“我觉得这世界真是不正常到疯狂了。”岳青莲喃喃地说。
她坐在沙发上,目光一一扫视过自己的小公寓:一只三花小狐狸在卫生间里泡着浴桶,神态端庄,一只外形是三岁男孩的奶嘴麒麟今晚已经吃掉了整整五百克的冰激凌,正在往嘴里塞巧克力,一条拇指长的金鲤鱼在地板上嗒嗒地蹦着,孟妮可满面谄媚地趴在笼子上,拿一根仙草引逗着里面的‘生物’:“来来,过来……给你好玩的东西哟。”
“宗主觉得有甚不正常?”小麒麟奇怪地问,“吾未尝感受到有逆天气息。”
“还不够逆天?!”岳青莲一指那边的铁丝笼,“某个蘑菇吃我的住我的喝我的灵泉睡我的衬衫,现在倒端起架子来了!”
铁丝笼里,蘑菇小美男昂然而立,乌黑秀发披散下来勉强遮盖住大腿,傲气十足,小下巴仰得高高的,大眼睛瞪着孟妮可,满是凶顽之气。
孟妮可尴尬地放下仙草,又拿了一个像车厘子的‘阴阳离火果’,循循善诱地说:“那想不想吃这个?这个很好吃哟。”
“才怪哩,那个果子是苦的。”小麒麟拆她的台。
岳青莲终于忍不住说:“妮可,我觉得你可能没找对路子,这小家伙对人类如此敌视,没准是因为你一开始说他长得丑。”
“瞎说!修道是断情忘念的大事,皮相红颜不过白骨,小蘑菇是很有慧根和灵性的精怪,怎么会因为区区小事迁怒于我。”孟妮可反驳。
披散着头发的小家伙腾地一脚踹在了笼子上!
室内寂静无声。
“还……还真是这么个理由?”孟妮可颤抖地问,岳青莲无语地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咔,既然是这样,那么,本长老,哦,你在山里也待了一段日子了,该晓得本长老是本宗仅次于宗主的重要人物,本长老向你诚恳地道歉,不该说你丑,事实上你一点都不丑,很美,很美,而且有着非常美的内在。”孟妮可双手合十,非常真挚地说。
蘑菇小美男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嗯哼!”岳青莲很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够啦!既然都是青莲宗门下,还如此小心眼作甚?理应摈弃前嫌,携手奔向美好的夕阳,你有什么生理上的要求没有?想吃什么,喝什么?”
黑发一甩,小美男转过身去,不理她们了,背影傲慢,透着无边杀气。
孟妮可溜到岳青莲身边,低声说:“过来过来,能看见小屁屁!”
“孟妮可你个女流氓!”岳青莲骂道,然后也压低了声音,“刚才它没转身的时候,看见小JJ了没有?”
“宗主,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才是本宗头号人物了,自愧不如哇!”
三天之后的上午十点,岳青莲依约和古雷在闲色茶馆会面交货。
她本来想去古玩街买个玉瓶装装样子,被孟妮可嘲笑‘人家可是真正积年的世家,你就别班门弄斧了,贵的我心疼,便宜的贻笑大方。’,于是她索性从化学器材店里买了一个二十毫升的玻璃烧瓶。
玻璃制品在阳光下发着晶莹透亮的光芒,液凹面比刻度线高了足有三毫米,谁都不能说她不厚道。
古雷看着这个瓶子,眼都直了。
岳青莲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喝茶。
“岳小姐,这是支票,你收好。”他推过来一张支票,岳青莲看了一眼签名和日期,点点头,收到包里,笑着说:“古先生,你这就回公司吗?”
“是啊,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秦先生吗?”古雷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不是直接拿回刘家?难道说对于灵泉的分配方案,秦明川还有话语权?岳青莲一时也说不好对秦明川的地位身份变化是什么感觉,只是摇摇头:“那倒不是,我有一盒西洋参片,想托古先生带回去给秦总——和我过去的同事们。”
古雷不在意地说:“举手之劳,岳小姐太客气了。”
然后他足有一分钟保持沉默。
岳青莲好心地问:“古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古雷脸皮僵硬地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没想到岳小姐你说的‘一盒’是一公斤装的。”
岳青莲的脸也不禁红了一下,这是她三天里的种田成果,全在这里了,切片就切了四个小时,似乎,是有点多?
“哪有,八百多克而已。”她心虚地说。
古雷把手放在大号特百惠保鲜盒上,沉吟着,终于说了一句:“岳小姐,论理我们没有太深的交情,但不管怎么说上次在庄园里,也承了你很大的人情,没有你,也许我就死了。所以,有句话我还是要告诉你。”
岳青莲坐直了身体:“请说?”
“仙途艰难,修道凶险,切切要谨慎行事。”
岳青莲点点头:“谢谢,我记住了。”
“最近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不太平,还请岳小姐注意安全。”
说着古雷拎起保鲜盒揣着瓶子走了,岳青莲沉思了好一会儿,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直到服务员微笑着送上账单,那上面的数字才让她醒过来。
“一壶茶一千四?!他是买家呀都不买单……果然是红尘俗物什么的最讨厌了。”
刚打开门就听见孟妮可的尖叫,小麒麟在地上蹦来蹦去地威胁:“小黑!捉你去炼丹喔!”
胡小凡一脸淡定地在卫生间里自己对着单子往桶里加材料,热水哗啦啦,雾气弥漫。
披头散发的小美男站在桌子中间,怒气冲冲。
“脾气也太坏了,我不过给他编了个麻花辫,然后绑了个蝴蝶结……他就咬我。”孟妮可捂着手指对岳青莲抱怨,手指上还缠着一根粉红的丝带。
“这起码说明他的审美观还是很正常的。”岳青莲安慰了她一句,刚要走开,忽然发现小蘑菇身上裹着的一件针脚略显零乱的‘手残装’似曾相识,仔细地看了一眼,暴跳如雷:“我的圣罗兰丝巾!那是从意大利买的正品!二百八十欧元呢!”
“他不肯光着身子,我随便扯了块布给他,他嫌难看又不要,撕下来乱踩。”孟妮可分辨,“不要这么小气,我觉得这个樱花粉的颜色很衬小蘑菇的皮肤。”
小美男飞起一脚踢她。
“OKOK,不叫小蘑菇,要选一个大气霸道上档次的名字,我们知道了……”孟妮可翻着旁边的字典,“要高雅的,不能叫小黑……”
“小孩子是不能惯的,妮可,你看麒麟和小鱼都没有名字嘛,为什么他就一定要有?”
“你大义凌然地说这种话的时候,请把目光下移,直视某人的眼睛。”
岳青莲在蘑菇小帅哥凶狠凌厉的白眼攻击面前,败下阵来,妥协地说:“起就起吧……”
小美男满意了,孟妮可把字典放在他面前,他半跪下来,费力地掀开,一页页认真地翻着。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映得蘑菇帅哥唇红齿白,细密的小睫毛刷子一样又长又翘,黑发如云,锦缎一般闪着润泽的光芒,往下看细腰长腿,标准的九头身帅哥。
除了身高只有四十几公分之外……
“他居然还识字!”孟妮可惊讶地说。
想起从前麒麟为了给胡小凡发短信,辛苦地打一个字就翻一下字典的事,岳青莲哼哼着说:“现在是文明飞速发展的时代了,都要与时俱进。”
“嗳?真的不叫小黑吗?”小麒麟一脸遗憾地问。
岳青莲把他的小脑袋转了个方向:“乖,做点有意义的事,去看小狐狸洗澡吧。”
“其实我早已经给他想好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名字!”孟妮可握拳说,“英俊大郎!”
还没等岳青莲开口,蘑菇帅哥就用白眼秒杀了孟妮可。
“让他自己玩吧,好歹也是来人世间一趟,对了,妮可,下月我有个舞会,什么时候陪我去买件小礼服?”
“哦唷,舞会啊!那可是认识好男人的场合,该不会是顾大公子特地邀请你当他的舞伴吧?”
“不,是刘家大小姐的舞会,我是去陪衬的。”岳青莲从包里翻出之前的请帖递给她。
“那有啥去头的,平生最恨给人当陪衬。”孟妮可翻开请帖,“还是你秦老大承办的……呜呼,难道这就是豪门招婿的进程?秦老大要当驸马啦?”
岳青莲心跳得漏了一拍:“别胡说,老大结婚很久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她却无法不想起上次见面,秦明川无名指上消失的白金婚戒。
“结婚了也可以离嘛,现代社会了,离婚算多大的事哦。”
“他才不是这种人!”岳青莲斩钉截铁地说。
孟妮可不说话了,岳青莲平静了一下,用缓和的口气重复了一遍:“他绝不是这种人。”
“那就没问题了嘛,既然这事和秦老大无关,那你就本着女人虚荣爱面子的天性,打扮得漂漂亮亮,光彩照人去地参加舞会嘛,你现在又不是懋华的员工了,何必给股东小姐面子。”
岳青莲不说话,下意识地想回避掉这个话题。
正好这时候蘑菇小帅哥站起来,走过去拉孟妮可的袖子,指着字典让她看。
“哦?选好了吗?”
蘑菇小帅哥使劲点点头,回到字典跟前,手指在一个字上。
“玖……财务相关中‘九’的大写,二,黑色的美石。”岳青莲念了出来,赞许了一声,“很有意境嘛,小玖。”
小帅哥志得意满地昂起小下巴,脸上一派骄傲。
“也只有这样高雅的名字才能配的起你无双华丽的容颜呀。”孟妮可很肉麻地拍着马屁。
于是小帅哥越发飘飘然,大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
趁他走到桌子边缘,打量从桌子到沙发的空当准备进行‘短距离空间跳跃’的时候,孟妮可低声问岳青莲,“他听不出来我是在嘲讽他吗?”
“你觉得他听得出来吗?”岳青莲反问。
“唔,也许这才是他成精的原因?”
“什么原因?”
孟妮可架上胡小凡放在一边的黑框眼镜,摆出一副传道授业的样子,侃侃而谈:“据科学家考证,植物也是有感觉的,同样两根香蕉,每天对着其中一根说赞美的话,它腐烂的速度就会比相对组放慢……小玖之所以长得这么花容月貌,没准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有人天天对着他赞美,说他好看……所以他才会对这个话题这么敏感。”
“说了六百多年?!”岳青莲大惊。
“持之以恒,方能得道。”孟妮可严肃地说。
岳青莲呆了一会儿,猛然冲到卫生间门口,差点把蹲在那里吃冰激凌的小麒麟绊得摔了一跤。
“小凡,你真的是一尾很美丽很可爱的狐狸!你的皮毛也很好看很华丽!你是天底下顶优秀的狐狸!”
本来端坐如山的三花小狐狸胡小凡扑腾一声整个身体淹没在桶里,呛了一大口水。
夏英杰中午没吃饭去银行取钱,揣着信封回公司,关好办公室的门,乐滋滋地掏出钱来一五一十地数。
“哟,不少吧?”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不少不少,正好八万八,这数字吉利。”夏英杰顺口说,说完了才意识到不对,抬头看见卫总斜倚在他办公室门口,似笑非笑的眼神,身后还跟着陈初,顿时脸上哭不出笑不出,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取钱做啥子?”卫总态度亲切地询问,走了进来,示意陈初关门,“哦哦,你终于开窍了,决定要买个大钻戒送岳小姐?早说啊,我有好几张珠宝品牌贵宾卡可以打折的。”
夏英杰飞速地把一大叠现金塞进信封揣到怀里,陪笑说:“卫总果然交游广阔,红颜知己遍江湖。”
“少废话。”卫总脸容一整,“往家里汇钱?网银坏掉啦?银行转不了帐啦?”
“没,没,我是个俗人,觉得现钱拿着踏实。”夏英杰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您这么忙,还亲自过来一趟看我数钱?”
“我才没那个心思,不过是昨天听到你打电话跟银行预约,正好过来抓了你小子个正着!”卫总冷笑一声,“怕留转账记录啊?从来没见过给钱的人也给得你这么鬼鬼祟祟的。”
“没有没有,老家那边比较闭塞,邮政汇款方便嘛。”
卫总不理他,坐上夏英杰的椅子,对陈初说:“看见没有?就这小子,从工作到现在,每个月的工资百分之八十上交族里,自己吃不上喝不上,哪怕我给他一年几百万,转个头他就全贡献回去,天天穿个旧西装骑个自行车到公司来,行内看着,还以为博纳基金多亏待员工,我这点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陈初默然而立,俊脸上毫无表情。
夏英杰倒不安起来:“卫总,他是小孩子,你跟他说这些做啥子。”
“做啥子?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你在城里过的什么日子!”卫总横了他一眼,“陈初,你也在城里过了一段日子了,看看你陶哥,他的收入才不过是你舅舅的十分之一,跟你舅舅同级别的人,本事还不如他,个个吃香喝辣,宝马名表,西装革履,娶媳妇生孩子什么都不耽误,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再看看你舅舅过的是什么日子!修道之人对世俗不该要求,那是你们!他可不是什么修道之人!”
陈初紧抿双唇,过了半晌才说:“他不是我舅舅。”
“你个瓜娃子脑袋硬是不开窍!”卫总冒火地说,“我不管你们临平山里面的破事儿,就算他之前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他出来上大学的时候才十八岁,你那时候刚是个会走路的娃娃,他怎么得罪你了嘛?就看他这十几年把每一分钱都抠得攒下来寄回去,你以为他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养活你们山上那一群不事生产的老老少少,从陈老汉到他养的猴个个都是!这里面没你的好处?陶韬也是从你们陈家出来给我做事的,他可是一分钱都没充公过,最多买点东西寄回去……就是他肯我也不肯!一个个的,还都反了天了,好好的小日子不过,光惦记着家里族里……族里给你安排老婆嘛?你这是愚忠愚孝!”
夏英杰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
“他愿意榨干自己给钱,我不管,有人就是要当蜡烛嘛,活该!但是陈初,你年纪还小,卫叔不想看着你长成个不知好歹的酱货,陈家拿了老夏的钱,也是花在你们身上,说句不好听的,你吃白米饭长到这么大,一粒米都有你舅舅养你的功劳,你还天天对他横眉立目的,一点上下尊卑的观念都没有,他是你舅舅,晓得不?!”
陈初猛地抬头,锐利的黑眸深处闪着不屈的火焰,咬着牙说:“他不是我舅舅!”
卫总一拍桌子:“闭嘴!”
夏英杰急忙打圆场:“卫总,算了……他习惯了,就这样吧。”
“你也给我闭嘴!”
陈初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暴起了青筋,一字一句地说:“我从两岁修道以来,未曾用过一粒丹一颗药增长修行,未曾白吃过族里一草一木一粒米,凡我所得,都是自己挣来的……我没沾过父亲毫厘之光,更没沾这个野种的!”
“啪!”卫总暴起,一巴掌响亮地甩在陈初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