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贫,穷人家的孩子也上不成学,等到窝囊又肮脏的儿子张邋遢长到十一二岁,总不能闲着呀!这年开了春,张木呐拿出攒的几个工钱,又向亲戚们借了几串,去集市上买回了一只又瘸又癞的老绵羊,让张邋遢上石人山放羊去。每日里张邋遢拉着老绵羊山前山后的放牧,到了年底,他竟然从一只羊发展到了五只羊。
山东面有个湾子叫乔家凹,乔家岙有个老汉叫乔长元,他也在石人山放牧着十几只羊,经常与张邋遢在山坡上相遇,两个人就合在一块儿放。据说,这乔长元年轻的时候跑过江湖,打过莲花落,卖过老鼠药,看过面相,玩过杂耍,高兴的时候乔老汉还能在山坡上走几路拳脚。张邋遢读书认字不行,可他对这踢腿弄拳却十分感兴趣,等到乔老汉耍弄一阵儿歇气儿的时候,他就围着他问长问短,慢慢弄明白了啥是大洪拳,啥是小洪拳。到后来张邋遢也跟在后头模仿着练习。
一般懂得武学的人都知道,这大洪拳、小洪拳,实际都出自六合拳,最早的六合拳多是仿照一些动物的动作演练而成。尽管张邋遢一百个数儿还数不清,但他对乔老汉所练的大洪拳、小洪拳悟性很快,有时候练着练着他还无端发出一些追问:哎,乔大爷,这个动作咋像狗立?那个动作咋像虎跳?可是,乔长元练功行,但要是让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一时间他也说不清楚。渐渐地,乔老汉表演的那几路拳脚已经满足不了张邋遢好学的欲望了,怎么办?没人的时候,他就拿着牧羊鞭在山间的空地上左右上下地甩着玩,而且耍得有滋有味。
乔长元在这山上放了三年羊,而张邋遢跟随他学了三年拳。三年中张邋遢已经成了一个壮实的小伙子啦。
到了这年秋后,有一天上午,张邋遢的羊群早已赶到了山上,而到近午也不见乔老汉的面。为啥不见他来呢?每回乔老汉都是早早地赶羊上山,从不落空的。到了后晌,仍不见他来。一直等了三天还是如此,张邋遢坐不住了。他想去往乔家岙找乔老汉去,可是认识乔老汉这么多年,他还从没有到过他的家里呢!
第二天上午,张邋遢将羊群赶上山后,交代一位放牛的近门嫂子看着,就匆匆地顺着一条羊肠小道,边问边走地赶到了乔家岙。谁知找人一打听,让他心惊胆寒。原来这乔长元并不姓乔,他的老家是湖北大洪山人,因为家里贫穷,十七八岁就出外谋生,吃尽了人间的苦头。之后,一场蝗虫灾难使他的家乡人饿死大半,他的父母也难以幸免。不得已他孤身一人,流落到了石人山下改名换姓招亲上门。前几天,因为不小心,他放的一只羊吃了村上一个姓申恶霸的谷子,这申恶霸仗势欺人,跑上门去破口大骂。乔长元辩解了几句,哪知这申恶霸伸手一拳,打得乔长元鼻口蹿血,就这样仍然不解气,掂起地上的一根棍子举手就打。而乔长元顺手招架了一下,他马上回去叫来一群穷凶极恶的家丁,又将乔长元痛打了一顿,绳捆索绑押到了南召县衙。村上的人都知道,这申恶霸有权有势,自然会买通官府,而这乔长元此去是凶多吉少。
俗话说:官府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张邋遢与乔长元已经认识了三年,两个人在一起放羊,乔大爷给过他不少帮助。平时放羊上山,中午不回家,都要带些饭,而乔大爷总是多带一些,甚至变着法地带些好吃的东西给张邋遢吃。再说这习武吧,乔大爷把他生平所学倾其所有一点不留地全部教给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张邋遢怎能忘了乔大爷的这份恩情呢?不中,我应该替乔大爷报仇。
第二天,张邋遢交代爹说,这几天他的头有点儿疼,得去街上抓些药吃。张木呐知道平时儿子从来是不歇着的,既然他说有毛病,就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去街上找郎中看病。
张邋遢离开家后,悄悄地来到了乔家岙。他绕着申家好大的庄院转了几圈,踩好点,便去往街上。到了街上后,他并没有抓什么药,而是将爹给他的钱买了半斤桐油。到了晚上,更深夜静之时,张邋遢来到乔家岙的申家院墙外,运运气翻墙入内,又悄悄地将柴草放到了堂屋后边浇上了桐油,然后,一把大火燃着。顷刻间,申家大院内烟雾四起烈焰冲天……当晚,张邋遢没有回张家湾,而是离乡私奔,出门去找一条活路。
这个张邋遢就是日后威震武林的张三丰。
且说张三丰离开老家之后,靠乞讨为生一直南下,这天路经唐梓山,听说这上面有座庙观,想想自己放火烧了申家大院,毕竟不是好事,就想去观内祈祷一番,也算减轻一些自己的罪孽。
他走进观内跪下磕头,小声地祷告,说是让恩师乔大爷得吉人相助早日出来;还让老天爷睁睁眼显显灵,叫那申恶霸出门摔折胳膊摔断腿让他不得好死。正在他念念有词之时,旁边有位道士突然开口了:“看你小施主到得观来,倒头便拜,谅你必有心事,不仿说来让本道听听。”
一听有人说话,着实吓了张三丰一跳,他急忙站起,一看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道士,便双手一揖,跪下去便拜:“道人在上,受我一拜。”这位道士便是弘发道长,只见他抢前一步把张三丰搀起,说:“请施主免礼,有话请讲。”
奔波了两天的张三丰,此时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他忙把乔恩师如何遭打,被送入南召县衙,而自己又是如何一把火烧了那申恶霸的大院,自己是怎样偷偷跑了出来,一股脑儿地统统告诉了这位道人。一听这位施主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乐善好施的弘发道长将他拉入厨房,端出米饭、素菜,让他大吃了一顿。
吃完饭之后,张三丰把嘴一抹拉,又跪在了道士的面前。弘发道长一时不解,就问道:“你跪在地下,这可是为何?”张三丰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他说:“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归,又无亲无故,道士老伯,你就收留了我吧。”弘发道长看他可怜兮兮,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
进了道观自然就要遵守道规,弘发道长给他起名叫三丰,道号玄玄子,让他负责种菜。却说这三丰本是穷苦人家出身,种上半亩几分菜地也算是小菜一碟。每日里他是早出晚归,干活十分勤谨。不过,时日到了冬天,昼短夜长,早晨,他仍然起得很早,把从乔恩师那里学来的几路拳脚拿出来操练操练。有一天,这事被老道长看到了,从他那身形、那步调看出三丰是个习武的料,他便把自己祖上传下来的形意拳给三丰习练了一遍,谁知这三丰是一点就懂、一看就会,学起来进步很快。
这天早晨起床后,三丰又给菜地浇了一遍水,只见日头从东山头爬上来了。他来到了东南角的一个山崖旁,躺在那里晒太阳,等他刚刚闭上眼,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嗖嗖、呜呜的响声,忙翻身坐起,向那一片草丛中望去,只见一只大花猫两眼圆睁,嘴里呜呜哇哇,正围着一条蛇转圈圈。而那条扁担长的大花蛇,盘成一个大盘,高翘着头,嘴中不断伸伸缩缩狂吐着蛇芯子,挑衅似的等待着那只大花猫的进攻。这只大花猫呢,足有十斤重,趴在草丛中,它目露凶光,龇着牙,竖着毛,不断摆动着尾巴,急想置那只蛇于死地……大约等了一袋烟的工夫,激动人心的场面终于开始了。那只大花猫轻轻匍匐在地,稳稳地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一个猛跳,呼的一声向蛇扑去。可那条大花蛇老练沉稳,扭动身子轻轻一闪,使凌厉勇猛的花猫扑了个空。猫扑了个空并不甘心,很快又组织第二次冲锋,扭过头来再一次咬蛇,谁知聪敏灵动的大花蛇又一次躲过猫的撕咬后,反身就咬了猫一口。猫看自己受了伤恼羞成怒,随后又是一个反扑,蛇仍仗着灵动轻软的柔术闪、展、腾、挪,一次次躲过了大花猫的进攻。就这样,一猫一蛇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作着拼死的搏斗。最终却是花蛇毫发无损,而那只大花猫脸上、肚上、腿上,到处都是创伤,它只得无功而返,气急败坏地跑了。
看到猫蛇一场混战,这柔蛇竟能战胜凶猫,原因何在呢?这时,他又回想起在那段时间与乔恩师放羊的时候,他曾教过他的一些拳脚,仿佛有一道闪电照亮了三丰的大脑,这莫非就是以柔克刚的妙诀?随后,张三丰勤于思考不断演练,同时又多次观察了虎、豹、狗、狼、驴、马、猪、羊、鼠、猴等等动物的动作和被激怒后的反常举动,从中揣摩思索,找出了动物之间争斗时柔中有刚、静中有动、含而不露、变化万端、出奇制胜的内在规律,然后不断地摸索操练,终于创出了一套以柔制胜、刚柔相济的内功拳。
苦练了一年之后,老道长看张三丰不但学会了自己全套祖传的形意拳,而且还独创了一套少有的内功拳。一日午后,将他叫到跟前说道:“三丰,你的武功的确大有长进,眼下你尚年幼,应该多有深造的机会,此处人微观小,怕是会误了你的前程。不如你去武当山吧,那里有我的师兄清波道长,经他点化你今后会有大的出息的。”
第二天,张三丰依依不舍地跪拜了师傅,离开了唐梓山道观,踏上了去往武当山的路途。
此后,张三丰到达武当山,在清波道长的教诲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经常一个人思索、揣摩、领悟各种武功的精妙之处,便演习出一套新的拳法,以蛇、猴的轻柔为经,以众动物各种形态为纬,并融合了形意拳、大洪拳、小洪拳、六合拳以及南拳北腿等,终于独创出了有名的武当内家拳,一时名扬天下、享誉武界。
十.巧断毒鸡
明朝洪武年间,柳溪镇的乔营村死了一个人。这个人死得甚为蹊跷,他离家出走整整十年,到家后第二天就一命呜呼,让人觉得非同寻常。
死者名叫乔邦山,十年前的一个春天,乔邦山刚刚结婚十来天,应一位朋友邀请,他去湖北神农架做一笔药材生意,两个人出去三个月不到,那位朋友不但生意没有做成,身上多处摔伤回来了。而他与乔邦山在购买药材分手后,乔邦山也意外走失,再也没有了音讯。妻子魏天云听完那位朋友的诉说后大哭一场,随后就在这种漫长的思念中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魏天云的儿子已经9岁,一天,乔邦山突然回来了,只见他脸色菜黄,身着破衣烂衫,一副落魄的样子,一进家门就大喊肚子饿。他坐在灶房里,竟然一口气吃了一筛子的红薯。等到魏天云给他送过来一碗茶水,他“咕咚咕咚”喝完后,便述说了十年来的历险经历:自从那次和朋友到神农架分头寻找药材卖主,他单独一路找去,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挖药人,说屋中有一批党参、天麻等,并带他前去看货。谁知走到途中,又碰上了两个人,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小声嘀咕几句,随后合伙将他暴打一顿,又把他口袋中所有钱财抢劫一空。他拖着受伤的身子来到了一个叫板仓的地方,偏偏又遇上了一伙兵丁,将他拉去入伍。之后辗转南方便与家中失去了联系……一个月前,他实在受不了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躲开哨兵,连夜逃了出来,随后一路流浪才回到家乡……
不管怎么说,只要回来就好。第二天晌午,妻子为了给丈夫压惊洗尘,便请来后院的邻居小翠,把家中唯一的一只老母鸡宰掉,放入锅中炖好,她和儿子都舍不得吃,让乔邦山连肉带汤全部吃个精光。谁知丈夫吃下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
丈夫的惨死,让魏天云一时无法接受。可是人死无法复生,她忍着心中的悲痛,在同门家族的帮助下,凑钱买了一口薄木棺材,第二天就将丈夫草草掩埋。
本来人死如灯灭,一埋也就算完了,偏偏魏天云有一位邻居叫杜七,他暗中观察了魏天云的行踪,觉得里面有诈,就去找了乔邦山家的族长,详细说了心中的疑惑:自从乔邦山走后,这模样俊俏的小娘们一直独守空房,一个女人家,难道她就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她能为了乔邦山在家守活寡十年吗?漫长的十年,她肯定有了奸夫。过去,她等着乔邦山,主要是望着他有一天能发了财归来后能跟着享点清福,而今看到乔邦山回来如此贫困潦倒,倒不如和奸夫一起索性将他毒死。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在送乔邦山出殡的时候,刚刚出门,只见魏天云冷不防,照着棺材猛跺了一脚。当地有一种风俗,如果男方死去,在下葬出门的那一刻,妻子照准棺材跺脚,那意思就是让死去的男人到阴间成了孤魂野鬼,再不让魂灵回来,以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改嫁了。
因为当时出殡本族的人一时疏忽,也没有从这方面去想;而族长乔五爷那天只顾奔忙,对这件事情也没放在心上。今天闻听此言的确在理,便马上召集族人商议后,决定即刻去县上告官。
唐城县令叶从善受理了此案,马上带人对死者乔邦山开棺验尸。仵作从尸体和口腔里查出,乔邦山的确是中毒而死。而能与乔邦山亲密接触的只有魏天云。很快,叶县令就命人即刻将魏天云捉拿归案。
可是,在升堂问案之时,叶县令质问魏天云奸夫是谁,她却大喊冤枉,说她是被人栽赃陷害。一看这民妇不好对付,叶县令就展开了攻心术,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还有什么冤枉可言?自从你丈夫去湖北走失后,你受不了活寡的日子,便红杏出墙。结奸夫害本夫古今有之。过去,你之所以有所顾忌没有明目张胆,就是幻想着有一天乔邦山在外边挣了大钱,回来后能享荣华富贵。这回,丈夫回来了,你看他分文没有带回来,一时起了杀心,就和奸夫商议,预谋着在鸡肉里面下毒。之后,等到你丈夫死后,你迫不及待催着下葬……如今到了堂上,还不快快招来。”
“我是冤枉的。你说我在鸡肉里面下毒,有何证据?”魏天云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