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没有走出这所帐篷,寨子里的人们在谈论什么我一清二楚。你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要你亲口回答我?”
干莫罕看着父亲逼来的目光,他强忍着心里的恐慌说道:“是河摩那颜下的毒手。”
“他只带着十几个人来拜寿,就算顾忌自身的安危也不该冒险,除了结下血海深仇还能得到什么呢?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与边界部落的人有仇,我听说当地的人要杀他,不知道弟弟也在河摩一行人的队列里,事情败露萨貊以为是弟弟设下的陷阱,所以才动了杀机。”
戈尔瑟面容似有和缓,对视仍在持续,“那他们为什么不在旷野驻扎,偏偏跑到部落的镇上去?”
“弟弟可能也是想尽地主之谊,镇上的酒十分有名,住所也舒适。”
“可我听人说是某个大贵族出的主意,你可知道指的是谁?”
干莫罕摇了摇头。
“谣言不可信,总有人想挑拨事端,贵族们的心思只在自己身上,别人是生是死从不关心。”戈尔瑟没有再问,移开了视线,“杀子之仇今世必报,不管是死在河摩人的手上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这件事我要你去查清楚。”
干莫罕莫名地打了个激灵,“父亲,这件事不用查了,萨貊是杀死弟弟的凶手,河摩就是我们的敌人!”
戈尔瑟猛地抓起了架子上的刀,大步朝他走来,“如果被我知道事情并非如此,而是你有意隐瞒我杀的第一个人便是你。”
干莫罕跪了下来,昂着头盯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父亲不信我,不如现在就动手。”
帐内极静,烛火静静地燃着。戈尔瑟扬起手里的刀迟迟也没有斩下,他在儿子的目光中看不到惊慌、不安,而是钢铁般的固执和坚持。
“这柄刀不该再折断。”戈尔瑟声音低缓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人都已经死了,做什么都补救不回。你大伯、三伯就是被我亲手所杀,你卓叔是个仁慈的性子却偏偏在这件事上与我争执不休,人都是自私的,哪怕是亲人、兄弟,为了活着去实现某些愿望不得不做出违心的事。”
“可我不后悔,他们没有白死,我当年想要的就是河汐草原上的太平,即便是四处征战也是为了完成这个心愿。”
戈尔瑟示意他起身,“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呢?那颜之位就好比一匹快马,你有了它可以走更远的路到更远的地方。”
“我只是想完成父亲的心愿。”干莫罕字字有声地说。
“我今生已无遗憾。”
听得出来他的回答并没有得到父亲的认同和支持,心里忽然想起卓络嘱托的话,这并非只是父子间简单的交谈关乎着他今后的命运。
“我想要去征战,如果一定要为满腔热血找个理由,我想要更久的太平。”
“战火只会打破安定,何来的太平?”
“做羌络草原上唯一的主人,到那时四海皆为一家。父亲不也是先后灭了河汐草原上的几大部落得以统一才换来的长治久安吗?”
戈尔瑟冷着脸不发一声,忽地笑了,“说得好。那你是想与河摩、河犁开战了?你的心愿未免太大了,知道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知道。”
“你会死。很多人都会死在战场上,有的人当上那颜一心只求着太平安稳,你却要打破它。押上自己的一切去赌一个毫无结果的未来,是不是很愚蠢?”
“我不怕死,只是不想留有遗憾!”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实现这个愿望……在我有生之年。年轻气盛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草原上数百年都在打仗又有谁真的做到?你太自负了,为父仅能为你做的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他说着将手里的刀递过去,“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你才是我的儿子。”
这个河汐草原上的王者缓缓地笑了,干莫罕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神情格外严肃像是在进行着一个庄重的仪式。
老者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沉,他知道今后河汐草原的未来和自己再无关系。像是卸去了压肩的重担,顿觉轻松可比以往更为担忧,因为他不清楚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父亲。”干莫罕叫了一声,父亲把刀送给他代表着诸多含义,可能是奖赏、鼓励,也象征着让位,权力的转移、更替。
他心里又惊又喜,不知道父亲送刀意味着什么,一时心急想要问明白。
“去吧。”戈尔瑟挥了挥手,背过身去。
干莫罕只好转身告退,走到门口回头忍不住看了一眼,父亲伫立在木架前,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