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物证是判案中最重要的依据,但如何取得物证,我们的古人却积累了许多经验和妙法。甚至有一些判决案例,比现在西方国家的法律判决还要公正。
【事典】
一天,有个老妇人去亲家作客,回家时天色已晚。她提着一个包袱急匆匆地赶路,包袱显得沉甸甸的。突然,半路上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把她手里的包袱抢走了。老妇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歹徒就已经跑远了,急得老妇人只是大喊:“抓坏人啊!抓坏人啊!我的包袱被人抢走了!”
这时,正好旁边有个小伙子,看见歹徒从老妇人手中抢走了包袱,听老妇人一喊,立即追去。小伙子跑得很快,逼近了贼人。正当他一把抓住歹徒时,谁料贼人反身也抓住了他,并且嚷道:“你这个坏蛋,你跑不了了!竟敢在大街上抢东西!”小伙子没想到他还有这一着,愣了一下,但他丝毫也不松手,训斥他说:“你抢了人家的东西,还要诬赖人!真不要脸!”两人就互相拽着不放,扭打在一起。
这时,老妇人和街上的人也都追了上来,把他们围在中间。两人都对老妇人说:“您看看,抢您东西的强盗给抓住了!”街上的人也问老妇人:“谁是抢你东西的强盗?”
老妇人看看小伙子,又看看歹徒,一样的年轻,差不多的个头,事情发生得突然,天又快黑了,她没有看清模样,所以弄不清楚谁是抢她包袱的强盗。
贼人见老妇人认不出他,就骂小伙子不务正业,不走正道,居然去抢老人的东西!
小伙子见贼人这样无赖,也更加气愤,说他是贼喊捉贼。
大家听了他们两人的争辩,难分真假,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把他们一起送到官府,请当时担任冀州牧的苻融断案。
苻融问清了事情经过以后,微微一笑,说:“此事好办。你们这两个年轻人,一定有一个是抢包袱的歹徒,有一个是见义勇为的好汉,而且歹徒逃跑了,好汉把他追上了,是不是?”
这两个年轻人和老妇人、路人都说:“是啊!是啊!”
苻融接着说:“那么,你们两人现在从这儿出发,跑到前面的凤阳门。谁先跑到,谁就不是强盗。把那个后到的人,给我抓来!”
大家一听,就都明白了。既然能抓住歹徒,就一定要比歹徒跑得快。于是纷纷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赛跑。其中一个人听了这话,还没等苻融说开始,就抢先跑了起来,另一个人还在等号令,苻融说:“你还不赶快去追!”他才快步追了上去。苻融心中已明白,先跑的那个人就是抢东西的强盗。
果然,先跑的那人尽管使出浑身的劲没命地跑,后跑的人却很快追上他,还没等跑到凤阳门,就把他抓了回来。谁好谁坏,立见分晓。苻融对那个贼人说:“你抢了别人的东西,还要诬赖好人,太可恶了!应该罪加一等!”
在这种情况下,贼人只好承认了一切。
三国时期,孙权的小儿子孙亮聪明能干,后来被孙权立为皇太子。孙权死后,孙亮继承帝位。当时孙亮只有十岁,但他十分聪明,才华横溢,没有人敢轻视他。
有一次,孙亮在西苑读书,见园中梅树上结了很多青梅,就叫人摘了一些留在屋中。孙亮见梅子很酸,于是让黄门侍者取来蜂蜜,准备用蜂蜜将梅子浸渍了吃。黄门一会儿就从宫廷仓库把蜜取回来了。孙亮打开蜜罐,发现蜜中有老鼠屎,非常生气,立即把有关官吏叫来查问。
孙亮问:“蜜里为什么有老鼠屎啊?”
那个仓库保管员听了,十分吃惊,但又回答不上来,只得跪下连连磕头。黄门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你如此不负责任,该当何罪?”仓库保管员无法辩白,却连声叫冤。
孙亮觉得其中好像有冤情,就又问仓库保管员说:“黄门以前曾经向你要过蜜吗?”
仓库保管员说:“以前是要过蜜,但我没给他。”黄门却一口否认,说没有要过蜜。
黄门和仓库保管员争执不下,在场的侍中刁玄就向孙亮建议说:“他们两人说法不一样,这事情一时不易搞清楚。先把他们两人都关进监狱,然后慢慢再审吧!”
孙亮笑笑说:“这事并不难搞清楚,我自有办法。”
于是孙亮叫人把蜜中的老鼠屎取出来,用刀剖开,发现鼠屎外湿内燥。孙亮对刁玄说:“你们看,老鼠屎外面虽湿润,但里面却很干燥,可见鼠屎在蜜里的时间并不长,并非原来就在蜜罐中,一定是黄门取出蜜以后加进去的。”
刁玄等人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都十分佩服孙亮,但不明白黄门为什么要这样做。
孙亮接着问仓库保管员:“黄门过去是否有怨恨你的事情?”
仓库保管员想了想说:“他曾经向我要过宫中的莞席,我没给他,他可能因此而怨恨我。”
孙亮大声对黄门说:“蜜中的老鼠屎究竟是谁放进去的,现在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黄门只好认罪。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顾宪之和傅琰在取得物证方面也很有办法。
顾宪之少有决狱之才,不到二十岁时,便被州里辟为议曹从事。一次,有一家的牛被人偷走。后来,丢牛者发现一个人所牵之牛正是自己的,便将那人抓住,向其索要。那人不承认,并说这牛本来就是他的,争执不下,便交给了顾宪之。
顾宪之听后对二人说:“你们都不要争了,我能断出这牛是属于谁的。”他让人把那牛放了,任它自己随便走。只见那牛慢悠悠地走回失牛者家中,偷牛者只得承认此牛是他偷的。
有一次,两个老者为一只鸡的归属问题来找傅琰断案。傅琰想了想,就问他们:“你们都说鸡是自己的。可你们知道这只鸡是怎么喂的吗?”两个人都说知道。
傅琰便把两人分开,分别向他们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你的鸡今天喂的什么食物?”一个人说他的鸡爱吃小米,今天喂的就是小米。另一个人说这只鸡爱吃豆子,今天喂的就是豆子。傅琰便命人把鸡剖开,结果,发现鸡胃中的食物全是小米。
傅琰将死鸡判给它的主人,还罚说假话者加倍赔偿。
有一次,两个老太婆来到县衙打官司,为的是一团丝的归属。一个说那团丝是她的,另一个说那是自己的。两个人争得不可开交,分不出谁真谁假。傅琰问其中的一个人说:“你是干什么的?”那人说:“回大人,我是卖针的。”“你呢?”“我是卖糖的。”
傅琰问到这里,不再对她们说话,自言自语地说:“让我问问团丝吧。”
两个老太婆顿时糊涂了。她们不知道团丝该怎样审问。只见傅琰对那丝团问道:“你说说,她们俩的话谁是真的?”团丝当然不能回答。傅琰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喝道:“大胆团丝,竟敢沉默不语,蔑视本官。来呀,将它绑在柱子上,重重鞭打。”
差役们莫名其妙,但只得照吩咐抽打团丝时,傅琰看到团丝中掉出一些金属屑。很清楚,这团丝是卖针老太太的。经过审问,卖糖的老太太承认了自己是冒认团丝之人。
明朝武宗正德年间,郑洛书当了上海知县。他在年初去郡府拜谒,回来时,曾把船停泊在海口。这时,他忽然发现水下沉有一具尸体,身上用石磨压着,浮不上来。郑洛书见了,叹息道:“这个死者一定是外地人,当地没有亲人,所以没有人来向我告状。”于是就派手下人去进行侦察。
在附近一个村民的家中,他们发现有个石磨没有上面的磨盘,下层磨盘的大小与压死人的磨盘有些相似,便拿来对比,结果上下磨盘刚好相吻合。事实俱在,一经审问,那村民没有抵赖就认罪了。果然,死者是从江西来的,以占卜赚钱,住在那村民家中。去年年底他准备回家时,房主贪图他的钱财,就杀害了他。
明武宗正德年间,殷云霁任清江知县。县里有个叫朱铠的,死在孔子庙西侧的小屋里,不知被谁杀的。
一天,殷知县忽然收到一封匿名信,说杀死朱铠的是某人。经过访查知道,这个人是朱铠的仇人,所以大家都认为不会冤枉他。殷云霁却说:“这恐怕是凶手嫁祸他人,以此来达到拖延时间或是免受惩治的目的。”他问左右的人:“谁和朱铠最亲近?”回答说是县府内办理文书的姚姓小吏。
殷云霁就把县衙里所有办理文书的小吏都召集到大堂上,说:“我想找人誊抄信函,把你们写的字呈上来让我看看。”有个叫姚明的,写的字和匿名信上的字很相像。殷知县当即盘问他道:“你为什么要杀朱铠?”姚明惊慌失措,只好回答说:“朱铠将要到苏州做买卖,只有我一个人前去送他,因为贪图他的钱财,就把他杀了。”
有时,不取“物证”,仅靠“情证”也可判案。
清朝时,直隶易州有一个富家的纨绔子弟,与当地一位年轻寡妇勾搭,事情被寡妇的小叔子知道了,于是,他就告到官府。
知州将富室子弟传来讯问,富室子弟矢口否认,而且还堂而皇之地说:“小人虽未中过秀才、举人,但也是读书知礼之人,一向怜老惜贫,最是乐善好施,哪里会做此寡廉鲜耻之事?我与他的哥哥原为莫逆之交,情同手足。他哥哥不幸死后,他嫂嫂生活无着,我是顾念朋友之情,才时常以钱粮周济他嫂嫂的。他实在是因感羞愧而产生嫉恨,这才对小人妄行诬告,请大人明察。”
知州察言观色,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而且这个富室子弟平素就品行不端,惯于拈花惹草沾花惹草,是出了名的,所以他所说的都是一派胡言,但如果当面判他,又没有证据,不好治罪,于是心生一计,怒斥寡妇的小叔子说:“你竟敢以此污秽之事诬告你的嫂嫂,使你哥哥蒙羞于九泉之下,实是大胆刁民,如若胆敢再来告状,定予严惩。”寡妇的小叔子听了,觉得冤屈,但又敢怒不敢言。接着知州又对富室子弟说:“你真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大善人,活菩萨,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你且跪在一旁,看本官断案贤明与否。”
知州审理了第一个案件。一个人控告另一个人借债六十千钱,已过三年,本息未还。另一个人则完全供认不讳,但却愁眉苦脸地说:“借债还钱,理所当然,并非小人有意赖账,实是因家中贫穷,无力偿还,还请大人开恩,再宽限些时日。”知州听后喃喃自语道:“一个急欲索回本息,另一人欲偿无力,这可如何是好?”突然,知州转忧为喜,大声说:“既有大善人在此,此事无足虑矣。”转身对富室子弟说:“这两人现今都有难处,你这大善人对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怜惜之情吗?你就发发善心,代人偿付了这六十千钱如何?”富室子弟听了,虽然极不愿意,但因有言在先,也只好忍痛应允,随即起身告退。
知州还不放过他,说:“且慢,本官还有案要审。”知州审理的第二个案件是父亲告儿子不孝,儿子听说父亲要告官,已经畏罪潜逃了。知州又转身对富室子弟说:“这位老人之子不孝,本应予以惩教,但现在已逃往他地,无法找到。今天若不能惩处不孝之子,老人的气就消不了,必将因郁郁而病。你既然乐善好施,现由你代这老人的儿子受笞罚如何?”富室子弟听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叩头,哭丧着脸说:“这受笞的事,怎可由小人代替呢?”知州说:“有何不可,这也是行善之举。本官今天就给你一个行善的机会。”于是,脊杖二十。
富室子弟挨完打以后,吓得呆了,站在那里还不走。知州大喝一声:“此时不走,难道要等我把案子都审完吗?”富室子弟如梦方醒,抱头鼠窜。
【评议】
这里的物证是宽泛的,比现代法律意义上的物证要广得多。当然,在今天看来,这样的物证也许并不足以定案,但在古代的道德状况中,这样的物证足够了,甚至以当时的判案情况而论,这样的物证已经是高水平的了。否则,这些例子不会被当做典范记录保存下来。当然,最后一个案例已接近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