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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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钝秀才一朝交泰 天数茫茫世相百态

在《警世通言》第十七卷的《钝秀才一朝交泰》中,冯梦龙以其独到全面的视角勾勒出一幅妙趣横生的社会风情画,而在这世相百态中笼罩的是一种“天使之然”的天命意识。

《钝秀才一朝交泰》中大部分的内容是描写秀才马德称的发迹故事。文章的主要篇幅是围绕着秀才马德称的一生展开的,通过马德称这一条线索,展示出当时的众生百态。

马德称生于官宦家庭,自幼饱读诗书,聪明伶俐。因着这两方面,不少富家儿郎处处奉承,巴望着将来能沾他的光。尤其是黄胜和顾祥这两位朋友,“出外必称弟兄,使钱那问尔我”,对马德称是“掇臀捧屁,犹云手有余香;随口蹋痰,惟恐人先着脚”,甚至黄胜还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马德称。这些人对马德称无限的关怀,只基于马将来的飞黄腾达。只可惜,马德称虽有颜渊之才,却时运不济,运势不佳。先是父亲被贪官栽赃诬陷,倾家荡产不说,还赔了一条性命。马德称自恃与黄胜、顾祥的交情好,将所剩无几的家业托付两人,不料,他那两位之前对他嘘寒问暖的兄弟,不约而同地背叛了往日的情谊——先是顾祥举发马家未被查抄的家产,后来黄胜又将马家剩余家财占为己有,还义正词严地说这是自己往日帮马德称付茶水费应得的报酬。而后这样的“落井下石”陆续出现(例如假装夜夜小遗的小厮),让马德称这位天之骄子充分领略了社会的黑暗与现实。后来不仅他自己不曾交好运,反而还把霉运带给身边帮助他的人:运粮的赵指挥邀请马德称上船同行,谁料到黄河竟然决口,赵指挥所运的粮船三分四散,不知去向;在河边救下马德称的老者本想周济马几两银子,不想袖里银子早已被偷;浙中吴监生接待马德称,家中老父却病故;吕公以盛馔款待马德称,厨房竟忽然起火……如此种种,致使他的生活更加落魄,大多数人“把他做妖物相看,倘然狭路相逢,一个个吐口涎沫,叫句吉利方走”。

秀才马德称穷困潦倒,处处碰壁,时人避之唯恐不及,后流落远乡,以抄经为生;马德称的未婚妻子黄六媖在哥哥黄胜病死后,充分展现出了一位女中丈夫的风范,完美地处理了家产风波。之后,她开始寻找马德称,最终在寺庙里找到了抄经书的马德称,并负担起马德称考科举的种种费用。当马德称三十二岁之时,老天终于重新眷顾他:从前栽赃陷害马家的贪官被制裁,而皇上也特别厚待那些参奏贪官的人。而马德称也从之前的屡考不中,变成科举榜上有名,甚至后来官至礼、兵、刑三部尚书,从一个人人嫌弃的“钝秀才”,摇身一变,成为众人艳羡的榜上骄子。

马德称的结局在很多年前就已被一算命先生预言:“只嫌二十二岁交这运不好,官煞重重,为祸不小。不但破家,亦防伤命。若过得三十一岁,后来到有五十年荣华。”由此,马德称的命运就完全可以看作是一条早已被上天安排好的轨迹,而算命先生只不过是天公之使臣,他的话在于道破天机,是上天意志的体现。秀才马德称看似偶然的际遇实非偶然,偶然的表面下存在着一种上天“有意为之”的必然。故事在强调当事者主观努力的同时,更加突出的是一种富贵在天的天命意识,就如同小说所说的“秋菊春桃时各有,何须海底去捞针”。

《钝秀才一朝交泰》中的天命观一方面警示世人“天数茫茫不可逃”,人在上天面前无能为力;另一方面则宣扬苍天昭示正义、惩恶扬善的一面。上天就像一杆秤,根据传统的道德标准对人的所作所为做出评判并予以相应的奖惩。“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上天主宰并约束着世人的命运,鼓励人们成为道德世界里的“良民”。

小说开篇,就举了王涯丞相乐极生悲的例子。王涯丞相本“官居一品,权压百僚,僮仆千数,日食万钱,说不尽荣华富贵”,但最后还是落得个“伏毒而死”的下场,这一切,皆因平日暴殄天物的种种恶行,即“果报”。作者的这种“果报”论还体现在黄胜这一人物身上。黄胜本是一个拥有家财万贯的浪荡公子,后来因为寻花问柳而染上疾病,最终病死。

“果报”的思想在我国由来已久。先秦时期文献中就有“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天道赏善而罚淫”,“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等说法。明中叶以后,由于市民力量的崛起和市民对于社会公平的强烈要求,传统的因果报应所体现出来的行善有善报、作恶有恶报的思想受到广大市民的喜爱。公平之心是日渐成熟起来的市民阶层的理想,佛教的因果报应正与这种公平之心有着一定的相似之处,市民在因果报应中找到了一条实现公平社会理想的便捷途径。对于市民而言,行善与作恶都应该有相应的报应,否则就无法建立起一个相对公平的理想世界,并且也只有建立起这样一个公平原则,才能引导人们弃恶扬善,实现社会道德的完善和社会秩序的和谐。

在《钝秀才一朝交泰》中,作者构建了一个天命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主人公难以脱离命运的既定轨迹,但却在行进的过程中,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们。作者勾勒出一幅幅众生百态图,在大胆揭示当时社会黑暗丑陋面貌的同时,又不忘给人以希望,安排了诸如黄六媖之类的好人去帮助马德称。虽然在天命的旨意下,这些人当中的大部分都遭遇飞来横祸,但这些人的出现也反映出作者对美好社会的向往,折射出善与恶的人性意识。

(杨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