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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麒麟珮

冯大成女儿今天订亲。

一早,油烟酒气,飘遍半个马勺子村。乡里人家,平时也难闻到酒香,趁好日子把左邻右舍和村干部们也请一请。

冯大成生有一男一女,儿子还小,女儿冯小卉今年20岁。五年前,女儿初中毕业,冯大成死活不让考高中,叫女儿嫁人,反正丫头大了人家人,迟嫁不如早嫁。

冯小卉呢,一心想读书,坚决不肯早早嫁人,一赌气,就去了省城打工。昨天,听父亲电话里说家中有急事,不知啥事,就匆匆回来了。回来才知道,父亲还是要她嫁人。她看看,酒席也办了,亲友也请了,就忍着,没哭没闹。

天过晌午,往路东头一看,亲家来了!一辆摩托驮人,一辆摩托驮聘礼,扬起一路烟尖,直奔冯家而来。

冯大成赶忙迎上去,与亲家握手。握过手,亲家母将冯大成往路边一拉,塞给他两个红包,一个红包是八百元聘金,一个红包是一个镶玉的麒麟玉珮。说,这玉珮是她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

冯大成知道亲家给女儿麒麟玉珮什么意思,麒麟送子。高高兴兴进屋,先将聘金放好,再将麒麟玉珮亲手交给小卉。小卉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拿在手里倒是挺沉,用牙齿咬咬,咬出一点金黄金黄的印子,这玩艺不是铜的,是镶金的玉珮,就把它放在自己的行李包里。

房前的树荫下,正热热闹闹准备开席。

亲家母对屋里看看说,而今新时代,也不是过去封建,叫小卉出来一起吃饭。

冯大成听亲家母这么说,就进屋叫小卉。跑到小卉房间看看,房间里没人。冯大成不知女儿到哪去了,就回到树阴下对亲家母说,小卉过一会就来。

过了一会,小卉没有来。

又过了一会,小卉仍然没有来。

桌上菜都等凉了,冯大成又回房间去找,房间还是空空。哎!这丫头到哪里去了呢?是不是去店里买什么了?就跑到路边小店里去找,也没找到。冯大成只好让大家先开吃,边吃边等。小卉一定会回来的。

酒席快完了,仍不见小卉的影子。

冯小卉突然不见了,连一个电话,一张纸条也没留下,这叫什么事?亲友散后,冯大成到处寻找小卉,直找到天亮,也没找到人。冯大成就往小卉打工的地方打电话,那边回说,没见着人。

一个星期过去了,冯小卉仍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哎!今生今世没做喜事,丫头订婚就出了这么个马大!怪不得人家说,闺女大了是冤家呀!

女儿是死是活,不知道。但是,冯大成必须先做两件事,一是先去陈家庄一趟,稳住男方那一头。二是继续找女儿。

让冯大成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家不认为冯家女儿有什么事,而是合谋骗婚!亲家母还有一句话差点没把冯大成气晕了,说,陈家庄有人看见冯小卉在城里,已经结婚生孩子了!

冯大成哪能接受这样的羞辱?当面陈家退了聘金,说,等找到女儿再还那个玉珮。

冯大成在陈家庄吃了没鼻子灰,气得光哼,第二天,就去省城找女儿。

到了兰州,按照女儿信上的地址,找到她最早打工的那家餐馆。餐馆老板说,冯小卉一个月前就辞职去了农贸市场打工。说她总抱着个吃奶的孩子来上班,很影响生意的。

冯大成听了,一瓢凉水浇到脚!急得就要往地缝里钻。该死的丫头,难道真的嫁人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说一声?哎!丢人现眼呀!

根据餐馆老板指的地点,冯大成找到西区农贸市场,他拿着冯小卉的照片问,问谁谁说不知道。冯大成找得饥肠辘辘,他不想再找了,就坐在市场大门那儿看,看谁像他家小卉。

看哪看哪!一看看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下午,冯大成看到一个女孩抱着个周岁的娃娃,从大门进去,一开始,冯大成并没想到那人就是他家小卉,他觉得根本不可能,找了七八天没找到,哪会说看就能看到呢?等那女孩抱着娃娃走过去好远,他才觉醒过来,那女孩就是他家小卉!三步两跨,跑上去,大喊:“小卉!”

那抱娃娃的女孩一听,连忙回过头,一看见冯大成,掉转头,不要命地往前跑。

冯大成一边追一边喊:“小卉!小卉!你跟我一起回家!”

那女孩跑到一个菜摊前,将娃娃交给一个卖菜的妇女,折转弯,就往市场后门跑去。跑出后门,沿着马路,一直往前面那个“西北财经学院”大门跑,跑到院墙外,再也跑不动了!看看后边的冯大成还在追,就抱着树,站下喘气,央求道:“爸,爸,你,你在这儿不要打我,找,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再打,打我吧!……”

冯大成跑得光喘,一把抓住女儿的衣服:“好,好!我不打你。你,你告诉我,你刚才抱的谁家孩子?”

小卉哭着说:“好吧,只要你不当面同学打我,我慢慢告诉你。五年前,我来到兰州打工。正好遇到我乡中学教我英语的刘老师,她刚调到兰州英才中学教英语。刘老师说我成绩那么好,出来打工太可惜了!就让我免费到她班上继续上学。”

冯大成不信,抢着问:“那你每月往家里寄的500块钱哪来的?”。

“我一边上高中,一边打工,为了不让你怀疑我在上学,我只好瞒着你。就说等我挣了钱,再回家嫁人。前年,我高中毕业,就考取了‘西北财经学院国际贸易关系专业’。我现在已经大二了……”

冯大成像听书一样,觉得女儿说的是一本天书,听得他跟做梦似的,怎么也不敢相信女儿说的这些是真的。又问:“那刚才你抱的娃子是谁的?”

“那娃子是菜场一个卖菜大嫂家的。她每天下午要去进菜两小时。这个时间,我正好没课,就帮她带两小时的娃子,她给我6块钱。有时候,她实在赶不回来,我怕把娃子丢了,只好带在自己身边。”

冯大成还是不信女儿说的话:“那你上的大学在哪?带我去看看。”

冯小卉没法,只好将冯大成带到她的宿舍。

宿舍里正好有几个女生在上网,听冯小卉介绍她的父亲,个个争着替冯小卉诉不平,说冯小卉简直太辛苦了!从来没见过意志这么坚强的女孩,白天上课,晚上打工,一人干几份活!有时候,回到宿舍天都快亮了,她还要完成当天作业!从来没见她买过菜券,啃个馍,吃个饼,一顿就对付过去了。就这样,班上没人的成绩能超过她,她不但成绩好,人缘也好,是个十分称职的班干部。

平时,没人提起自己的辛苦倒也罢了,一听寝室里的小姐妹个个这样说她,冯小卉心里觉得特难受,泪球紧紧含在眼里,轻轻对冯大成说:“爸,咱们出去走走,同学们要做自己的事呢。”

走出校门,冯小卉说:“爸,对不起!不听话的女儿,让你烦心了!我不是个坏女儿,我就是想读书,不想早早嫁人。这次,你说家里有急事,要我回家。我也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回到家才知道,你又催我嫁人,我非常伤心!本想当天就走的,再一想,看看男方有没有些礼金钱,要是有礼金钱的话,我要凑钱救刘老师的命!前不久,刘老师查出了白血病,急需钱做换肾手术。我想我再困难也要帮助刘老师的!爸,刘老师对我恩重如山哪!她把我当自己的女儿,让我重新上学,三年高中,吃住都在她家,没要一分钱。订婚那天,你把陈家的礼金钱锁起来了,我看看那个玉珮是镶金的,估计也能当一些钱。就在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我带着玉珮就从后门跑了出来。后来,那玉珮在金店里当了两千块钱。爸,你放心,我用自己的血给陈家写保证书!等我工作了,一定把玉珮赎回来,归还陈家!”冯小卉说着,拨下头上一根发夹,猛剌手指,在本子上写下五个红字:玉珮一定还!

冯大成吓得一把搂着女儿,父女俩哭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