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妃答应了。
云袅袅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几乎傻成了一块美丽的仙女石。
云袅袅已经换上了寻常妇女的襦裙,皇帝也换上了普通的富家员外常穿着的绸衫。边上一群太监,也都换上了寻常的家丁服装。外面还有一群穿着护院服装的御前侍卫,正在等候。
皇帝陛下今天出门,是去西山拜访国师的,顺路带云袅袅出门实现一下心愿而已。皇帝出行本来需要摆极大的阵仗,但是国师大人却是痛恨繁文缛节。因此皇帝每次去看国师,都是便装出行。
这事儿在皇宫之中不算什么秘密,所以云袅袅确实也不应该因此差点化身为石头。
让云袅袅差点化身为石头的原因之一,是一个穿着贵公子衣服的家伙。面如冠玉,肤若凝脂,一脸笑容贼忒兮兮,不正是那个身在演武院的小太监朱瀚是谁?
这个小太监不是一个不得宠的小太监吗?前几天见他的时候,还见他被人欺负呢。云袅袅询问的目光转向朱瀚,后者咧了咧嘴,似乎是很尴尬,又似乎是很欢喜。
云袅袅看不懂他的神情到底是何意,于是就扁扁嘴巴。看起来这厮混得很不错,难不成自己的玉簪与银镯子起到了这等强大的效果?
说实话,看到朱瀚飞黄腾达,云袅袅是很欢喜,但是还不至于让她呆傻到这般地步。让她几乎石化的根本原因,就在于面前这辆马车!
面前这辆马车看起来也平平无奇,让云袅袅目瞪口呆的是马车前面的那匹马。
一匹白马。
一匹高大的白马。
一匹有人半夜三更去翻墙给它喂食的白马。
那个晚上,云袅袅曾亲眼见到,有人熟门熟路地翻进了马厩的宫墙,给一群马喂了一堆东西,其中那人重点关注的就是这匹马!
那等熟络的情景,云袅袅现在也还记得。云袅袅能确定的是,那人绝对是长期给这匹马喂东西。云袅袅还能确定的是,那人长期给这匹马喂的,肯定不会是好东西!
那人为什么要给这匹马喂东西?很显然,是因为皇帝喜欢这匹马!
云袅袅吸了吸鼻子,她就站在白马的身侧,当下也不顾嫌疑,偏着头仔仔细细地将白马打量了一圈。
当然,云袅袅这辈子也没有养过马,没有偷过马,当然也看不出这马有什么不妥。
却听边上的小太监提醒:“芊芊姑娘,请让开一些,小心白马用马蹄踢你。它没有阉割过,性子特别暴烈的。”
没有阉割过?云袅袅的视线下意识地就转向那白马的隐私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她想起师傅教导过的一件要紧事儿来!
要让一个大户人家内乱放松警戒让小偷进去浑水摸鱼,放火就是首选;但是放火极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师傅也曾教导过其他办法,例如,进入马厩,让马儿们暴乱起来!
当然,如果所有的马儿都阉割过,那就只能采用其他办法;如果马厩里有未曾阉割的公马,办法就简单了,那就是放催情香,让公马狂躁起来!
这匹白马的私处——竟然是勃起的!
现在是夏天,已经过了马儿的发情季节。
云袅袅明白了,那人半夜三更进马厩,给这匹白马,喂的多半就是壮阳药物。平日也就罢了,昨天夜里,定然加重了分量!
只要在路上散发一些母马的气味,这白马就定然不会受御者的控制!
云袅袅眼睛看着其他的马儿,却见其他马匹,也有一些,显示了不正常的勃起!
一瞬之间,冷汗涔涔!
云袅袅正思忖着的工夫,皇帝已经踩着小太监的脊背上了那辆马车。回头吩咐:“瀚儿,芊芊,上朕这辆马车来。”
朱瀚欢快地回应了一声,就打算踩着小太监的脊背上去了。云袅袅下意识地扯了朱瀚一把。后者就很不解地看着云袅袅。
皇帝咳嗽了一声,问道:“芊芊,为何不上来?”
云袅袅抹了一把汗,讷讷地问道:“皇上……奴婢是不懂规矩的,但是也听说了,皇上您是天子,有身份的,我们就这样与您同上一辆马车……不合规矩,我们不能上。”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丫头,平时见你也没有这么多规矩,怎么今天竟然知道尊卑上下了?算了吧,朕今天算是微服出门,尊卑上下什么的,也不讲究了!上来!”
朱瀚好笑地看着云袅袅,又打算踩着小太监的脊背上去了。云袅袅身上冷汗涔涔啊,声音也微微发颤了:“皇上……奴婢曾经听说过,出头的椽子先烂,咬人的狗都不会叫,闷声才能发大财……奴婢说错了,奴婢口误,奴婢是说,奴婢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能跟皇上出宫已经是绝大的幸运,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奴婢想,如果还与皇上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的话,消息传回皇宫,不知有多少人要羡慕奴婢呢……”
皇帝又哈哈大笑,有些戏谑地看着云袅袅:“有一句话,叫作五十步笑百步,你听说过没?”
云袅袅讷讷地回答:“五十步笑百步……奴婢没有听说。”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说的就是你!朕已经十多年没有带女子出宫了,今天带你出宫,等下消息传出来,整个皇宫,不知多少人要羡慕嫉妒你!是不是与朕坐同一辆马车,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吩咐道:“别磨蹭了,上来!”
云袅袅脸色又青又白,终于说道:“如果会招来很多羡慕嫉妒的话……皇上,奴婢还是回太平宫吧,奴婢不出宫了……”
出宫亦我所欲也,小命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出宫而取小命也。无可奈何之下,两难选择之中,云袅袅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脸色苍白地做出了决定。
皇帝哈哈大笑。笑声戛然而止,皇帝沉着脸,说道:“一会儿说走,一会儿说不走,你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好讨价还价哪?上来!”
皇帝这脸色一沉,云袅袅吓了一大跳,当下只能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上了马车。脚上有些发软,几乎一脚踩空。朱瀚伸出手来,拉了云袅袅一把。
朱瀚手掌中的温暖让云袅袅心中略略安定了一些。却听皇帝说话了,声音竟然略略温柔了一些:“好吧,别吓坏了。朕只是想要带着你出宫走一趟而已。至于皇宫中其他的事儿,有你莲妃姐姐顶着,你有那么多心事干啥?”
云袅袅心中苦笑,皇上啊,这些都是借口,我最怕的就是有刺客前来……当下只能讷讷说道:“皇上……奴婢心还是慌得厉害。”
皇帝笑了笑,云袅袅没有抬头,当然没有看见皇帝的笑容里竟然有几分宠溺的意思。片刻之后才说道:“朕是一个富家翁,出门马车之上,当然要带一个丫鬟。这是正常不过的事儿,你怎么能与其他小厮们坐在一起?你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好歹也算是大户,难不成连这么一点规矩都不知道?”
竟然是向云袅袅解释了。
云袅袅没有抬头,自然没有看见朱瀚的脸色竟然渐渐地阴郁起来,如同蒙上了一层雨雾。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道:“皇上,奴婢是承受了从来没有承受过的宠爱,竟然有些慌乱了。”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今天竟然变成这副模样!等下说给莲妃听,她定然不相信,哈哈!”
云袅袅陪着干笑。
皇帝又与云袅袅说了两句闲话,问了一下她家的情况。云袅袅的回答中规中矩,好在皇帝也没有问多少出奇的地方。大约觉得对答有些乏味,皇帝就闭目养神起来。云袅袅就抬起头,张了张嘴,用口型问对面的朱瀚:你怎么在皇上的身边?
一连说了两遍,朱瀚才算是看懂了。于是他也张了张嘴,用口型问云袅袅:你怎么也在皇上身边?
没有想到朱瀚居然不先回答自己的问题,却反问起来。云袅袅怒了,用口型告诉朱瀚:我是皇宫里的宫女,皇上要带我出门,我当然在皇上身边!你呢?你拿我的玉簪镯子去贿赂了谁?竟然爬到皇上身边了?
云袅袅说的这番话实在太复杂了,朱瀚一时竟然没有看懂。于是他就用口型说道:你说得慢一些。
云袅袅就慢慢地再用口型说了一遍。但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未免有些气势汹汹气急败坏了。
朱瀚也急了,用口型回答:我本来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要我跟我当然跟!与你的玉簪没有关系!
云袅袅就伸出了手。朱瀚不解。云袅袅用口型告诉:将玉簪镯子还我!
朱瀚下意识地捂紧了胸膛。云袅袅就伸出手去,直接伸到了朱瀚胸前,脸上是坚决无比,眼神是委屈无比:你既然没用,那就还我!
委屈吗?当然委屈!进宫这么一趟,啥收获也没有;虽然临走的时候拎着了一个大包裹,但是里面并没有多少特别值钱的物件,而且带着笨重,等下肯定要抛弃的。现在这个小太监既然已经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那根玉簪既然没用了,那为何不还给我?好歹我也能带着离开,将来说不定也能派个用场!
朱瀚捂紧了胸膛,坚决地摇摇头。另一只手伸出,却是从衣带上解下了一块玉佩,伸手递给云袅袅。
玉簪丢了?送我玉佩交换?云袅袅迟疑地将玉佩接过,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大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云袅袅认得,这块玉佩,品质绝佳,价格肯定比玉簪贵得多!
这小太监……怎么混上这么好的玉佩?云袅袅迟疑地看着朱瀚,看到他那副贵公子的派头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皇帝陛下带他出门时候给他弄的行头啊,这玩意,不见得是他自己的!
现在拿这块玉佩还给我,等下皇帝陛下查问起来怎么办?云袅袅轻蔑地看了朱瀚一眼,伸手就将那快玉佩递还给他,用口型说道:还你!
朱瀚诧异地看着莫芊芊。刚才还看她接玉佩的时候两眼放光,怎么一转眼又要还给自己?当下就摆摆手,用口型说道:送你。
云袅袅皱眉,这厮还要打肿脸庞充胖子呢!手就没有缩回去,一脸严肃地看着朱瀚。
朱瀚还是没有接,却是伸手,直接将云袅袅的手给推回去。云袅袅手一翻,就要将玉佩塞到朱瀚的手上。
朱瀚的手很宽大,掌心里全是老茧;云袅袅的手很小巧,掌心里也全都是老茧。
两人的掌心相遇,一种粗糙遇到另一种粗糙,那种温暖的摩挲,竟然让云袅袅的脸没来由地有几分燥热,然后……脸就莫名地红起来。
朱瀚的脸,也莫名地红起来……
马车之内,就莫名其妙地有些旖旎的氛围了。
就在这档口,听皇帝陛下打了一个哈欠,竟然睁开了眼睛!
给皇帝陛下看见可不得了,私相授受!云袅袅来不及细想,赶忙收手,但是她用力过猛,人猛然往后一仰,头就撞在车厢壁上了。
而与此同时,朱瀚也慌忙往后一缩,身子也是往后一仰。头倒是没有撞在车厢壁上,但是手肘却是扎扎实实地,在车厢壁上捅了一记,好生疼痛。
皇帝陛下诧异地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了?”
朱瀚忙笑着说道:“没有什么,不过是车子晃了一下,我们两人都颠簸了一下而已。”
“车子晃荡了一下?”似乎还没有睡醒,皇帝的声音有些迷惘,“怎么朕却感觉不到?”
“那是因为皇上您身份贵重,在这车厢里就稳如泰山,因此些许颠簸您感觉不到……”有朱瀚的瞎话珠玉在前,云袅袅也只能将这瞎话发扬光大。好在身为小偷,随机应变乃是必备素养,云袅袅的素养很不错。
“身份贵重?稳如泰山?芊芊,你是变着法子骂朕胖?”云袅袅一番乱七八糟的话让皇帝睡意全消,当下哈哈大笑起来。
云袅袅也陪着干笑。
皇帝笑着问道:“车子到哪儿了?”
云袅袅一个激灵,这会儿陪着朱瀚瞎胡闹,竟然忘记要及时下车跑路的事情了!
拉车的马可是疯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事!
当下赔着笑脸,说道:“皇上,我下车去一趟,成不成?”
皇帝奇怪说道:“你要下去做甚?”
“我要下去……买包子啊。”云袅袅努力地找借口,“买最好的肉包子和白面馒头,等下随时就可以抛给那些没钱吃饭的乞丐……”
“那也不用你亲自下马车。”皇帝掀开帘子,吩咐马车边上的护卫去做。云袅袅只能无奈地叹气,却要做出欢喜的神色,交付了一些铜钱银子。
不一会儿,那侍卫果然拎着一大包裹的馒头包子,从马车的帘子里送进来。
又隔了一会儿,云袅袅又怯生生地开口:“皇上……现在路边应该有小乞丐了,我下去给他们送吃的好不好?”
皇帝哈哈一笑,说道:“现在路上的乞丐少,等下到了西城区再下车。将馒头包子分出一些来,让外面的侍卫们分发吧!免得浪费路上时间。”
云袅袅只能欢欢喜喜地同意了。
朱瀚看着云袅袅,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
这也不能下车,那也不能下车,云袅袅的脑子急速运转,汗水湿透了衣服。
云袅袅愁眉苦脸,捂着肚子,说道:“皇上……我要下车!”
“你要下车?”皇帝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说道,“现在外面热闹得紧,还没有到西城区呢。”
到西城区?到西城区就死定了!到时候街头上的小弟弟还有阿公阿婶,看见了云袅袅,叫起名字来,还不完蛋?云袅袅苦着脸,说道:“我……或者是吃坏肚子了,现在肚子疼得紧……”
云袅袅那脸色神态,绝对是一流的逼真。于是皇帝就命令马车车队停下,说道:“赶紧下去吧。”
云袅袅想不到这么容易就下了马车,当下下意识地一抓包裹,就要跳下去。手中包裹却被朱瀚捂着,就看见朱瀚微笑着说道:“这行李先搁着吧。”
搁着?搁着就搁着。云袅袅一摸自己的怀中,怀中先前就藏了一点碎银子,更紧要的是朱瀚方才送给自己的那块玉佩还在呢,有那东西就够了!当下就将包裹留下,人就往车子下一跳。
却不想太慌张了,脚底下一滑,人就差点滑到车厢底下去了。手上却是一紧,已经被朱瀚抓住。
云袅袅抬头,就对上了朱瀚的目光,深邃的目光,带着一些云袅袅也看不懂的深意。
云袅袅的心猛地慌乱起来,她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心蓦然有些酸楚,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云袅袅用力甩开了朱瀚的手,头也不回就往路边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