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走过就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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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后记

我小的时候生活在20世纪60年代的“文化大革命”时期,古典文学、唐诗宋词的书被禁阅,可读的旧体诗词仅毛泽东诗词和《红楼梦》诗词。我从出生到九岁,父母被分配在军队工作,我寄养在外婆和姨母家,偶尔才见到父母亲。家里很穷,至少我从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特别属于我的。在我上小学一年级时,忽然收到一个包裹,上写着我的学名,邮寄人是我父亲。当时这包裹对我来说,其意义实在太重大了,我抢过来就不肯放手。里面是一套非常旧的繁体字的《红楼梦》,显然是父亲的旧书,有他的笔名和一些笔记。并不清楚父亲为什么忽然将他的旧书寄回家来,姨母说当然是因为父亲觉得怕惹出麻烦才寄来好藏起来的。我却坚定不移地认为,是父亲特别要送给我读的。从此,无论姨母怎样“威胁利诱”不许我看红楼,谆谆教导我这么小就看红楼会长成坏女孩,我就是坚决地不肯将书交给她。因着我是寄养在她家的,所以她不好意思对我很严格,于是,虽然还在认字阶段,我就这么连猜带蒙、无师自通地读完了红楼。接着就是,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当时对红楼诗词可谓钦佩得五体投地,自以为在中国就只有曹雪芹一人会写诗词。后来,父亲回来,随手找来白纸,订成小抄本,凭记忆用他那一手极漂亮的行书,当着我的面,写下几十首著名古诗。为了怕我不懂事说出去,他没有说作者的名字。可以想见,当时他在我眼中就好像是天人下凡一样。真没想到,这个很少回家的“爸爸”原来会写比曹雪芹还好的诗!我就这么骄傲地以为自己是一位才比曹公的诗人的女儿,直到内地逐渐开放了,大批的唐诗宋词本出现在书店、图书馆里,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不是陶渊明、王维、李白和杜甫!

但对诗的热爱和希望自己能像父亲一样也会写诗的愿望已在心里扎下了根,再难拔走了。一直到上大学,读研究生,我都只有一个心愿:要学会写诗!除了诗,我什么都不很在乎。被男朋友甩了,哭一顿就放开了,继续写诗;不懂打扮,没有时髦的衣服,男生不爱看就都别看我吧,我只想躲在学生宿舍里写诗。放暑假我也不想回家,我只愿日日写诗,夜夜想诗。来了美国,去餐馆打工擦桌子端水,我边擦边构想,有了一句好的就记在餐巾纸上,揣在小黑围兜里。后来学计算机程序,也常是看一会SQL,改一会儿诗。可以说,女儿出生前,我就是这么魂不守舍地生活的。我只盼着自己能写出一首,就一首,我小时候一个人在绝对的孤独和难以置信的宁静中所反复诵读的、所深爱的那一些诗、那一些意境、那一些感受。到今天,可说也没有写出来,但“那一首诗”却已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心上,成了我对于诗意的所有理解和诠释。

看到这里,朋友应该已了解,今天,时代专集精选、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这本情诗选,对我来说有着怎样震撼的个人意义。所录的每一位诗人,我想,都曾有过和我相似的精神体验,册内每一首诗可说都是“那一首诗”的自我印证与独特再现。愿你喜欢!愿神祝福!

慕鸿,记于星期五,6月1日,2007年

美国加州旧金山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