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不少女生已经开始穿青色的校服套裙，害得男生们启用手机拍照功能的频率日益高升。
不过，今天也太怪异了一点。
第一堂课下课铃刚敲响，班里所有的男生就齐刷刷地掏出手机，调整照像设置，微小的咔咔声响个不停。
弄完之后，他们便如离弦之箭般，飞速奔向被称为“死亡之地”的实验楼。
那栋房子修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墙皮剥落的四壁呈现出老旧的黑黄色。窄窄的走廊里，顶灯多已坏掉，在这里，连绝世美女都会被忽明忽暗的灯光照成贞子。下雨吹风，木门便吱嘎吱嘎地响，完全可以当作鬼片的拍摄背景。
有人说——空无一人的厕所里面会传来女人的哭叫；到了晚上，三楼的十二层楼梯会变成十三层；凌晨十分，二楼307室的窗户上会出现一个没有五官的人……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版本都有。不过我认为，那只是他们把其他地方的一些怪谈挪用过来罢了。但是，平时令大家谈虎色变的实验楼，今天却让男生们趋之若鹜……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大大的问题！
“你们在做什么呢？”明淞好奇地推了推眼镜，“怎么上课这么积极？”
“难道你们不知道吗，生物老师调走了。欧吉桑的黑暗统治时代终于结束！”男生甲兴奋地回答，“这节课由新的生物老师上哦，哈哈！”
“听说是个绝色美女呢！”男生乙笑吟吟地说道，“年龄17岁，身高173厘米，体重52公斤，身材辣得不行！”
“开玩笑？17岁？”不少女生嗤之以鼻，“怎么可能？”
“没错，她是天才啊，念完小学用了3年，中学2年……人家拿的可是科林大学生物博士学位！她以前还在樱灵高中教了一年书，据说因为长相太漂亮还被一个男学生骚扰呢。”男生丙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对了，后来那个男学生因为袭击市长，被抓起来关到精神治疗所去了。”
“切！”女生们个个双手抱胸，挑着眉毛撇起小嘴，表情里写着两个大大的字——“嫉妒”，“真的假的？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的女人？”
“不过，说起樱灵高中，还真有点意思。”明淞推了推寒光闪闪的眼镜，“你们还记得不久前的报道吗？有两个学生突然在课堂上发疯，紧接着，学生们集体在考试中睡觉，说什么受到‘梦神’的指引……”
“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厌烦学习，所以找借口欺骗老师啦。”我笑着推了推她的肩膀，走进实验室，“明淞，你是优等生，不会明白后进人士的痛苦！”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按你的说法，差生罢考倒也有可能，优等生为什么也要跟他们一起搅和？据说樱灵高中的妖气很旺盛，能够吸引魔怪之类的东西，你不觉得真的有神灵吗？”
“也许是巧合吧。”我挠了挠脑袋，“而且集体入梦也不是不可能啊，磁场、催眠术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也对啊。”明淞恍然大悟，“小韩，你说会不会是Dream能力者做的？”
“能力达到那种程度的人恐怕很少吧？如果真的那么厉害，统治世界都可以了。”说到这里，我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体育馆内那个金瞳少年的形象，寒意像蛇一样蜿蜒着爬上我的头皮。
这时耳边传来一片整齐的抽气声。
我扭头朝实验室大门望去，除去破败的背景不谈，跃入眼帘的是一个美丽到极点的女孩——闪耀着酒红色光泽的长卷发一直垂到不盈一握的小蛮腰，A字裙下裹着一双如模特般性感细长的白腿。用化妆品装扮后的脸庞精细到只能用完美无瑕来形容。高高挑起的月牙状细眉，晶莹水灵的大眼睛，高挺俊秀的鼻子，润泽丰满的嘴唇，尖尖的下巴，无一不是上天呕心沥血的杰作。她的那种美的妈妈截然不同，她的美带着重重的优越感，好像一件漂亮的衣服上缝着藐视众生的大大的LOGO。
“大家好。”和热辣外表毫不相称的是她那冷冽至极的磁性声线，字字透着女皇般的高傲气息，“我叫韩允希，科林大学生物系毕业，从今天开始教大家生物。希望以后相处愉快。”
“哇啊啊，她简直就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看起来好像影视明星啊！”男生们都压低声音叫了起来，用课本挡着手机不停地偷拍着。
“谁是苏小韩？”韩允希放下教科书，眯着漂亮的眼睛，手在桌子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实验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报告老师，她就是！”几个男生马上屁颠颠地跑到我身边，架起我的胳膊合力把我拖上讲台，“有什么吩咐，老师尽管说。为班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什么，你们先下去吧。”韩允希朝男生们点了点头，蓝色的眼眸却直直地瞪着我看，眼神复杂，好像龙卷风形成前波涛暗涌的海面。
这时束夏一阵风似的蹿进来，目不斜视，一言不发，拉起我的胳膊就往外走。台下，口哨声立即响成一片。
“束公子，你是不是看上我们班小韩啦？”
“哈哈！好大胆，上课抢人啊！”
韩允希没有阻止他，两手撑在课桌上，一缕刘海垂到眼前，挡住瞳孔里乍现的寒光。造型别致的阴阳鱼手链则在阳光下闪着让人惊心的细碎银白。
“哇啊，干吗，现在还要上课呢！救命啊！”
“哪来那么多废话啊。”
束夏一手捂住我的嘴巴，一手按着自己的耳朵，像拖麻袋一样把我拖出大门，直直地奔向停在教学楼前的一辆红黑相间的豪华跑车。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那是位列世界最贵跑车榜中榜NO。1的法国制造的布加迪！
天哪，这个奢侈的有钱人！这种车子我只在妈妈编写的电视剧里见到过——那还是导演求爷爷告奶奶地跟人家借的仿真道具！
“束夏，你绑架啊？我没钱！”
“小弟，动动脑子！谁愿意做这种亏本买卖？和我一起去事务所吧，公主需要你！”出乎意料地，束夏的表情很认真，紫色的眸子里满是忧虑。
“公主？”我吃了一惊，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羽。心咯噔一跳。
脚还没踏进四壁挂着美女明星POP海报的事务所，我就看到一个微微颤抖的小家伙躺在沙发上，紧紧地蜷着身体，水汪汪的大眼睛半敛着，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好像生了一场重病。
“天哪，它为什么瘦得这么快？”看着那清晰可见的肋骨，我慌忙跑过去，把它抱在怀里。小羽自从吃坏肚子后精神一直都不大好，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但也不至于在短短两天内，憔悴成这样啊？！
“我已经带它看过医生了。”束夏压低声音，“可是医生根本找不到原因，说很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
“这就怪了，它又不参加考试……”由于之前妈妈在写以精神病人为主角的剧本时，我帮忙到网上收集了很多相关素材，所以对心理学也算是小有研究。
大多数时候，人们之所以会产生心理疾病，是因为病人对自己身边发生事情的处理方式不对，因而从中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压力，比如升学啊，恋爱啊……可我实在想不通，动物会有什么压力。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动物也是生命，当然也有心理问题！”束夏有些生气地拍了拍我的脸，“以前有则新闻报道，说若主人长期把宠物单独留在家里，会导致它们患上了抑郁症……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摸摸小羽那不再柔顺的毛，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不可靠的家伙。”束夏一击掌，然后关上大门，摸出打火机，点燃放在办公桌上的薰香，“既然你没有主意，就听我的吧。”
“束夏，你在做什么？”缭绕在屋子里的丝丝烟雾让我咳了两声。
“薰香能够让你集中精力。因为现在你要小憩一会儿，使用Dream能力进入公主的梦中，看看它到底是不是被梦魇迷住了。”束夏示意我坐到沙发上，“只有你才能做到。”
“……为什么是我？你不行吗？”我咬紧了牙齿。
“小弟，你以为我招你来‘送你甜甜美梦事务所’是干什么的？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做就能让宗政静羽认同？”束夏摸了摸太阳形的项链，语气有点不耐烦，“动作快点。”
“可是……可是……”
可是，头该死的痛。
仓皇地从梦中醒来的男人冲到女儿的卧室，看着坐在床上脸上布满泪痕的孩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小苏，你长大了。Dream能力者的血脉已经在你身上觉醒了。”
“爸爸，你在你的梦中看到我了？”四肢冰冷，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脚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
“嗯。我们身上都流着Dream能力者的血。”
“也就是说，我看到的都是真的？”早就知道自己继承了爸爸的血液，迟早会拥有Dream能力，但没有想过能力觉醒得这么有戏剧性！
“……”男人没有回答，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个女人是爸爸的爱人？”心口像是被尖利的刀子捅了个遍。
“小苏，爸爸真正爱的人一直都是妈妈。”男人的声音微微地颤抖。
“她牵着的女孩是我的姐姐？”梦中，用力睁大的、充满哀怨的灰色眼眸一直在心头盘旋。
“小苏，这件事情你就当作一个梦好了。”
“可是……可是……爸爸还是要和那个女人还有女孩儿往来，对不对？”我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挥动的手把床头柜上放的全家福照片扫到地上，“你是不是要抛下我和妈妈？！”
龟裂的玻璃再也盖不住纸片上三个人破碎的笑容。细碎的玻璃渣刺眼地闪耀着。女孩儿第一次被自己从心底信赖的人背叛了……
世界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来那种透明的颜色……
“小苏，这件事不要告诉你妈妈。我爱你们，永远都不会离开的。”男人试探性地想把女儿搂入怀中，却被少女纤细的胳膊用力推开。
“呜……不可能……爸爸……我害怕我做不到……”女孩紧咬的嘴唇慢慢渗出血丝，她无力地抱住头，“做不到……欺骗……”
“欺骗也分善意和恶意。小苏，你的Dream能力刚刚觉醒，本来我不愿意令你忘记今天你看到的梦。但是，如果这样下去……我们的家庭真的会被毁掉。”男人伸手抚摸女孩的头，好看的眉毛慢慢蹙起，眼睛中发出微弱的幽蓝光芒，“不要怪爸爸，我不得不这样做。”
“爸……”女孩闭上眼睛，脑袋向后仰去，意识渐渐模糊。
“幸好小苏只是个刚刚觉醒的Dreamwalker，容易被高级阶段的Dreammaker控制。”男人深深地叹息，声音嘶哑，“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太玄，你是不是最好也给我做个催眠？Dream能力还真是了不起啊……”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清冷至极的女音，男人的身子触电似的猛地一颤，而女孩儿也一个激灵，从刚刚的迷糊状态中清醒过来。
站在门口的是他们都深爱着的那个人——苏雅凝！
“刚刚，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从12岁开始，每天睡觉之前我都会想，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从来没有走进爸爸的梦中，没有看见爸爸的前女友和小孩，没有和爸爸吵过架……那么妈妈就不会听到我和爸爸的谈话，不会知道那个女人和女孩的事情，不会果断地和爸爸离婚……
虽然发生过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可是哪个家庭没有自己的烦恼，只要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仍然可以幸福地过着三口之家的生活……可是，我偏偏具备了捅破窗户纸的能力，并且傻乎乎地把可怕的真相挖掘出来。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怒放的美丽鲜花飞速凋谢，变成了虚幻的泡沫。
“小韩，你怎么了？”忽然几根暖暖的手指伸到我眼前，原来是束夏蹲下身子抹着我的泪水，“这么不愿意使用Dream能力吗？”
“我……”
“算了，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找点镇静剂给公主吃好了。”束夏无奈地摇了摇头，拍拍沙发上的小羽。而小羽却一动不动，粗重地喘息着。
它的病情看上去越来越严重了。眼皮下，一对眼珠飞速地转个不停，好像正在做噩梦。
“镇静剂？”那样恐怕不行啊！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去求宗政？”束夏耸了耸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要不你去？”
“可是……”我不想让他瞧不起。
“女人是世界上最虚伪的动物，不可能打败梦魇。”
“女生不是一无是处的弱者？很好，那你证明给我看啊。”
冷冷的眼神，冷冷的嘴角，冷冷的话还在我的眼睛、耳朵边不停地晃悠。
“汪呜……”小羽翻了个身，用两条前腿无力地夹住小小的脑袋，接着抽搐了两下，嘴里吐出一口白沫，里面似乎还夹着淡淡的血丝。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我看得心惊肉跳，慌忙扯了两张餐巾纸给它擦嘴。
那边束夏锁着眉沉默了好久，终于抛下自尊，拿起电话：“宗政，是我……”两个男孩之间的对话，我渐渐听不到了，只有小羽痛苦的表情在眼前不断放大。一颗心随之拧紧，好像被人操控一样，律动失常。
“不要害怕，振作起来，小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耷拉的脑袋，我希望能给它带去一点安慰。哪怕指甲盖大的一点也行……小羽微微睁开眼，扭头舔了舔我的手心，眼中流露出无尽的信任。
笨蛋！我根本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为什么还要这样看我？笨蛋笨蛋……咸湿的液体流入嘴角……舌头苦涩到发麻……不行，我不能再让它痛苦下去了！
“让我试试……”我走到束夏面前，按下了挂机键。
“小韩，不勉强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倒数十下，然后飞快地把耳朵上戴着的两只十字耳钉取了下来：“不勉强……应该没事的……”说着，我紧贴在小羽身边躺下。
虽然把Dream能力封印在耳钉里后，已经三年没用过了。但是，我的身上毕竟流着从爸爸身上继承过来的、最纯粹的光明女巫的血统。很快，我进入了睡眠阶段。
“小羽，你在哪里？”站在梦境入口处，我大声地喊道。
眼前的世界是我从来没有触碰过的。淅淅沥沥的雨，灰色的街道，灰色的天空，灰色的行人，单调而枯燥……对了，很多狗天生都是色盲，它们的梦自然是黑白色系的。
“小羽？”
因为有些担心深黑的巷子里面藏着什么怪物，我只能鼓起勇气，探着墙面缓缓前进。忽然，一阵刺耳的声音从一扇破旧的大门里传出。
“见鬼，你这只臭狗，竟然敢偷吃家里的香肠！还敢伤害我的宝贝儿子？！”那是一个愤怒至极的男人声音，嗓门吼到沙哑。接着是棍棒落地的啪啪声，还有小狗发出的惨烈嘶叫声。
“爸爸，打它啊，用力打！”一个小男孩一边拍手一边欢叫，“哈哈，谁让它那么不听话？！还敢对我凶巴巴地叫呢！真是太可恶了！”
嗯？难道关在房间里的是小羽？
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我慌忙伸出手使劲儿敲门，却发现拳头穿过了油漆斑驳的木门，无论试多少次，都碰不到它，不能让它发出半点声响。
对啊，这里和现实世界不同，我只是Dreamwalker，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
忽然，门吱的一声打开了。接着，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小狗被人从门里一脚踢了出来。果然是小羽！这时候它的脚还是完好的！
无奈地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小羽吐着舌头又往男人的脚边跑去，好像是在恳求对方原谅一样。
笨蛋，他这样对你，表明是不要你了啊！我想伸手拦住它，谁知道手臂却穿过了它的身体。
“该死的东西，给我滚！”不出所料，满肚子肥肉的男人又一脚把它踢飞，“早知道我就不该在经理面前夸你长得可爱！哼，不过是个京巴和博美的混种罢了，可爱个屁，卖了都不值钱！哪知道经理还真把你送给我了……见鬼……”
小羽的背部重重地撞在墙上，落到地面后，它呜呜地叫了两声，又摇着尾巴跑向男人……可这次迎接它的是坚硬的大门。小羽哀叫着在门口不停地绕圈，最后无力地趴在大门旁边，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眺望远方。
它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梦难道就是它的过去？我呆呆地站在它背后，看着它满身的伤痕和被雨水冲刷后又开始流血的伤口，紧紧地捂住了嘴。
“该死，你怎么还没走啊？！把你送给我的人已经病死了，你也赶快跟他去吧！别指望吃我家的饭菜了！”男人从门缝里看了它一眼，愤愤地骂了一句，又重重地把门关上。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人？！我真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扇他几耳光，把他祖宗八代问候个遍！可是……可是我触碰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就像三年前在爸爸的梦中一样……
不知道在门口趴了多久，小羽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也许是饿得实在不行了，它慢慢地跑到巷子尽头的垃圾堆里翻东西吃。
“小羽！不要啊！”我鼻子酸酸地追了上去。可是它听不到我的声音。两条腿搭在垃圾箱的边上，小小的脑袋伸了进去，瞬间好像被那个黑洞洞的筒状物给吞掉了一样。
这时一只巨大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流浪狗独特的馊味的拳师犬悄无声息地走到小羽的背后。那家伙比小羽足足高出一半，短短的尾巴比小羽的腿还粗。
糟糕，小羽不会是侵犯了它的地盘吧？它们会不会打起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拳师犬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上去，对着小羽的后腿就是一大口。尖利的牙齿深深地陷入小羽的皮肉，雨水中泛起黑色的血花。
“小羽！”我失声大叫。
接下来，小羽的梦变得格外混乱，开始以片段的形式出现：一会儿是伤口化脓，它瘸着腿被流浪汉追打；一会儿是一个拾破烂的老爷爷把它捡走，用刀切下那条坏掉的腿，然后用酒精和纱布帮它简单处理；一会儿是它因为受不了疼痛，发疯似的跑到大街上……
该死，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发生在小羽身上的一切，我却什么都不能做……这就是Dreamwalker的宿命吗？眼泪从脸上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小羽，我帮不上忙，可是好不甘心……这可恶的Dream能力除了能让我看到别人的痛苦之外，到底还有什么作用？如果我再强大一点，成为Dreamknitter，说不定还能做一点事——比如，让小羽摆脱噩梦……可是……
恍惚间，墙壁上隐约显现出一个高挑的黑色人影，穿着大大的斗篷，身后好像还背着一把大大的镰刀，看不清五官，只有雪白刺目的眼白，在灰蒙蒙的世界里散发着浓浓的怨恨。
是谁？我揉了揉眼睛，他却烟一般消失了。
就在这时，小羽奋力地从拳师犬嘴里挣脱，透过我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向马路中间跑去。
一辆大卡车极速驶过。小羽的一只爪子停在了半空，它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埋下头就是一阵猛冲！
“小羽！不要啊！”难道它不怕汽车不是因为不知道那些庞然大物的厉害，而是对生活不抱任何希望？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伸出手想把它扑到一边。
小羽绝不能死！我一定一定要一定要抓住它！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触到了小羽尾巴上的茸毛。而小羽也好像听到了我的呼唤，慢慢地回过头。
吱——巨大的车轮向我轧来，溅起的水花全部扑到我的身上。
它不会真的撞到我吧？我猛地睁大眼睛，心想，这个世界的东西应该伤害不了我才对。
忽然一个男孩像旋风一样从我身后冲上来，紧紧地揽住我的腰，迅速把我揽到一边。他手臂上传来的力度以及身上浅浅的玫瑰香味令我有点恍惚。
这个感觉好熟悉。没错，不久前，静羽也这样救过我，但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他。
男孩的眼睛被帽檐盖住了，有些凌乱的浅灰色的头发从白色鸭舌帽里伸出来，刀削般挺直的鼻子下面，嘴唇紧紧地抿着。
还没等我回过神向他道谢，男孩就已站起身，拍拍尘土，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只在蒙蒙烟雨中留下一个纯白的背影。细细的雨丝给他的轮廓涂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就像一对巨大的翅膀。
白翼天使？
他应该不是这个梦境中的人吧？不然，他怎么可以碰到我？我摇了摇头，找不出答案。
这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我身下钻了出来，爬到一边蹲坐在地上舔着伤口。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似的，两只黝黑的大眼睛有些愧疚地望着我。
是小羽！它没事！原来刚刚我真的碰到它了！是我，是刚才的男孩救了它！太好了！太好了！
“笨蛋，难道你真的想死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以前的事，没有办法改变，但以后你一定会幸福的！”本来我想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凶巴巴地对它吼了起来，“现在给我记住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以后再敢这样，当心我真的揍你！”
不知道那家伙能不能听懂，但我真的真的很想告诉它，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生命是多余的……不管是人还是狗，或者其他什么生物……因为遇见，因为缘分，因为感情，他们背后都凝结着别人的爱。
“笨蛋，有很多人需要你！从噩梦中醒过来吧。”我从地上爬起来，蹲着身，伸直胳膊，轻轻地抚摸着小羽的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跟它沟通，“还记得吗，静羽冒着生命危险救过你，妈妈虽然手艺不好还是认真地给你做饭，束夏和我也一直都很担心你啊。”
奇怪的是，我想让它看到的回忆场景，竟然慢慢地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幻象，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妈妈双手指天表明决心：“我一定会把它养得和小猪一样壮！”
“是母的。看样子，它是被人抛弃了。”静羽不由分说把小羽塞到我怀里，“你能不能收养它？”
“妈妈，中午的时候带小羽出去遛一圈，好多狗狗喜欢在土里面大便，你要把卫生纸带好，不然城管的叔叔会罚款。”大清早，我嘱咐妈妈道。
“它跟你可不一样。它是娇弱的雌性耶！”束夏白了我一眼，摸了摸小羽的后背，“以后不许叫它小羽，这个名字真是俗到家了。你要叫它公主，懂吗……公主振作一点，快点清醒，拜托！”
……
看着看着，小羽的眼中似乎渗出了泪珠。它汪汪地叫了几声，接着摇摇脑袋，慢慢地站了起来。刚刚的血痕一点一点地消失，它又变成了我初次见到它时的样子。柔顺的黄色长毛，湿漉漉的小鼻子，不断呵气的嘴唇，红红的小舌头，盈盈的大眼睛里好像含着泪水。整个人，不，整只狗，脱胎换骨，重新恢复了亮闪闪的神采！
看来，它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
“汪汪！”小羽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一头扎到我的怀里，差点没把我撞翻在地！它伸出舌头像舔骨头一样狠命地舔着我的脸。那是不带杂质的快乐！发自内心的快乐！任何东西都阻挡不了的快乐！能够在第一时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被传染上的快乐！
“汪汪。”小小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比《欢乐颂》还要动听一万倍！
绵绵的雨终于停止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灰色的世界渐渐变得明亮起来。而小羽和我的全身都洒满了亮堂堂、暖洋洋的光，一瞬间简直让人误以为自己身在天堂。
“笨蛋，终于想通了？！哎哟，住嘴啦！我又不是男生，你这小色狗！”不知不觉地扬起嘴角，我微笑着拧了拧它的耳朵，“现在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