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
“什……什么？约……约会？！”一大早就被妈妈从被窝里拉出来，折腾头发、脸蛋、衣服、裤子、鞋子、包……等我站到镜子前面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穿着塔裙和七分窄裤细高跟鞋的洋娃娃了。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舌头差点没有打成蝴蝶结，“为什么我要穿成这样出去约会啊？”
“你和束夏不是已经开始交往了吗，”妈妈笑嘻嘻地把我推出门，“难得星期天，不要工作了。你们好好玩吧，加油哦！”
阴谋，绝对有阴谋！看到她眼中一闪即逝的狡黠光芒，我背脊一寒。
而后发生的事更清晰地验证了这一点！
束夏刚把车开上公路，我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堆黑色出租汽车。发现我在看他们，那些司机慌忙扭转方向盘往边上开，“砰砰砰”，一系列的追尾事故就此诞生；到超市里买东西时，那个自诩为时装设计师的“少女心”大叔，躲在放满卫生巾的货架后面，鬼鬼祟祟地掏出对讲机，害得他身边的几个女孩高叫着“变态啊”冲出了店门；走到动物园，又发现猴山、海洋馆……到处都是戴着动物头套的保镖，从他们眼底放出的狡诈目光把前来参观的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太太，小姐和少爷已经到了3351号景点，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耶！气氛不太好的样子，要不要属下们给他们表演下熊猫踩单车，让他们高兴起来？完毕。”
望着涂了黑眼圈，吊在树上的几个健壮男人，我终于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了，在熊猫馆前停下脚步，无奈地扶起额头：“束夏，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和我的距离至少保持在10公分左右（中间不断有行人插过），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我的男朋友的束夏，好像被我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扭过头，脸上涌起一层可疑的红晕。
这家伙跟我约会怎么一点也不专心啊！整个人好像在外太空神游！我心里像被针尖扎到一样，猛地往下一沉：“你爸妈好像派了很多人跟踪我们呢！”
“是吗？”束夏的手机响起，他像得救了一样，僵硬地对我挤出个笑脸，“小韩，我去接个电话，你等一下。”
接电话就接电话，干吗往厕所跑啊？！从一开始，这场约会就怪怪的！不用说并行的时候，束夏的胳膊大幅度地晃来晃去；也不用说他不时伸出长腿挡在我脚前，一副想要绊倒我的样子；更不用说那家伙一会儿走快，一会儿停住脚步……每当我疑惑地盯着他，他就停下动作，变得和雕塑一样僵直，原本帅气的脸上尽是愣愣的笑……这叫什么事嘛！他对我表白过后，怎么反倒疏远我了？难道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一个梦吗？
闹哄哄的动物园里，我孤孤单单地站在喷水池前面，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百无聊赖地待了一会儿，我委屈地咬住嘴唇，拨通张柔柔的电话——昨晚那丫头知道束夏向我表白后，坚持要做我的军师，说什么“我不能跟美少年谈恋爱，就不能参与好朋友的恋爱，过一把在恋爱游戏中操纵主角的瘾么？”那话讲得是声泪俱下，“动我以情、晓我以理”，让人无法拒绝！
“今天太怪异了，妈妈突然安排我和束夏约会，而一路上束夏家的保镖都跟着。”
“哈哈，是吗？看来两边的家长都想让你们赶快发展起来啊！”对面传来恐怖的笑声。“加油！”
“……怎么发展？”我走进厕所隔间，关上了门，“束夏基本上都没有好好跟我说话呢。他不是后悔跟我表白了吧？”
“你个死丫头，怎么用这种哭得死去活来的腔调啊？”对面的女生噼里啪啦地开骂了，“能被他看上，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怀疑来怀疑去的！按照游戏程序，赶快试探试探他！走路的时候要么把自己摔到坑里，要么把手晃来晃去，争取从牵手做起，为拥抱打下基础，最后冲刺kiss的目标！”
“……”我把话筒拿远了些，汗，是不是找错商量对象了。
“好啦好啦。一步一步来吧，束夏现在应该已经出了厕所，往你那边去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打了个激灵。
“哦哈哈哈，今天天气真好啊……”
“张柔柔！从实招来，刚刚束夏接的那个电话是不是你打的？！”
“哈哈……”
“你再敢敷衍，当心我让你下半辈子笑不出来。”从我嘴里说话出的话差点把自己给冻僵。
“呵呵，别生气嘛，我不会挖朋友墙脚的。其实是束夏说不知道初次约会该做什么，所以让我定时给他打个电话，缓解一下尴尬气氛，给他支点招。没有想到花花公子还有那么纯情的一面呢……喂喂……你在听吗……”
抱歉，没时间听你的废话了。我啪嗒一声合上手机就往外冲去。原来束夏那么奇怪不是因为不专心，而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我啊？！
透过密集的人墙，我一眼就看到那个耀眼的男孩——束夏。他站在我离开的喷水池旁边，跟周围路过的几个人比画着什么，脸上写满了焦急。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我作为一个女生都没有想那么多呢。他一个大男生还腼腆什么呀？！
灵活地躲开逆流的人群，我疾步地向他跑去。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十米的距离我却像跑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此时，束夏的每个细微表情都像经过加工的慢镜头一样展现在我面前，微微蹙起的俊秀的眉毛，透出几丝不安的紫水晶眼眸彻底占据了我的视线。他的声音在小孩的吵闹、大人的呵斥、小贩的叫卖声中是那样澄清，就像交响乐中的独奏钢琴！
“那个女孩差不多到我肩膀，穿着塔裙，头发是棕红色的，眼睛是单眼皮，很可爱。你有没有见过？”
“她的手机一直占线……”
“这样吗？我再找其他人问问吧。”
真是傻透了，这么近还没有看到我吗！我顿时觉得比在暴风雪夜烤火还温暖，又带了点奇异的心酸。
“束夏！”我旋风般冲到他身前，猛地扎进他的怀里，“我在这里！”
“扑通！”因为太过用力，我们两人同时掉落到水中。
“傻丫头。”被撞晕的束夏，过了好半天才支起身体，从嘴里呛出一口水，拨起垂落在额前的湿发，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你才傻！我们就像平时那样不好吗？”我扬起湿漉漉的脑袋，眼角湿湿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张柔柔都告诉我了。”
“我想把第一次约会变成我们的经典，”他摸着我的头傻笑，“看来失败了呢，接下来……”接下来应该这么发展吧？比如我们再次抱紧，或者是两张湿润的嘴唇慢慢靠拢……
“Kiss！Kiss！Kiss！”
忽然，周围爆发出整齐的吆喝和锣鼓声。扭头一看，打扮成出租汽车司机、动物、邮筒……还有其他不知名的物体的肌肉男们把喷水池围得密不透风。不一会儿，动物园的游客也加入看热闹的行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生物老师韩允希的脸出现在他们中间，蓝色的充满怨气的眼睛骤然一现，又兀地消失了。
“Kiss！Kiss！Kiss！”
“加油！加油！”
掌声口哨声向我们涌来。
“……”我瞪大眼睛，脸烫得可怕，最后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把束夏推倒在池底，“都怪你啦！”
“呵呵，都怪我！”束夏立即站起来还击，猛地一脚踢起高高的水花，“不过你也有错！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来不急躲避，被浇了个透，慌忙抓住他的手，朝他踹水花：“束夏！你想死是不是？有这么对待女朋友的吗？！”
“呵呵……”笑着笑着，他的嘴角慢慢地放下，紫色的眼睛逐渐眯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认真。浸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之下的、看起来几乎透明的手指，停止了所有动作。因为全身湿透，衣服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体上。线条流畅的脖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喉结，不显累赘的肩部肌肉，修长而洁白的胳膊，贝壳一般好看的肩胛骨，结实的窄腰腹部……一览无余。
四周的一切都好像不存在了。喧闹的鸣蝉、起哄的人们，通通被隔离到另外一个世界。
我面前只有一个美丽到极点的少年。脸蛋上、锁骨上……皮肤各处凝结着水晶般水珠，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耳边忽然响起一首曲子——《牧神的午后》。那是德彪西的第一部具有代表性的印象主义作品，描绘了牧神在森林中午睡时梦见一只水精灵的故事。它没有令人惊艳的旋律，没有动人的语言，却用鲜艳的色彩玩尽了光与影的游戏。
微风吹拂、阳光明媚的午后，牧神昏昏欲睡，位于池塘中央的水精灵上前捉弄他。她的身形是那样精致、纤细，轻巧的翅膀，金色的发丝，翠色的眸子，勾出一抹浅笑的瑰色唇瓣，无数个光点从雪花般晶莹的身体上穿过……柔若无骨的双手，湿湿的滑滑的，慢慢地沿着牧神的腰往上移，滑过他的锁骨，围绕在脖子两侧……
很快，牧神被一样更柔软的东西触碰了，是在唇上。
他突然睁开眼，就在这时，水精灵跃开，飞向身后的林子！
牧神鉚足全力奔向精灵，从后面抱住了她，冲力使两人倒在了地上。
精灵被压在地上，惊恐的美目噙满了泪水。
这让牧神也慌了起来，明明是她先来惹自己的！
……
不知道过了多久，牧神带有磁性的声音从牙缝中慢慢地挤出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层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干燥的地面上。
林子变得有些闷热，除此以外，依旧没有别的声音。
——你这水妖！
水妖！
此时此刻，除了这个词，我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束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那样开心那样放松，很久没有练过的曲子都一一跳入脑海，以欢快的旋律响起！
从“水妖束夏”透亮犹如湖水般的眼睛里，我能看到一脸绯红的“牧神小韩”。
“怦怦怦怦怦”，巨大的心跳声在我和他之间回荡，早已分不清，这声响到底是谁发出的了。
束夏的手臂慢慢伸过来，紧紧扣住我的背。
水妖吻了牧神……丝绸般柔软的嘴唇似乎要把她的魂魄吸走。
脑中一片空白。我被束夏用力地拥抱着，任由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好闻味道渗入我的呼吸，我忽然觉得头晕目眩……
掌声、喝彩声犹如隔世，树木和花草的香味依稀传来，扇动着白色翅膀的蝴蝶在头顶飞舞……牧神永远不想从自己的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