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桌边上听束爸爸束妈妈唠叨了半天,埋头把他们夹过来的菜都吃光后,已经将近晚上八点了,大家投票决定(其实只有束爸爸和束妈妈举手表决),由束夏把肚子胀得晶亮的我送回家。
一走出束夏家人的视线,我就抓起他的衣领:“束夏,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跟你爸妈说那样的话,不怕被戳穿吗?”
“那又不是谎话,怎么戳穿?”束夏淡淡一笑,抓住我的手,“那都是我一直想说的。”
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棒,闷闷的。这家伙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读不出他的心思?瞬间涌起的喜悦慢慢被隐隐的焦躁冲淡……
“你……你胡说什么?”路灯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嘴唇愈发红润。该死,这家伙又开始无意识地色诱他人了,我迅速把头扭到一边对其进行坚决抵制!
“刚刚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欺骗你的父母。”
“笨!”束夏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提着我的衣领把我塞进车子,“不和你说了。”
“切,不说就不说。”我撇了撇嘴,“故作神秘!”
“小韩,你听过一句话没有?世界上本来没有神秘的事情,但是因为有了低智商的人,所以才变得神秘。”
“是吗?只有低智商的人才会说这样的话吧。”
“……”
华灯初上的街道,拥堵的车流中,布加迪以蜗牛爬行般速度往前挪动。
音响里传来蓝调歌曲。
我们一起经历过好多好多的事情,那些回忆都是独特的财富,因为除了你和我没有人能懂。
一直以为你是朋友,但是慢慢地却走到了他人无法替代的位置。
你熟睡的侧脸,像毫无防备的婴儿,我能不能俯身在你耳边轻轻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的手机不停地响,束夏抓过去,看也不看就按掉扔到后座。
说来奇怪,虽然我和他要么吵吵闹闹,要么一句话都不说,静静地看着不断超过我们的车子,还有那些闪烁着霓虹灯的招牌、大厦,气氛一点儿都不好……但我的心里却被什么东西盛得满满的,好像身子一动,就会被溢出来的幸福给泡软。
真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脑袋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怪异念头后,我偷偷地从倒车镜里看着束夏,发现他也刚好在看我,目光对上,心脏仿佛被电流狠狠地撞了一下。
不行,得说点什么,不然太尴尬了!五分钟后我终于找到个不错的话题:“啊哈哈,不愧是布加迪,速度就是一个字快!”
“现在堵车,我们已经在这里停了十分钟了。”束夏扶住额头,挤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
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到了我家门口。那里虽然离商业区不远,但因为附近都是机关单位的居民楼,所以非常僻静,过了晚上九点,几乎就看不到什么行人了。
忽然,一个庞大的黑影呼哧呼哧地掠过车顶,然后从墙上飞速晃过。什么东西?揉了揉眼睛,我只看清头顶上一轮巨大的圆月,半掩在高达的楼房之后,冷冷地俯瞰着整座城市。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搓了搓手,我把窗户往上摇了摇。在它完全合上的瞬间,后视镜里忽然出现了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瞳仁几乎充满了整个眼眶!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我猛地打了个寒战,抓紧束夏的袖口。而他好像正沉醉在车里回荡的音乐声中,微笑着侧过脸:“怎么了?”
“束夏……”
最近有不少女孩儿深夜在东官区CBD地段的几条街道上行走时忽然晕倒。被送到医院后,她们都坚持说自己被不明怪物袭击。但是全身却没有留下一点伤痕。
不知道为什么,张柔柔跟我说过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
不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狼人那样的怪物?!在解剖室里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能够冷静下来,是因为我知道世界上没有鬼;在明淞她们的梦中我能够冷静下来,是因为我的本能被呼唤出来,但现在……下一秒会从巷子里面蹿出来的可能是一种未知的恐怖食肉动物呢!
该死!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小韩,你可是勇敢的Dream能力者哦!
“小韩,你在紧张什么啊?”束夏拍拍我的头,拉着我推开车门,“我送你回家。”
外面好像起雾了,路灯似乎也坏掉了,一闪一闪的。眼中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家门在哪里啊?抓紧束夏的手,我摸索着往前迈步,而脚尖刚一触到地面,异样的感觉便绵绵不断地传来。低头一看,我和束夏竟然在灰蒙蒙的路面上投下了清晰的影子!而且它们越变越黑,扭曲得像随着笛子乱舞的眼镜蛇,咧开大嘴不停地狞笑。地面忽然成了松软的蛋糕,底下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不断蠕动,扯开嗓子发出嘶嘶的声音。我的腿立即变得僵直,脚踝似乎被一团没有实体形态的东西抓住,一点一点往下拽。
“咯咯……”
“呵呵……”
“嗷嗷……”
我是不是跨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而周围的一群小鬼正龇牙咧嘴地嘲笑我?
“这是什么东西?”站在我身边的束夏扬起眉毛,眼梢尽是惊讶,“小韩,抓住我的胳膊,不要离开我!”
“呜呜……”
地面动静越来越大,我们俩不断下沉!眼看整条腿就要被那些黑影给吸进去了!
“不净之物,速速离开!”束夏摸着太阳坠子开始念动咒语。七彩霞光在他的额上隐隐浮现,接着变成一个光团顺着脉络涌入他的指尖,化作一道利刃向地面上的黑影劈去。
“嗤”,影子发出动物死亡时的那种细微的鸣叫,然后烟雾般消失在空气中。
而我和束夏的脚也腾地浮出地面。
“刚刚那东西是什么?好恶心!”
“不清楚。”束夏耸了耸肩,“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没有想到Dream能力对它们也有作用呢。”
“它是不是新闻里报道的不明怪物呢?”
“嗷——呜——”这时半空中传来野兽的号叫。在金色的圆月背景下,一只全身长着灰色长毛的怪物从墙头一跃而下,冲到我们面前将束夏扑倒在地,亮出白闪闪的獠牙就往他的脖子上咬去!那速度快得让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尖利的牙齿就要进入束夏白色肌肤,这时一个闪着蓝光的气团飞过来,将怪物弹开,然后化作一把匕首将它直直地钉在墙壁上。
“呃。”长着狼头的怪物张开大嘴,从里面吐出一口黑色液体,然后用在后视镜里出现过的红色眼眸怨愤地瞪视着我们。
“束夏,你是蠢才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响起。雾气瞬间消散,不远处路灯发出的橙色光亮照得我睁不开眼睛。静羽交叠着双腿,手插进裤兜里,斜靠着他的路虎越野车,视线从我身上扫过,最后冷冷地落在束夏的脸上,“竟然被梦灵兽这种低等生物迷惑。”
“宗政,你胡说什么?”束夏攥紧的拳头上浮出一道道清晰可见的青筋。
“难道不是吗?没有想到你和梦魇交过手后,用Dream进行战斗的经验值还是没有得到提升。”
“胡说!我进步了很多!我已经可以操纵梦引了!只不过我的Dream能力觉醒的时间没有你长,所以才没有发现它是梦灵兽!”
哦,看来束夏进步挺大的嘛,我记得在那之前,他只能和梦引对话,如果梦引本人反对,他也不能强迫他们服从……再看看我……虽然我在危急的时候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但在平时却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
“你的迟钝会让周围的人陷入危险。”静羽面无表情地走到野兽身边,把手放在它的头上。不一会儿,蓝色蒸汽便从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腾腾升起,变成长长的细线慢慢涌入他的掌心。
那个场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是在明淞的梦中!梦魇那家伙就是用这种手法吸掉束夏的Dream能力的!
“你!”束夏气结。
“梦灵兽是什么东西?”我不解地看着奄奄一息的野兽,“那是狼人的代称吗?”
“……不是。”静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Dream能力不只人类拥有,一部分动物也拥有这种能力。我们把它们统称为梦灵兽。”
“有些梦灵兽以人类的梦境为生。而现在的都市生活节奏很快,不管是学生还是白领,很多人的睡眠都不好,这给梦灵兽提供了大量的食物。比如,日本传说中的食梦馍,它专吃噩梦,很受小孩欢迎。”
“而这只狼恐怕是因为吃人噩梦吃上瘾了,才跑到这里来觅食。”静羽挑了挑眉毛,站起身朝我走来,“但是,它的能力和智商比起其他梦灵兽来说,都过于厉害了。竟然能够利用诡异的气氛,让人做一些恐怖的白日梦,为自己制造食物……”
“好厉害。简直就像绿色植物可以通过光合作用自给自足一样!”我听傻了,对那头狼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小韩……”束夏的脸上拉下一道道黑线,“现在不是崇拜它的时候吧,它可是做过很多坏事,让不少美女受到惊吓的罪魁祸首呢!”
“不只是女孩。连Dream能力者都被它打败了。”静羽很不客气地补充道。
“宗政!”束夏抓了抓亚麻色的发丝,脸色变得比茄子还难看。他冲上去一把抓起静羽的衣领,“我只是没有留意,不小心阴沟里翻船了!”
“抱歉,我到这里不是听你说这些的。”静羽抓起他的手腕甩到一边,“你最好离开。我和小韩有事情要谈。”
束夏反手扣住静羽的肩膀,抬腿向静羽踢去:“你有事情跟我说就好!我要先审核一下内容是不是有利于少女健康成长!”
“无聊。”静羽挡下他的横踢,开始还击。
“哼,无聊?今天发生的事一点也不无聊!小韩已经见过我的爸爸妈妈了!”
“那又怎样?”
“什么?你竟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谈论这么重要的事?!”束夏抓狂了,出拳完全乱了章法,“你这小子真让人讨厌!离小韩远一点儿!”
“我宗政静羽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挠。”虽然静羽的语气威严不可侵犯,但配上他的打架动作,就丝毫没有说服力了。从我的角度看,两个很帅的男孩就像幼稚园小朋友抢玩具一样,你掰我的手,我抠你的嘴,你给我一拳头,我还你一飞腿,你敢把我扔在地上,我就把你推到路灯上……
咚咚锵锵,乒乒乓乓!
除了他们身上穿的的衣服以外,就属路边的汽车受灾最严重,玻璃碎了一地。
“住手啊!”我的叫声没有人理会。
“哐!”
当束夏一脚踩在车盖上,得意地俯视着被踢翻在上面的静羽时,双方的PK升了级。
“梦神之翼,请释放出全部力量……”静羽抚摸着右手中指戴着的十字指环,开始使用咒语。
而束夏也一扬嘴角,扯下胸前的太阳形项坠:“宗政,打不过就要逃吗,我束夏今天奉陪到底!”
束夏和静羽现在都想催眠对方,让对方进入自己布置的梦境。不愧是Dreammaker中的佼佼者,他们竟然已经能把自己的能量具现化(就是把无形的东西转化为有形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打斗了!
突然,奄奄一息的狼从地上蹿起,瞪起一双血红的眸子嗷嗷叫着向我冲来!呆呆地望着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爪子,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愣愣地跌坐到地上!
两人同时扭过头:“小韩当心!”话音未落,就见束夏和静羽的眼底同时升起的幽蓝光芒冲向空中,化成细长的银蛇,扭成一团,而鳞片摩擦碰撞出的电火花迅速点着悬浮的灰尘。蓝色的细小火束倏然蹿起,犹如数以万计的荧火虫在漫天飞舞,将张开血盆大口的狼困在中心!地面上的沙簌簌地快速运动,不一会儿就形成螺旋状的图案。那是银蛇,不,准确地说是他们和梦灵兽Dream能力互相抗衡的轨迹!
“没想到这头梦灵兽的Dream能力还挺强。”任由身边的大树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站在螺旋中央的束夏纹丝不动,脸上依然挂着贯有的微笑表情,但额头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这种程度也算强?恐怕是某些只会讨好女性的人太弱了吧?”静羽冷冷地说了一句,狭长的眸子里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一样。
而刚刚被吸收了一部分Dream能力的狼,伤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全部愈合了。它摇摇尾巴抖抖毛,浑身上下都发出幽蓝的光芒。
好强的生命力!
“宗政,和你合作,很不愉快呢!不如我们借用这只梦灵兽分出胜负。”束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你先把Dream能力收掉,我来攻击它。然后我收掉Dream能力,换你攻击,看谁先打败它!”
“好。”随着静羽的声音落下,空中的一条银蛇迅速化为一道道银丝退回他的眼底。“你先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束夏淡淡笑着,往后退了一步,交叠着双拳伸到胸前。配合着眼底蓝光跳跃的幅度,一团团蓝色光球在束夏身后聚拢,向上蹿了十多米后,齐刷刷地改变方向朝狼飞去——
轰!轰轰!
以狼为中心的方圆十米内,好像被无数炸弹袭击般,空中充满重重的硝烟味儿,野兽浑身是血地被卷到半空,然后重重地摔下。它伸着舌头趴在地上,无力地喘息,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似乎还挂着泪痕!
太好了,看来它受了重伤,没有力气再战斗了!可是,静羽上哪里去了?弥漫着的无边黑雾掩去了那道修长的身影!
“束夏,你……”刚刚静羽离那只狼很近啊!他怎么能用全力攻击呢?!
“不用担心那个家伙。攻击波只是从他身边擦过去了。”束夏微笑着把慌慌张张跑过去的我推到一边,上前吸收狼剩下的Dream能力,“你小心点,到边上去,不要受伤了。”
“可是……”
呛人的硝烟味儿终于消失,飞散在空中的尘土慢慢落到地上,忽然,从地平线处跳出一团蓝色光球,接着那东西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急速朝束夏压来。而光球之后,有个模模糊糊的、摆出反攻姿势的身影从地上爬了起来。
“束夏!你竟然对我出手!”好听如同弦乐器但哀怨胜过厉鬼的声音远远传来!静羽他没事,可是束夏有事!
在满脸泪痕的狼再次被炸飞到空中的同时,我不假思索地侧过身子扑倒束夏,透过张开的手指,只看到一片刺目的蓝白光芒……
完了,不敢再看……
两分钟过去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在我身上。鼓起勇气睁开眼睛,面前出现的是束夏呆呆的脸:“小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自己的能力都不足,还要救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道。”我松了口气,抬起手摸摸他的脸,望着那双晶亮的紫眸傻笑,“你没事就好。”
“笨蛋!”束夏忽然紧紧地抱住了我,声音微微地颤抖,“笨蛋。我明白了……”
“束夏,你明白什么了?”他的身体好温暖,我的脑袋晕乎乎的,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