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是礼拜六,“送你甜甜美梦事务所”休业,而妈妈也完结了剧本,僵尸一样地从乱七八糟的手稿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衣柜前。
“啊……今天还要相亲啊……”揉揉鸡窝一样的头发,她取下黑框眼镜,打了个呵欠,“地点还是在花神咖啡厅。小韩你要不要一起去?那里的咖啡真的很好喝呢。”
“好啊。”我咂咂嘴,摸了摸躺在脚下对我做着“恭喜发财”手势的小羽。束夏那家伙说带宠物去游乐场蹦极不方便,所以昨天晚上关店的时候,就把它送到了我家。哼,他一定是害怕和明淞的约会受到其他事情的干扰吧!重色轻友的家伙!
“那你给束夏打个电话请假吧,你不是在他那里打工吗?”妈妈拿起一条绿色的连衣裙和一件黑色的亮片吊带背心在我面前晃了晃,有了漂亮衣服的衬托,美女脸上立即恢复了大叔杀手的生机,“哪件好看一些?”
“呵呵,不用了。束夏正在约会呢,我不想打搅他!”干笑两声,我的手劲不自觉地增大,差点没把小羽的头按到地底,“妈妈,你身材那么好,不管穿什么都好看啦!”
“啊!束夏那孩子不是和你在交往吗?怎么又出去约会啦?脚踏两条船不好!”妈妈拧起秀眉,“看来还是静羽比较老实。我的准女婿排行榜还是把他列在第一位好了……”
“……”脚踏两条船!
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束夏和明淞坐在摩天轮上互相凝望的样子。
“束夏,我喜欢你好久了。”明淞红着脸推了推眼镜。
“是么?呵呵,谁让我是超级美少年呢!”束夏对着天空大笑了几声,因为太得意,眼睛变成弯弯的月亮形状,“好吧,你就做我第一百号女朋友吧,谁叫我是女性至上主义者,不能让世界上任何一朵玫瑰哭泣呢……”
哇啊啊!如果明淞向束夏告白,那家伙不会乱来吧?!Stop!Stop!Stop!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被猫抓了一样,莫名想立刻奔到他们的约会场所去搞破坏……
“小韩,你干吗蹲在角落里画圆圈?快帮我看看这条开叉的裙子和热裤比起来,哪条好看……啊,想起来了,我刚刚买了套夏奈尔的裙装……”
等妈妈梳妆打扮完毕,我们一干人马(准确地说,两人一狗)出现在花神咖啡厅门口,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你好,苏雅凝小姐。”
靠窗户的角落里,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朝我们优雅地挥手。而周围几个盯着他、不停流口水的女顾客立即愤怒地扭过头朝我们看来,但视线触到妈妈的一瞬间,她们的脸上都露出惊艳的表情,嚣张气焰立即被灭了个精光!
呵,这次妈妈的运气不错,竟然碰到一个帅帅的年轻叔叔!上次的相亲噩梦终于画上句点了。我感谢真主安拉玉皇大帝观音菩萨……
“我是宗政哲雄。”对方恭敬地用双手捧着名片递到妈妈手中。
宗政!这个姓很少见啊!难不成他和静羽有亲戚关系?正这样想,就听到妈妈惊讶的叫声:“啊,原来你就是宗政集团的老总?没有想到本人这么年轻啊!久仰久仰!”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呢。苏雅凝小姐是著名的美女编剧,我经常看由你编写剧本的电视剧。”
“啊呀呀,我只能写写不入流的肥皂剧而已……”
“我也只是卖卖肥皂……”
“宗政先生真幽默……”
两个人不停地朝对方鞠躬点头,把无聊的对白炒得热火朝天。
“这是小韩吧,她在苍龙学园上学吧?我的侄子也在那里呢,叫静羽。”
我猜的果然没错……世界真的好小……头痛!上周答应静羽说考虑去他的事务所,到现在还没有答复……
“哈哈,真是太巧了!小韩和静羽很熟,而且她很喜欢他呢!”妈妈捂着嘴没心没肺地笑。
噗地一下,我嘴里的咖啡全喷了。这样敏感的话从她嘴里蹦出来,为什么就像“今天天气好不好”一样?
“叔叔,不是这样的啦!妈妈在和你开玩笑呢!”
“是吗,如果你真的喜欢静羽就好了。”哲雄叔叔温柔地递给我一片纸巾,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孩子很孤独,需要朋友。不瞒你们说,静羽的爸爸,也就是我哥哥,在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妈妈……嫁给了其他人。”
“……”原来静羽有这样的身世啊,也许他觉得自己被妈妈抛弃了,才慢慢地开始讨厌所有的女生了吧。刚刚留在嘴里的黑咖啡的苦味一直扩散到心底,我慌忙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凉开水想把它冲掉。
“所以啊,他不知道怎么和女生相处呢,特别是像你这样可爱的女生。”哲雄叔叔很认真地盯着我的眸子,“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静羽!”
“哪里……”哲雄叔叔太客气了,害得我不得不鞠躬还礼。
“宗政先生,你好厉害,在我的相亲对象里面,你是第一个辨别出小韩的真实性别的人呢!”
妈妈的眼中立即冒出无数颗崇拜的星星!
“小韩长得很像苏雅凝小姐啊。”
“呵呵,是吗……”
不知道从哪里飘出的粉红色玫瑰花,把两人互相凝望的表情衬托得无比和谐!他们该不会是来电了吧?综合评价,哲雄叔叔比上次那个猥琐男强了不止一亿倍!如果他当我的爸爸……呃,还是没有办法想象!
算了,顺其自然吧。懒得再听身边的两个人仰慕来仰慕去,我决定遵守“民以食为天”的准则,点了份黑椒牛排。
“我们是无敌的美女,恐怖的美女,聪明的美女,啦啦啦……”手机里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女巫之歌》。
顶着被大家鄙视的压力,我捂住电话咬牙切齿地说:“张花花,我现在很忙!静羽的叔叔正在和我妈妈相亲,有话快说!”
“哈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哦!现在是张花花在中官区的天官游乐场第一时间发回来的真实报道!束夏和明淞两人有说有笑地在门口排队买票!明淞的手差点碰到了束夏的胳膊……哇啊……他们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十厘米……五厘米……”
“够了!住嘴啦!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们自己去闹吧!”感觉到心脏最柔软的部分被什么尖利的东西重重地划过,我吧嗒一声合上手机,一拍桌子站起身。
头刚好撞到送餐的服务生端的盘子上……
“啊!”酱汁顺着颧骨流到嘴里,而肉片和菜叶把我的脸打扮得大红大绿。
出丑了!我出丑了!我当着妈妈的相亲对象出丑了!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妈妈的相亲对象出丑了!
“小韩,刚刚那个电话很要紧吗?”妈妈瞪大了眼睛,拉着我的袖口,“怎么回事啊?我从来没看到你生这么大的气。”
“没事啦,只是我突然想去厕所,哈哈。宗政叔叔你们慢慢聊哦!”我把离嘴角不远的肉片取下来,放到嘴里嚼了两下,“味道还不错……”话是这样说,可是嘴角的那块肉却苦得要死,差点没让我的味蕾郁闷到罢工。脸部肌肉也失去了控制,咀嚼肌乱七八糟地跳动。一不小心,咬到自己舌头,痛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小羽好像也害怕成为他们的电灯泡一样,跟在我后面嗒嗒地往卫生间跑去。
该死!我怎么会失态?都怪束夏那家伙啦,他凭什么要扰乱我的思维?!现在真想找到那个臭小子,狠狠地把他揍一顿!
啪——脑袋撞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抬起头一看,穿着黑色T恤的静宇用套有塑料壳的菜谱挡住了我的去路。
“小韩,好久不见。”从明淞她们的梦境出来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现在似乎也想对我露出友好的表情,可一块大冰山哪是说融化就能马上融化的?嘴角咧了两次,因为不够自然,静羽的表情看起来反倒比平时更阴森!咖啡厅里本来很高的温度一下子降了好多,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静羽你……”
“对不起,事先没有告诉你,你妈妈的相亲对象就是我叔叔。”好像看穿我的想法一样,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一旁的巷道里面拖。
“为什么?”
“你知道了,就不会过来吧?这段时间,你一直躲着我,害怕给我答复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那镇定的如同协奏曲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然有些失落。
“其实也不是……”
“别开口,我有事跟你说。”静羽忽然站定身子,一只手“啪”地按在我耳侧的白瓷墙面上,黑漆漆的眼珠向下看着我。
“可是……可是这里不行!”我慌忙挣扎。
“为什么?”他不解地捉住我的下巴,用力抬起,狭长的眸子里透出具有胁迫意味的光芒,“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不是……”
“那为什么?”
“因为……因为……”迟疑了好久,我指了指在他身后表情尴尬的女人,小声说,“这里是女厕所……”
“……”他的脸噌地红透了,拉起我夺门而出,一直到公共洗手池才停下,“这下总行了吧?”
“嗯。”这种谈话场所……勉强……还算正常啦。
“你不要把我开办‘噩梦终结事务所’的事情告诉我叔叔。”
“……”原来是这件事啊。转过头,透过窗户,我看了看对面街上那挂着“closed”招牌的“噩梦终结事务所”,脸上画下一条条黑线——这个恐怕不用我说,哲雄叔叔迟早都会知道吧?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静羽抿紧嘴唇,“你答应我不说就行了。”
“好的。”虽然不理解他的思维模式,但我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镜子洗掉脸上黑色的酱,“没有其他事了吧?”好奇怪啊,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现在竟然能当着他的面做非常不淑女的动作——比如,从头发上揭下青菜,咚地扔进垃圾箱!
奇怪的是静羽没有笑,两片湿润的唇缓缓张开,发出充满磁性的声音:“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解释清楚。除了Dream能力,你还有很多我欣赏的优点。”
“在明淞她们的梦境里,我一直不出手的原因不是想看你的Dream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刚进入那个梦境,我的能力就受到了限制——直到最后一刻,能量突然暴走。”
“暴走?”把脑袋上顶着的食物全部弄掉后,我抬起头瞪大眼睛从镜子里看着他。
“你那时候突然长出翅膀就是暴走。”静羽的眼神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嘴角微微上扬,“Dream能力者在受到重大刺激的时候,身上潜在的能力可能会突然失控。这种时候如果Dream能力者不对那股力量加以控制的话,要么会爆发出惊人的能力,要么会能量虚脱致死。”
也就是说,暴走是件危及生命的事情!但是看到束夏受伤,我的能力莫名地暴走了,而看到我遇到危险,静羽的能力也暴走了?这意味着什么?我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胸膛里却有什么复杂的东西澎湃起来。
“静……静羽,你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只贵宾犬好像闻到了同类的味道,甩着两只长长的耳朵从大厅里摇摇晃晃地跑进来,扬起脖子对着小羽一阵猛叫。我正担心它对小羽不利,就看到两只狗老乡见老乡似的,两眼泪汪汪地抱在一起,扑来扑去……动物心,海底针。
“好久没有跟你说话,我心里很不舒服。”静羽挪脚避开两只小狗,把手放在我的脸上,薄薄的嘴唇无限贴近我的耳朵,“我终于明白自己对你的真实想法了……”我身体一僵,耳边轰隆隆作响,眼前忽然展现出一幅怪异的景象。
火车站台上,一对依依不舍的情侣正在话别。
“翠花,等我在城里挣了钱就把你接过去!”穿着打了几个补丁的灰色中山装,头戴镶着黄星星的蓝帽子,满脸忧伤的男孩隔着玻璃窗对外面的女孩儿大声喊道,“你一定要等我哦!”
“旺财哥,你保重!”梳了两根麻花辫,穿着碎花棉袄的女孩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追逐着火车。
白色的蒸汽不断从车头冒出,铁轨上车轮锵锵地滚动。
“我喜欢你!”男孩的声音淹没在机器发出的喧闹杂音中。
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这个?!感觉到扑在脸颊上的温热鼻息,我慢慢清醒过来:“静羽,你刚刚说……”那句“喜欢你”是不是也是我幻想中的一部分?
“汪——呜——”小羽的叫声打断了我的话。可能是好久没有遇到过同类了,它兴奋得不得了,一直围着我和静羽打转。而那只肥得可以做叉烧的贵宾犬也蹦蹦跳跳地在我们脚下绕圈圈。
“小羽,安静一点!”我慌忙扯紧套在它脖子上的狗链。可那家伙还以为我是在和它开玩笑,竟然撒欢地加快速度和我的手玩起了躲猫猫!很快,长长的链子把我和静羽的腿捆在了一起!
“小羽!”我生气了,真的真的生气了!但是又不敢轻易挪动脚步,害怕踢到两个小家伙,结果被迫和静羽越靠越近!
气氛非常不妙。一股诡异的电流噼里啪啦地在我俩对视的眼中流窜!我努力向后仰着,和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的男孩拉开距离,后背几乎贴在洗手池上。
“静羽……”
“嗯?”他低下头看我,白皙的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绯色,眼睛里似乎氤氲着雾气,真是帅到了极点。可惜,我没有心情欣赏:“拜托你往后退一点,我的腰快闪了……”
“哦。”他一把揽住我的腰,黑色眸子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接着眼神越来越深邃,深邃到让人觉得呼吸困难的程度,“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人家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汪!”小羽举着两条前腿往上一跳,扑上贵宾犬的后背,只靠唯一的后腿支撑着身体——动物的平衡感真强!拜它所赐,绳子猛地收紧,而静羽的身子也朝我压下来,尖尖的下巴咚的一声撞在我的头顶。
呜呜呜,好痛!今天真倒霉,为什么束夏可以去游乐场开开心心地玩,我却在这里遭罪?!
“啵”,头顶传来轻软的触感。静羽拨开我的头发,在上面轻轻地吻了一下:“这样就不痛了吧?”
“……”天哪……这不是在做梦吧……我瞬间石化……
“到我的事务所来吧,小韩。我找了你好久,你是属于我的。”虽然是祈使句,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胁迫感。
“……”风一吹,我摇晃了两下,差点没有变成碎片。不是幻觉!静羽真的是在向我告白!
大概是见我半天没有说话,他抬起我的下巴,缓缓闭上眼睛,完美无瑕的脸在我眼前越放越大,接着我就感觉到嘴唇被重重地压住了。
“……”不行,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在这种情况下,人往往只有一种选择就是——装死!
静羽却没有松口,两只胳膊撑在洗手台上,把我紧紧地箍在中间。
无路可退!
吻还在继续,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听明淞她们说,只有和自己喜欢的人接吻,才会觉得很激动很开心,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应该不是真的喜欢静羽啦?忽然回想起进入梦境的时候,束夏在记忆之海里吻着我的模样,亚麻色的发丝、湿漉漉的紫眸、温润的嘴唇、线长的手指……像极了真正的天使,美得不可思议……当时的我从头发到脚趾,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明明只是个梦,明明只是他给我输送Dream能量,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为什么不管怎样也忘不掉?
现在那家伙在哪里?对了,他正在约会啊,他会不会跟明淞玩得很开心?他会不会牵她的手?他会不会对她说很多好听的话?然后……然后……我没有办法再往下想了。
静羽的嘴唇离开了我的脸,他拧着眉毛,托起我的下巴问:“你在想什么?”
“哈哈,对了,静羽,你听说过没有,很多女生在CBD核心地区遇到过可怕的动物哦!我家也住在那附近呢,不知道会不会看到什么呢……哦呵呵……”我擦了擦嘴。在和男孩kiss的时候想其他人,这种事情说出来很打击人吧?还是随便找点什么敷衍他好了,免得冷场……
嗖,一阵冷风吹起枯黄的树叶从静羽身后飘过,衬得他的身影孤单、凄凉,而又充满了杀气!
糟糕,我有不好的预感!
“苏小韩……”火焰从黑色的瞳孔中噌地燃起,一双狭长的眸子瞪得老大!静羽忽然掐住我的手腕,啪地把它们固定在我的头顶,另一只手托着我的后背,“激怒我真的有趣吗?!我现在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你,我喜欢你!从今以后你只能看着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