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海水放肆地奔腾着,天空中阴云密布,不时夹杂几道锐利的金色闪电。
“这片海叫记忆之海,而对面就是三个人的梦境国度。”束夏指指了指海对面,然后用手指在地上画了道符,眼中幽蓝光芒一闪,“Dream能力者束夏,恳请梦引现身!”
一阵狂风刮过,三个打扮怪异的人出现在面前。
“束夏大人,我是明淞的梦引,你叫我小明就好。”头上戴着红色尖顶帽子,身穿绿色蓑衣的老婆婆,浮在半空中,满眼敬畏地朝束夏鞠了个躬。
“帅气的束夏大人,小韩大人,我是张柔柔的梦引,小王。”嘴里吸着奶嘴的黄毛小丫头,踩着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大号银蓝色高跟鞋,笑嘻嘻地朝我们摇摇手。
“张花花的梦引,小张。”面相老实无比的中年男人却穿了一身芭蕾舞裙。说着,他还故作性感地扭了扭比水桶还粗的腰。
“……”我的后脑勺“啪哒”掉下一颗豆大的汗珠。他们是在玩cosplay吗?
“呵呵,小韩大人不要见怪,我们这副样子是主人给的。不管是长相、性格还是服装都是按照主人的趣味形成的。”小丫头喃喃地说。
哈,也就是说明淞、张柔柔和张花花其实都有不为人知的恶趣味……梦还真是具有很强的隐私性啊!
“我们梦引,其实是主人梦境的一部分,”老婆婆接着往下解释,“但又和梦境中的其他景物、人物不同,对主人的整个梦境都非常了解。”
“没错,也就是说我们在梦境中的作用,就相当于人类的导游,很重要哦!”中年大叔骄傲地晃了晃胳膊上的肌肉,“普通的Dream能力者是不能呼唤出我们的。”
“这样啊……”我干笑了两声。
“不过现在三个人的梦合在一起了,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梦境的构成了。”老婆婆补充道,“束夏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小明,小王,你们飞过去看看地形,绘一张这个梦世界的地形图,查一查这里的统治者背景。至于小张嘛,”束夏笑笑,“我要用你召唤玄龟。”
“啥?束夏大人,怎么可以这样?!”中年大叔立即眼泪汪汪地翘起小指,“这么危险的工作,为什么偏偏挑上我?”
“因为你是男的。”束夏的女性至上主义终于表现出来。
“束夏大人,我们办事去了,小张,你加油!”小丫头和老婆婆用那种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窃笑着在半空中消失。
“放心好了,没事的。”束夏拍拍大叔的肩膀,脸上露出安慰的微笑,接着,飞快念出一段咒语,只见一团蓝光从天而降,松油吞昆虫一样,将大叔笼罩在其中。大概半分钟后,光球裂开一道缝,接着炸开,变成无数光斑,最后消失在空中——一条巨大的蚯蚓出现在海边。
“人家坚决不当诱饵啦!”变成蚯蚓的大叔委屈地叫着,拼命地扭动身体。他好像打算逃走,可惜那身躯太肥大,行动起来非常缓慢,很快就被束夏追上,一脚踹到了海里……
“哇卡卡,小张,跳个肚皮舞吸引玄龟哦,关键时候我一定会救你!”
“束夏大人,你好残忍,人家明明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少女心。”大叔嘤嘤呜呜的哭泣声很快便沉没在水中。
没过多久,密密的冰雹夹杂着雨点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即使是在梦中,打到身上也能感觉到疼痛。雷声轰隆隆地从头顶滚过,海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周围漂浮的东西都吸了过去。一个漏斗状的水柱沿着漩涡中心不断升高变粗,隐隐的,中心处的黑色水花中浮现出暗红色的龟壳。
天!竟然会有那么大的乌龟?!
“它闻到味道,”束夏眯起眼睛,挑起一边的眉毛,“吃饵来了。”
“哇啊啊!救命啊!束夏大人!”巨龟张开嘴向大叔变成的蚯蚓游去,吓得那家伙屁滚尿流。
一条银色的绳索从束夏指尖急速蹿出,在海面上画了道条漂亮的弧线,然后稳稳地套在大叔身上。
“抱歉,吓到你了,小张。”束夏笑呵呵地抬手收线,大叔变回原型,像钓鱼杆上的大鱼般,重重地落到海滩上。
“呜呜,束夏大人是坏蛋!”
那巨龟一口咬空后,恼羞成怒,扭头就朝岸边游来,抬起柱子般的腿向束夏踩去!
“小心!”我胸口一紧,忍不住尖叫起来。
“玄龟,我有话要说。”巨大的阴影中,束夏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两道俊秀的眉微微上挑,嘴唇抿成好看而威严的弧线。那气势丝毫不输给足足比他大上数十倍的庞然大物,不,甚至比它更为凛冽!
没想到吊儿郎当的花痴,竟然有这样帅气的一面!
“你知道我?”巨龟怔怔地停下动作。
“当然了。据《山海经》记载,玄龟的外形像普通乌龟,却长着鸟一样的头和蛇一样的尾巴,叫声像劈开木头时发出的响声,佩带上它就能使人的耳朵不聋,还可以治愈脚底老茧。但实际上玄龟早就离开了以前的居住地,迁徙到了人的梦境中,充当摆渡者的角色。”束夏笑着把被风吹散的额发拨到耳后。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的梦中都有玄龟。特别像你这么大的玄龟,我几乎没有见过。你愿意搭我们过海吗?”
“呵呵。算你识相!”听到赞美,玄龟立即变得晕乎乎的,大笑两声把脚收了回去,“小子,你的能力好像很高,跟你正面冲突也没有什么意思。上来吧。”
“谢谢你。”束夏抓起我的手,跳上龟背。
“坐好了!”玄龟把头埋进水里,奋力游动,流水沿着龟壳边沿飞速后退。海岸逐渐在视野中消失,海面越来越广阔。天空被雷电撕开一个又一个的大口子。愈演愈烈的狂风卷起黑色的浪涛咆哮着向我们袭来。
束夏被打湿的衣袂在呼啸的风声中上下翻飞,视线不时被纷飞的亚麻色发丝挡住。紧紧扣住龟壳的同时,他揽住我的腰,绷紧的指关节泛出刺目的白,亮晶晶的眼睛坚定地看着前方,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镇定。现在的他看起来好可靠……在叱咤的风雨雷电中,听到束夏胸膛里传来的有力心跳,我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不一会儿,模模糊糊的灰色海岸线出现在我们眼前。
马上就可以登陆了吧?正这样想,海岸上突然杀出黑压压的一队人马。
“他们是?”束夏箍紧我的腰。
“呵呵,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个摆渡者。”玄龟眨眨眼睛,猛地往水下一沉,“你们保重。”
“咳……咳……它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一个不注意,我被呛了好几口水,手脚在海面扑腾着骂道,“死乌龟!竟然抛弃我们!幸好我不是旱鸭子,不然就只能等着葬身鱼腹了!”
“是玄龟啦!”束夏向我游来,“现在有点糟糕,小王和小明还在收集信息。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梦世界的情况,就被梦境里的居民当作敌人了。”
“啊?”不容我们继续对话,对面的箭枝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地向我们扑了过来。
小苏,忘掉梦,忘掉你的Dream能力。
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灌了水一样,无法思考。一双阴毒的灰色眸子,似乎在无边的黑暗中窥伺着我,黏糊糊儿的视线几乎要把我吞掉……
一支箭“咻”地擦过我的头,一缕湿漉漉的酒红色短发应声掉落在水里。接着,第二支,第三支……
“笨蛋!赶快把头埋进水里啊!”束夏瞪大眼睛抓住我的手,把我往身后一带,尖利的箭锋从他的肩膀上擦过,飞溅的点点鲜血在空中和黑色的雨滴、带着腥味的空气混作一团,然后散在海水里。我能感觉到我和他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黑色的海,就像一张无边无际的透明细纱,微微张开眼睛竟然能看清楚面前的束夏。他的头发随着水波飘荡,好像浓密的海藻。浸在水中、蒙上黑雾的紫色的眸子,半敛着深深地望着我,荧光闪动,温婉如玉。减速的箭枝自他的耳边、发丝中间悠然飘过。一串串小小的气泡从他的鼻孔和半张着的花瓣般的嘴唇中冒出,缓缓上升。被雨打湿后裹在身上的白色衬衣,现在已经散散地松开,构成一对巨大的翅膀——是白翼天使。
我小心地触摸着他肩膀上的猩红伤口。笨蛋束夏,竟然给我当挡箭牌,你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吗?想哭,但是眼睛在水里,泪流不出来。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束夏吃疼地扬起一边的眉毛,然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忽然,我们中间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接着漩涡越来越大,附近的东西都被吸了进去,而我和束夏也在漩涡边缘打圈,被一股强力硬生生地拉开!
束夏!束夏!我无声地叫唤着,直直地伸出手,而他也奋力往这边游着,十公分,九公分……我们每靠近一点,下一秒钟就会被拉得更远!
该死!是我那个“隐蔽仇家”的杰作吗?!我快要不能呼吸了,腿像灌了铅一样,不停地往下坠。
束夏!快点过来!我好难受!
他好像听到了我的呼唤,伸直胳膊,用尽力气张开手指。白色的指尖离我的距离只有一点点了,英俊的脸上每一丝焦急都写得清清楚楚……但是,也许我们没有机会再会合了吧。
往下,再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缚住腿,不断地往下拖……掉到底,就是地狱。
头好痛。也许,我要永远沉睡在这个梦中了呢。
小苏,再也不要进入人类的梦了,你根本不能带给别人幸福。
是谁?他竟然知道我以前的名字?为什么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一双灰色的眸子盯着我的脊背,在黑暗的角落里狠狠地诅咒着?
就在快要沉到海底的一刻,身体忽然飘了起来,冰冷的嘴唇传来暖暖的触感。用力睁开眼,我看到一双梦幻般美丽的紫色眼睛。接着,它们缓缓地闭上,浓长的睫毛温顺地搭在洁白的下眼脸上。
麻麻的感觉就像一把火,顺着我的嘴唇脸颊一直烧到头发根部,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得到重生,刚刚的疲倦感立刻被驱逐得干干净净!这不是意外,不是做梦吧?他为什么忽然吻我?兴奋,慌张,惊讶……几十种说不清的情绪瞬间涌上脑海。我僵直了身体,瞪大眼睛,傻傻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此刻的束夏美得不像话,长长的眉毛自然地舒展着,表情虔诚得像是在创作某种高级艺术品。高挺的鼻尖轻轻地滑过我的脸颊,软软的嘴唇紧紧地贴着我的。一双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搂着我的后背,指尖几乎要进入我的肉里,似乎在进行某种无言的宣誓……一直到世界终结,他才停止那个吻。
轻轻地用指尖刮了刮我的嘴唇,漂亮的脸蛋上泛出淡淡的溢满醇香的笑。束夏一手搂着我,一手用力拨开水往海面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