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接连不断的重物落地声音响起,我们一行人像陨石降落般一一从天空中摔下。
“好痛好痛,爸爸、姐姐、束夏……你们还好吧?”
“嗯。”回应我的是嗯嗯哼哼的呻吟声。
“孟言呢?”
“他一时半会儿不会追过来。”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我扭头看了看周围。太好了,大家都没事。小羽弹了弹腿,跑到我身边拱拱我的身体。
“辛苦了。”拍拍它的头,我揉揉屁股从地上爬起,对跌坐在身边的束夏伸出手。他因为环境突然转换已经摆脱了暴走状态,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我,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束夏,不用我拉你?”
他没有回答,慢慢伸出手附在我的手腕上,然后紧紧钳住它猛地往回一拉。我整个人栽进了他的怀里。
红艳的太阳正从地平线上浮出,一群受惊的鸽子拍着翅膀啪啪地冲向天空。
咚咚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玫瑰洗发水的香味从亚麻色的发丝间飘出,时间迅速凝滞。刚刚和孟言战斗的紧迫感完全消失,眼前的一切被阳光镀成浅浅的金色,世界变得和《月光曲》的旋律一样美丽而暧昧。
在久违的温暖怀抱中,我有种脱离现实的感觉。
“回到现实世界了吗?”激动的话语里带着微微的颤音。
“嗯。”他轻轻地笑。
“那么我现在应该出现在自己的卧室里,而你应该从医院的病床里爬起来啊。”紧紧抓住束夏的后背,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为什么我们会在一起呢?”
如果这一刻能够延伸到永远就好了。不管是在哪个时空都可以。只要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他。只要伸伸手,就可以碰到他。浓长的眉毛,杏仁般的紫眸,高挺的鼻梁,粉嫩的嘴唇……不会破碎的影像,不会下降的体温,不会过期的愿望,不会失效的魔法。
“不是的。当精神体脱离梦境法则的一刻,会呼唤自己的肉身,而两者将再度融合。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迷宫的出口附近。”不远处,姐姐看着被城市高楼挡住一半的太阳,压低了声音。
“哈?”我这才意识到周围还有其他人,于是红着脸从束夏怀里挣脱出来。
“小苏,你们……”爸爸摘下被摔断一条腿的墨镜,“难道……”
这时,只听到哐的一声,一个穿着睡衣、头发比鸟窝还有看头的女人踢开门,气势汹汹地跑到我们面前,“喂!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一大早会出现在我家的天台上啊!而且还敢给我吵!不知道我一直在赶稿,天快亮时才睡下吗?!”
“吓?妈妈?”
“雅凝?”
我和爸爸同时张大了嘴。怪不得我觉得周围的景物看起来那么熟悉,原来我掉在自家塔楼的天台上了啊!
“吓?小韩你回来了?!”她也愣了,但视线触到爸爸的脸时,表情由惊讶变成喜悦然后又迅速转换成哀怨。
“太玄,你怎么会在这里?!”
“雅凝,你听我说……”
就在爸爸迟疑着开口的同时,妈妈忽然伸手挡住自己的脸,“等一下,让我先补个妆!”
“……”全场人口吐白沫,集体栽倒。
等她把脸扑得白白亮亮、理顺了乱成一团的头发之后,林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拉着姐姐一言不发地走到妈妈面前。看来一场家庭伦理剧又要上演了。全身的神经立即绷紧,我正准备上前帮爸爸说好话,忽然被一股猛力拽到了一边。
“束夏,你干什么啊!”
“你就别插手了!上辈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啦!”束夏不容我分辩,拖着我冲进安全出口咚咚地往楼下跑,“他们的姻缘是很早以前已经注定了的。”
“就算注定不幸,我也要改变他们的结局!他们是我的爸妈,他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啊!”
“那我呢?”束夏突然停下脚步,用力扳过我的肩,“你不觉得你最大的幸福来源应该是我吗?”
“……”他怎么突然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对上那双坦诚的紫眸,我感到自己的脸好像被点着了一样。好烫好烫!
“以前的生活是叔叔阿姨给你的,幸福不幸福,我不想追问了。但,以后的生活我会陪你一起走下去。”他手心那么炽热,差点没有把我的肩膀给融掉。
“一起走下去?”这些话简直就像是求婚时候用的台词嘛!我愣愣地睁大眼睛,灵魂瞬间出窍,思维无限飘远……祝英台、梁山伯,朱丽叶、罗密欧,杰克、露丝……一对对情侣海誓山盟、私定终生……一堆堆经典的电影场景在脑海中放大放大再放大……呜呜,太感人了……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吊儿郎当、水性杨花的束夏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有责任感、有震慑力、有男子气的话?!苏小韩,你一定是在做梦!我使劲儿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小韩……你把你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束夏垂下头无力地扶住墙壁。
“啥?我真的说了?”
“是的……原来我在你心中一直是那个样子。”他的脸孔瞬间变得和百岁老人一样沧桑。
“哦呵呵……”
“别笑!我要惩罚你!”束夏突然抓住我的下巴,恶狠狠地盯着我!接着,出乎意料地,轻轻吻住我的嘴唇。
那是夹杂着花香和鸟鸣的三月间微风,丝绸般轻柔地拂到脸上。温柔得让人胸口发胀。
“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独处了。”
在唇边绽放的温润触感,犹如过境台风,迅速袭来,又飞快抽离,留下慌乱的心跳,子弹出膛般怦怦作响。
“那个……”
也许是太久都没有做过这么亲昵的动作,不光是我,连他的脸都红得跟被人泼了红油漆一样!“那个……以后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我差点没把头埋到肚子里,声音比蚊子扇动翅膀还轻,“突然kiss……心脏难受……”
“嗯。”他应了一声,乖得像个小媳妇。
为什么作为生在开放年代的花季少男少女,我和他竟然扭捏成这样?!简直比爷爷奶奶相亲时还要害羞嘛……丢人……
过了好半天,我们才敢迎上对方的视线。束夏撩起垂落在我耳边的头发,抬起紫水晶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表情恢复到平时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你瘦了。”
“瘦了?”听到这样草根、这样具有现实感、这样充满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浓烈生活气息的话题,我才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吓,真的哦,婴儿肥都不见了呢。”
“是啊,这样看真的不像小正太了。”束夏弯起眼睛,“没有以前可爱了。”
“哈?”也就是说他再也不会叫我小弟了吗?心里划过小小的失落。不过想到以后又能和他肆无忌惮地交谈,我又变得开心起来。
“不过比以前漂亮。”打量我半天,束夏接着说。他是第一次赞美我的长相呢?胸口一紧,突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韩姐姐!”静羽蹬蹬地从安全楼道上跑下来,“刚刚睁开眼没有看见你,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谢谢你关心了。”他怎么还叫我姐姐啊?!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了。
静羽淡淡一笑,无视站在我面前的束夏,抓着我的手就往电梯口走,“在‘大富翁梦世界’呆了那么久,肚子是不是饿了?我们一起出去好好地吃顿饭。”
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自己瘦了一圈,“那就吃鸡翅吧!哦,还有鳕鱼、薯条、红茶、肉卷、鸡块……”好久没有吃过洋快餐了,我一口气把所有能记住的菜名都报了出来,直到束夏的脸变成绿色,我才擦擦口水闭上了嘴。
“好。”静羽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喂,小韩,你怎么一听到食物就把我搁在一边?!还有啊,宗政!你以为我是透明人吗?”束夏气急败坏地把我们分开,凶狠的眼神差点在静羽脸上瞪出个洞,“我记得自己警告过你,小韩是我的人吧。”
“可是我也记得你答应韩允希,和小韩分手。”
火药指数迅速上升!想到爸爸妈妈还在天台上,我生怕这两个白痴在这里吵起来,打扰到他们,于是叫了一声“闭嘴”,接着把他们塞进电梯。
“好了啦,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回家睡觉,明天正常上学。如果孟言又出来搞乱,我们就紧急集合。”我重重按下楼层按钮,“对这个安排你们有意见吗?”
“那我们什么时候约会?”束夏扯着我的衣角,背靠在电梯壁上,交叠着双腿,不满地抗议,“我想去游乐园”。
“……”当着静羽谈论这个话题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而且遇到那么多危险的事,好不容易才回到现实世界中,现在的我已经累得可以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哪有精力去什么游乐园啊!
“什么时候去游乐园?”见我没有回答,他嗔怪地撅起嘴,重复一遍问题,粉嫩的红色在白得透明的脸颊上扩散开。
扑!我的鼻血差点没有喷出来!束夏撒娇的表情真的好可爱好耀眼!让人看到会产生一个危险的念头——恨不得把他抱回家饲养!
“我也有同样的问题。”静羽也撒娇地拉住我的手,“弟弟的要求,小韩姐姐应该先考虑哦。”
拜托,静羽,有句话我闷在心头一直没说……你还是适合走酷男路线啦。
“小韩!”
“小韩姐姐!”
两个家伙一左一右夹攻,差点没把我折腾死!突然间我觉得现实世界比孟言的“大富翁梦世界”还要灰暗!
“现在是新闻时间。”幸好这时机械的新闻播报声响起,把束夏和静羽的声音给压了下去。电梯里挂着的移动电视上,漂亮的新闻播报员字正腔圆地念道:“根据东官医院发回的一线报道,近日内导致人类突然入睡的病毒已经被天官市医务人员研发出的新药控制住。一周前昏倒的病人相继苏醒。”
接着,画面切换,一个病人泪流满面地抱着话筒:“感谢医生和护士的细心照顾,感谢各位领导各位朋友的关心,感谢不断进步的科学技术……希望以后能研制出治疗噩梦的疫苗……”
“开什么玩笑!明明是食梦貘入侵嘛!吃药怎么可能解决。”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这些人还真能编故事,比我妈还厉害!”说到这里,好不容易形成的轻松气氛又一下子被凝重的空气所代替。
静羽用手指托着腮帮:“如果真像新闻说的那样,病人都苏醒了,那么现在食梦貘就已经全部从现实世界里撤退了。”
“这应该是孟言的命令吧。他究竟在想什么?”束夏冷笑了两声,“难道他知道我们回到现实世界,害怕了?”
“也许。但我能感觉到那家伙蛰伏在附近。”静羽不知可否,眉间露出慌乱的神色,“总之,我们在明,他在暗。我们必须小心。”
“可恶!为什么我们老处于劣势呢?!我才不会被他吓倒呢!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明天我一定要去学校上课、聊天!”我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誓言!“迟早有一天,我要打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