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长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这期间短信时有时无,我忍不住打过去的时候,他总是很疲惫的样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很慌乱。
他来家里找我,那天的阳光很好,能感觉到春天的气息。
我脸上忍不住微笑:“去哪儿?”
他开着车带我来到靶场:“今天和你比试一下。”
靶场今天就我和他两人,没有别的客人。
我着迷的看着夏长宁,他的枪法精准,我看着他就想起和他喝了八两二锅头的情形。
夏长宁回过头,冬日的阳光衬着他格外有型,我现在才发现他极适合黑色,板寸头,一口白牙,夏长宁原来也很帅。不同于丁越的俊朗,夏长宁的帅是很Man的那种。
我坐在离他不远的小圆桌旁,笑咪咪的看着他。
夏长宁走过来,却蹲在我面前,把头靠在了我的膝上。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原来大男人也有撒娇的时候。
抚摸着他的头发,涌起一股想保护他的冲动。我笑了,我居然有想保护他的冲动!
“福生,那时候你赢了阿敏回头冲我得意一笑的时候,我就想要你,只想要你。”
“嗯,现在呢?”我憋住笑,故意很严肃的问他。
他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反正是我的,不去要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喝道:“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想得美!”
他站起身牵着我的手说:“福生,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不好意思的看向一边,不肯回答。
“有时候我想,如果不是我这样缠着你,你肯定是不会喜欢我的。”
“那当然,我凭什么要喜欢一个流氓?”
夏长宁以往听了这话会拽拽的说话,今天却不接口,只搂着我铺天盖地的热吻下来。我听到他的心急促的跳动,还有他偶尔的叹息。所有的神智瞬间消失,只有他的气息密密的围绕着我。
我羞涩的微笑。我以为逸尘的事已经过去,以为能把现在的甜蜜一直保留下去。
一整天,我脸上都挂着笑。
成绩没有下来,我已经开始在找新工作,打算上着班等成绩,如果考不上,我总要工作的。
夏长宁的意思是等成绩下来再说。但是我在家闲着无事,他拗不过我,介绍我去陈树的公司做行政。
陈树看着我直乐:“夏长宁你不是整我?弄尊菩萨让我供着?”
夏长宁搂着我不屑的说:“本来是想供在我公司里的,福生面浅,说找间小庙就行了。”
陈树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我笑嘻嘻的说:“陈树,你要不要把阿敏放夏长宁公司里去供着?这样也方便我和阿敏交换情报。”
陈树很配合的点头:“行啊,这方法不错,谁也不吃亏。”
这事就算敲定了。
朋友归朋友,我和阿敏却真的去他们的公司上班,拿行政人员的薪水,偶尔还约着一起逛街交换情报。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无意间的一个提议成了我和夏长宁分手的起因。
阿敏是很时尚且活泼的人,她心里藏不住事。有天逛街累了和她一起坐着喝饮品。阿敏便问我:“夏长宁以前是不是有个女朋友叫逸尘?”
我很奇怪她知道这事,便说:“初恋吧,很早的事了。”
“可是福生,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夏长宁最近是不是出差了几次?”
他常出差,这有什么?
“我是听陈树说的,好象是说夏长宁在深圳有个儿子!”
我呵呵笑着说说:“他认的干儿子。”
“福生,我当你是好朋友才给你说的。就算是干儿子,可是那是他前女友的干儿子!夏长宁最近几次出差都是深圳,别旧情复燃了。”
“不会的,他不是这种人。不会脚踏两条船的。那女的我见过。”
话是这样说,心里总有个疙瘩。
解开这个疙瘩的人是伍月薇。
她找到我,带着她惯有的高傲与轻蔑对我说:“还不是一样被阿宁追到手,我以为你有多清高哪。”
对付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我对伍月薇说:“夏长宁以前喜欢的人是逸尘,现在喜欢的人是我,都不是你。”
没有什么话比这个更伤她。
伍月薇的眼睛里嗖嗖飞出针来,红菱小嘴一翘发出一声冷笑:“是,从前他喜欢逸尘,结果那女的不要他。现在他喜欢你,结果,他还是不会要你。”
我大怒:“伍月薇你是不是心理变态?你追不到夏长宁就使劲破坏,亏他还当你是朋友?你家老爷子都没为难我,你别再挑拨离间了!”
伍月薇沉默了会儿,深吸口气对我说:“福生,我这样喊你你别见怪。阿宁不知道我来。我不是来和你斗嘴的。以前呢我一直以为阿宁和逸尘分手后他会接受我,但是他不会的。他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我也想明白了,天下的男人又不是他一个。我来,是因为……”
她咬着唇思考的时候,我也冷静下来。能对夏长宁这么有心,我实在也无法说她什么。只要她不破坏,不像从前那么无理,我就原谅她。
伍月薇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说:“我爱上了别的男人。我希望你和阿宁好好的,他那么小就当兵,其实过得很苦,你对他好点儿。”
也许伍月薇见我是想了结她对夏长宁的心思吧。我微笑着告诉她:“希望你幸福,以后也请你不要用那种态度,谁都接受不了。以后,也希望你常来玩。”
伍月薇盯着我看了很久才说:“福生,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都爱你了。你是个好女孩。”
“谢谢。”她说他们的时候,我想起了丁越。我想,逝者已矣,丁越会希望我幸福。那件事之后,我连丁越的坟都没问过。我直觉的逃避这件事,不希望看到。也许这样,会让我不去想象他是怎么死的。就算我幸福,他在天上看着就好,我不想和夏长宁一起在他面前晒幸福。丁越不喜欢夏长宁的。
“阿宁和逸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不要太介意。”她有点犹豫的这样告诉我。
“我知道,他告诉我了。”我以为这样回答很好。夏长宁没有瞒我,他都告诉我了,我也见过逸尘,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你会介意阿宁和逸尘有个儿子吗?这事本不该我告诉你,可是,我希望你不要介意,好好的和阿宁在一起。”
我怔住。我想起我曾经对夏长宁说过,没准儿逸尘的儿子是他的,当时只是无意中说的,难道竟是真的?
可是夏长宁从来没有说过。我心里乱成一团。
阿敏的话在耳边回响,他去过几次深圳了。我还告诉阿敏那是夏长宁的干儿子。我顿时没了主意。
我看着伍月薇,她也慌乱。她为什么突然变得极想让我和夏长宁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
我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别想法子拐弯抹角破坏我和夏长宁了。有这样的事他自然会告诉我。再见。”
伍月薇的性格向来是唯她独尊的,她的下巴再次扬起,冷笑着对我说:“我只希望你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跟阿宁好,又想着别的男人。”
“关你屁事!”才建立起来稍稍和谐的气氛又被打破。我又气又急,从伍月薇的神色中我能看出这事不会有假,她是特意来找我的,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我离开茶楼就给夏长宁打电话,不顾一切的问他:“逸尘的儿子是你的,对吗?是不是?”
“你在哪儿?”
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是的,肯定是的,他没有断然否定。可是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下意识的将这句话问出来,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介意他和逸尘有个儿子,还是介意夏长宁没告诉我这件事情。
“福生你听我说……”
我一下子挂断了电话。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长宁赶到家里的时候,爸妈并不在家,他在门口很聪明的打家里的座机,我提起电话他就是一句:“我在你家门口,你不想让邻居们看笑话吧?”
这厮最恨的就是懂得抓人的心理,我打开门跳到一边,指着沙发说:“你给我坐哪儿,不准动!”
他居然很听话的坐下,认真的对我说:“这事我一直想确认之后想明白了再告诉你,你还小,可能体会不到我的感受。”
“可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我就是等你通知我一个结果的人?是你的儿子会怎样?逸尘现在是一个人,你会为了多年前的事情负责,然后娶她?”
夏长宁长叹一声把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满脸疲倦:“福生,说实话,我不知道。送逸尘回去,我才知道她老公一家人排斥她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孩子不是她老公的。我在深圳看到那孩子,逸尘爸妈叫那孩子夏夏。他叫陈夏。你知道我的感觉是什么吗?觉得特别迷茫。我问逸尘,她却说不是我的。我才提出去做亲子鉴定,她坚决不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万一是我的,我该怎么办?”
我离他有两米远,我站着看到夏长宁闭着眼睛对我说这样的话,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是夏长宁的儿子,我该怎么办?
夏长宁睁开眼睛,走过来,搂住了我说:“福生,你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罢,我对你是真心的。”
接受夏长宁马上就去当后妈?我脑中不知道怎么就冒出这么个念头,生生打了个寒战。我实在没心理准备。
以夏长宁的性格,他肯定会负责到底。
“福生,静一静,让我也静一静。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没有玩弄你的意思。”夏长宁很认真的告诉我。
我信,我相信。却一直不敢想下去。
我眼前浮现的是逸尘挽着他的模样,逸尘依赖着夏长宁的模样。
“她,能看得出来对你没有忘情……”
夏长宁粗声粗气的打断我:“不是这个!福生,我烦的不是这个!”
我看他,一向胸有成竹,一向极有主见的夏长宁心事重重。
如是是他的孩子,他当年与逸尘分手的故事又会是什么样的版本?“静一静吧。”
夏长宁看着我想说什么,终于也没有说,拿起西装就走了。
关门的时候,我想,也许是上天注定了,我没有这样的福气。
隔了两天,我接到了录取通知书,我没有打电话告诉夏长宁,我想,他如果想清楚怎么处理,他会来找我。
一周后,夏长宁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他去深圳一趟。他说:“你等我回来。”
草长莺飞的春天已经过去了。凤凰木上开始开出桃红色的花,绿荫在阳光的热烈下一点点加重。
半个月过去,夏长宁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
我偶尔经过夏长宁公司都会情不自禁抬头往上看。
我打114查他公司的号码,让梅子打过去。她挂掉电话叹了口气说:“对方说夏总不在,小姐请留口讯。”
“没事,你留的姓梅。你想找他问个清楚也很正常。”
“福生,我觉得你真的变了。变得思维严谨,考虑得周详。”
我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事总是他自己拿主意的好。既然他不找我,就是答案。我想你打过去,是我想他,想知道他的消息。梅子,你知道吗?原来我也有很想知道夏长宁一举一动的时候。”
梅子同情的看着我:“要不,你给他一个电话?”
我摇头,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忙到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夏长宁和我好了之后,就算人不来,也会打电话或发短信的。
他的短信其实没有一天见断过,除了过年那几天他成心不来消息,让我看清我的内心的时候。而现在,他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短信也没有。
我以为,这已经是答案。
夏长宁说:“等过了年,明年你要是考上了,七八月先嫁给我,九月再去读书?”
夏长宁说:“福生,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夏长宁对薇子老爸说:“您以前说过,有了媳妇儿给您磕三个头就成了,请客你是不来的。”
夏天已经来临,他的话仿佛是多年前的呓语,或是我梦里出现的场景。
我经常骂他是流氓,他也经常回答我:“你喜欢!”然后将流氓进行到底。
讨厌他的时候,只觉得被他粘着特别烦。
喜欢他的时候,回想起来,连骂他流氓的时候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心思只要一动,我就能想起夏长宁痞痞的样子,粘着我不放的样子。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错过了。
紫藤花已经谢了,留下蓬勃的叶子。曾经在这里的阳光下安睡了一下午,睁开眼时夏长宁也在睡,那时的宁馨变成热辣辣的一记耳光扇过来。提醒我,宁福生,你来不及告诉他你喜欢上他了。
我没有哭,那阵子和丁越分手的时候哭得心碎。现在却一滴泪也没有。
夏长宁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他的困惑时,我就打定主意不给他任何压力。是他的孩子,是他多年前与逸尘的孽缘,是他欠了她的债,他选择去还,我只能祝福。
“过阵子就去读书了,走吧,上街逛逛,看有什么要买的。”我转移开话题,拉着梅子出门。
人有很多种成长方式。家庭环境,父母教育,工作锻炼,大事件改变人生,还有就是男女情变。
爸妈很奇怪夏长宁的消失。我告诉他们:“我和夏长宁分手了。不要问我原因,我已经长大了,能处理自己的事情。请你们理解我。”
妈妈习惯性地开口,被老爸止住了。
老爸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我们喜欢夏长宁,是因为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他本人虽然没读过书,却上进。在我教过的学生中,都是成年人了,来混文凭的不少,借着读书培养关系的也不少,夏长宁是最好学的一个。福生,你也大了。做父母的不外是想着子女好,我们也不干涉你的决定。只要你过得幸福过得好,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一席话让我泪如泉涌。
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夏长宁回来了。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西装裤,小平头整整齐齐。整个人像夏天的冰缴林,清爽可口。
这时候看夏长宁,我怎么也觉得他很帅。
就他坐在车里往小区方向看的时候,那神情分外让我着迷。我敲了敲头,心就喜悦起来,所有的猜测与不安,这时候都烟消云散。看到他,我只有高兴。
“你回来了?”
夏长宁微微一笑,把车门推开。我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笑着问他:“去哪儿?”
“打靶场!”
他说完地方,我的心就往下沉。
别人定情的地方,不是咖啡馆电影厅就是河边公园或风景名胜之地。我和夏长宁似乎都对打靶场情有独钟。
第一次我意外让他打赌输了喝酒。
第二次,那次的夏长宁送逸尘回来,竟趴在我腿上显得格外安静。那次,他说第一次在靶场时他就想要定我了。
这一次,他不说,我已经了然。
见到他时的惊喜,上车时的快乐怎么也不能继续。
他默不作声的开车,我默不作声的看车窗外闪过的风景。
夏季的中午,打靶场异常安静。
我心无旁骛的抬枪稳定瞄准射击。不时响起的枪声不是在打向靶心,像是在粉碎着什么,像是跌落地面的磁器,清脆的崩碎。
“福生,你想打得更准,手就容不得抖动一点。”他走过来扶住了我的手,却迟迟不帮我扣响板机。
我无力的松开手,已经发颤了。
“我帮你,来,一起瞄准!”他的手还是这样稳,听到呯的一声,我几乎同时扔下枪回身抱住了他。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叹了口气:“我不过走了两个月而己。福生,你抬起头来。”
我不肯。
“陈夏不是我的儿子。”
我一震,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我惊喜的抬头,却看到夏长宁眼中闪动着深邃的光芒。
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脸,八月,竟没有汗,手指干爽冰凉:“我也希望他不是我的儿子。”
脑子有瞬间空白,意思是逸尘的儿子是他的?“你会怎样处理?”
“福生,你去读书,我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事。毕竟对我来说是件大事。”夏长宁看着我,犹豫了下问我,“福生,如果逸尘愿意把陈夏给我带,你可以接受他吗?”
这就是困扰着我的问题。我喜欢上了夏长宁,可是我对要当他和逸尘儿子的后妈直觉的抵制。我只是个普通人哪!我才二十三岁,陈夏都四岁了,我要当他的后妈?谁来给我一个好答案?
夏长宁笑起来,这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福生,我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和我在一起,别的都不在乎?”
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我这才明白过来,苦笑着对他说:“对不起,夏长宁,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淡淡的笑,“你爱我还没到那个程度哪,福生!”
是他要求太高,还是我真的不够爱他?
夏长宁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说:“福生,我们分手吧。”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就大了,下意识的扯住了他的衣襟。嘴紧闭着死也不开口说话。
“我等着你想明白来追我。哪怕我娶了逸尘,你也会来追我!”
我,我靠!还有鼓励别人当第三者的?!
气极败坏时我脱口说了句:“做梦!”
夏长宁什么话也没说,送我回了家。
我站在家门口还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
逸尘,她的儿子,夏长宁的神情,他要分手……种种复杂的情绪从胸口一掠而过。结果就是关在房间里大哭一场。
我一直等夏长宁打电话来解释。他没有来,直到我拎起行李去学校报道他还是没有来。上飞机的时候,天空阴沉,隐约飘雨,我走进机舱前最后一次回头,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