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放弃你,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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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砸店

又一年春暖花开。想起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茑乱飞的词句。便平白生出一种惆怅与淡淡的哀伤。

冬天就这样慢慢被温暖的春日所替代,没有消除掉的是丁越莫明其妙离开后带来的伤痛。

梅子为了逗我开心故意说:“别人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你找到一个多好的理由发愁呢。而且还不是你的过错,你可以愁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我便笑了。

老妈取的好名字。梅子想发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我可以理直气壮。我怎么就这么有福气?

“福生,天气好,我们出去玩吧。这个周末去茶园?”

我同意。

见梅子看我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内疚,我知道她介绍丁越多少心里有些过不去,便笑着告诉她:“其实和丁越时间也不长,我是挺喜欢他,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就是莫明其妙,心里不舒服。过了就好了。现在不是好好的?”

“唉,我本想介绍个好的给你,没想到这么麻烦。梅山也真是的,和丁越关系这么好,连他家的情况都搞不清楚。周末就咱俩去,不要他去当灯泡!”梅子下了决定,以此惩罚梅山的交友不慎。

我知道她是想陪我,正想拒绝,梅子耸耸肩说:“每天都和梅山在一起,烦得很,不想带他去。”

“你俩感情这么好,也会烦吗?”

梅子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说:“距离产生美知道吗?小别后再见,能胜新婚!时不时要创造距离感。”她说着还比划了下两手间的距离。

我呵呵笑了,也一本正经对她说:“明白,两只手天天合在一起,就做不了别的事情了。你想和我出去艳遇一把?”

梅子贼贼的笑了:“不是我去艳遇一把,我这不是想陪着你去艳遇么?”

我叹了口气:“别艳遇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复习,准备考研。我觉得我不是在交桃花运,是要渡劫,桃花劫。”

以相亲排顺序,夏长宁是个只顾自己感受的流氓。何古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憨包。丁越是永远挥之不去的痛。我是真的对丁越投入了感情的。回想刚开始的雀跃,每一次赴约时忐忑的心情。

他的声音清清朗朗在耳边回响:“福生,我是真心的。”

“福生,你不相信我会喜欢上你吗?”

“会的,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福生……”

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觉得福生两个字像是他舌尖上绽开的一朵花,美丽温暖。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让我陷入温柔之中的帅气男人。莫明其妙分手,然后永远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他是我要迈过去的一道坎。我跨过去,再回望,它就是遥远的泛黄的老照片,而不是心底里的一道伤。我能感慨,能回忆,却不能再去痛。

茶园在清明前后会有很多游客。

我们这里的茶是全国有名的。山海拔一千五百多米,日照充足,雨量也充足。山上四季常青,十次有九次去会遇到轻雨飘过。半山之上便雨雾缭绕成带。阳光才过,雾便齐聚,随风而来,因风而走。山显得格外灵秀。

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游山玩水,尔后便会去茶园选茶买茶。我和梅子是本地人,不知去山上玩过多少次了,梅子说周末去茶园,就是自己去采茶。采下的明前茶芽头在茶园师傅的指导下,在茶园提供给游客的炒锅里炒熟,自己动手做的茶很有成就感。还能在茶树下采摘新鲜的蕨菜。每次去都很开心。

周六我们到茶园后领了竹篓就进园了。

正好遇到茶园里的采茶姑娘在唱山歌。我和梅子的心情一下子被感染了。嘻嘻哈哈的采茶找蕨菜。

心情像避开云雾露头的太阳,明朗极了。

“梅子,我今年一定要考上!”我大声对梅子说。

“好啊,考上吧,你考到浙大最好。”

“为什么?”

“我和梅山要是结婚肯定去江南蜜月旅游,你是地主你请客!”

我嗔怒,拎起茶篓去打她。

阳光乍现的山上,我们两人从梯田式的茶园追赶奔跑,我想任何人见了都会微笑。这是一幅很青春很动感的画面。

我们跑到炒茶处炒茶的时候,旁边也有一个中年人正在炒锅里翻炒茶叶,他望着我俩笑:“你们是本地人?”

梅子点头,她快活地说:“是啊,你也是?”

那个中年人熟练的翻炒着茶叶,见我和梅子玩耍似的炒忍不住就指点起我俩。一来二往就熟了。

他叫徐成亮,本人在市里开了间茶庄,经营茶叶。炒完茶,他还给了我们名片,让我们没事去他哪里看看。

也巧,他开的茶庄离学校不远。有天下班,我走路回家就看到了徐成亮开的游心斋茶庄。门口放了口大石缸,石缸假山上滴水如珠,池子咕噜冒着水泡,几尾鱼游过。拳头大的瓷碗中种着一株绿色植物,随意搁在假山边上,映着青石缸上的苔藓,分外青绿。

目光往玻璃门内望去,只一步,茶庄的古朴装修,茶饼散发的清香就隔开了尘世。如果,生活也能有一处地方,迈出一步就能得到安宁祥和该有多好。

我下意识地推开了玻璃门。

徐成亮穿了身中式服装,拿了本书坐在一张古朴的八仙桌旁看。抬头看到我,眼睛突然就亮了:“哟,是你啊,采茶的福生。呵呵!”

我脸一红,那天说起我的名字时,他便说:“哟,这名字好啊,福生福生,一生有福。”

“路过,顺便进来看看。”我答了他一句。

徐成亮招呼我:“过来坐,我泡茶给你喝。”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木桌旁看他泡茶。

他手很瘦,骨节突出,手腕上戴了串木珠,黑褐色。倒茶的时候手很稳,红褐色的茶汤从一只白瓷描花的壶中倾出,浇在两只薄瓷小碗中,清亮红润。我突然想起红酥手,黄藤酒的句子。可惜眼间是个快四十岁,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微微一笑。

“尝尝。”

我端起白瓷描花小碗,我觉得不是茶香,是这里的一切,从游鱼青苔石缸,错落的假山盆景到手中精巧的茶具构成了茶的美丽。比家里的茶好喝了无数倍。

“很香。”

他呵呵笑了:“品茶看心境。茶之道在于淡心。”

也就是这句话,让我爱上茶。

几乎一个星期,我都会有好几天下了班或是在中午午休时在他的游心斋品茶。慢慢就熟了。我叫他徐哥,他叫我福生。

在我眼中,他是很渊博的一个人,像个大哥。但是我从来没有往歪处想过什么。直到有天晚上,我接到他的电话。

他显然喝醉了,声音也与平时不同。他说:“福生,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三十八岁了,又离过婚。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呆了呆说:“徐哥你喝醉了,早点休息。”

“不不,福生,你别挂电话。你每次安静坐在茶庄喝茶都像一幅画。我是配不上你,我喜欢你,知道吗?知道吗?!”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我静静地告诉他:“你醉了。徐哥。我对你没那种感情,以后我不会来了,再见。”

我挂断了电话,摇了摇头。酒很害人,它让一个成熟稳重的人突然变得轻浮。不管是不是酒后,以后,我都不会再去游心斋了。

然而,第二天,我收到了花。

不是花店里的人送的,是徐成亮拿着花站在校门口。

我没接。

他微笑着对我说:“福生,我终于说出来了,就算我配不上你,我还是想试一试。”

“对不起,我不能接。我不可能喜欢你。也不打算找男朋友。”我低着头拒绝。

他却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把花往我手里一放:“没什么对不起。我们还是朋友,总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不能做朋友了。”

这话直击我的心窝。和徐成亮接触以来,他的游心斋我非常喜欢。他不勉强,我也很高兴。就算我以后不会再去,我也冲他笑了笑。

“有空一定来喝茶。对了,明天我会进一批极品下关茶,你来尝尝。”他说完走了。

第二天,我不打算去。他却来了电话,要我一定去。

推辞不过,我便去了。

徐成亮娴熟的泡茶,给我讲解普洱茶的知识,半点没提别的。

我很好奇他怎么会对茶这么精通。

徐成亮便拿了本相册,里面全是他参加茶艺比赛的照片,还有获奖照片。看得我极其崇拜。

“想学茶艺吗?”他洗了杯子,鼓励的看着我。

我学着用水壶开始烫杯。

然后,他握住了我的手:“凤凰三点头要这样。”

被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握住手原来这么难受!

我一抖,抽出了手,结结巴巴的说:“下午第一堂课我还要回去准备一下。”

他拦住了我,温和的说:“福生,你在茶园像只鸟儿,现在却像只兔子。”

他离我很近,近得他呼吸的气体都喷在我脸上。我突然有些害怕,可是玻璃门外就是大街,他能怎么样呢?我定下神对他说:“对不起,徐哥,我不可能和你恋爱的。”

“我知道,可是,我们这样不就很好吗?我喜欢泡茶给你喝。你也喜欢这里的环境不是吗?”

环境是很喜欢,但是他这样我受不了,也不知道怎么说,绕过他想走。

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沉:“福生,我不会要你和我结婚。”

我的天啦,他在干什么?我猛的抬起头看着他,简直想象不出这算什么。

“你很像我的前妻,温婉地坐着喝我泡的茶……”他的眼神似乎透过我看向极远的地方,焦距没有落在我脸上。

我吓得拿起包什么话也没说就冲了出去。

随后很多天,我下班走路回家时,他都坐在玻璃门外的青石缸旁望着我。

我给梅子说了,她怕怕的说:“他不是精神有问题吧?”

她这样一说,我更害怕。

上下班走路十来分钟都坐车,或者就绕开那条路走。

过了一个多月,我以为没什么事了,又走路回家。他看到我,大步走过来。

街上人来人往,我尴尬地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福生,你怎么不来喝茶了?”

我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也没见到一个熟人。硬着头皮对他说:“我不会来了。你,你别这样看我。”

“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要回家了。”

“福生!”

我埋头急走,心跳得厉害,特别怕他真的精神有问题。

第二天,我坐车上班。看到徐成亮的茶庄卷帘门关着。下班也这样。一连好多天都是。

过了很久,梅子才突然告诉我:“你知道游心斋关门了吧?”

“路过看到店门关着。”

梅子的神情特别兴奋,特别神秘:“我听梅山的一个朋友说,他是从牢里放出来的,有前科!”

“啊?他犯什么事了?”

“听说他前妻是受不了家暴离的婚,他找上门去砍伤了人。有人把他的店砸了,让他滚回老家去。”

“他前妻家里的人找来了?”

梅子嘿嘿一笑:“夏长宁干的。”

隔了几个月,我再一次听到了夏长宁的名字。

梅子望着我,幽幽叹了口气:“福生,你说你的命是好还是不好?你和夏长宁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回想与夏长宁最后一次见面。那次吃西餐时,他很怒,让我去找丁越。应该说我和他没有关系了。他砸了徐成亮的店又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徐成亮变态,纠缠?我摇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也许,徐成亮自己做了什么事惹着了夏长宁吧。我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大的魅力,也不认为夏长宁真的没有自尊心。

梅子嗤笑:“别想了,肯定是因为你。我听梅山的朋友说,徐成亮在凝露香茶楼和老板聊天,说他新交一个女朋友。凝露香的老板一听你的名字就愣住了,连声劝他说,别惹夏长宁的女人。徐成亮骂夏长宁就是仗着家里权势出来混的流氓,说你怎么也不可能喜欢上他。当晚夏长宁就找上门去,不知道两人怎么说的,结果店就被砸了。”

我争辩说:“看吧,徐成亮自己惹了夏长宁不是?和我没关系。”

“我说福生哪,你别自欺欺人好不好?怎么会没关系?”

我有些急,下意识就想和夏长宁撇清关系,声音也大了起来:“梅子,我又不是绝世佳人,又拒绝夏长宁那么多次,我实在没办法当老孔雀开屏,认为夏长宁对我钟情。你明白吗?再说了,说他一句流氓就砸别人的店,这种行为就是流氓行为!这样的人我没兴趣!”

“知人知面不知心!跟夏长宁同去的人说,徐成亮说话可难听呢。夏长宁才动手的。”

我嘴硬,固执的说:“他闯进别人店里,徐成亮肯定是气头上骂他流氓了!几句话他就砸店,他就是个流氓!”

梅子也固执:“夏长宁站不住理,徐成亮不知道报警?”

“也是被他吓的!”

“不识好人心,福生,你可不能没良心!”

我怎么就没良心了?我请他去砸的?梅子说的我生气!

梅子看了我几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望着我直摇头。

我和梅子坐在紫藤茶楼的院子里喝茶。紫藤茶楼名副其实,绿色的藤蔓蔽阴了外面的院子,一道竹帘划分了室内外的空间。

竹帘刷的被撩开,梅山笑嘻嘻的走过来,冲我挤挤眼睛:“福生,你别怪梅子,夏长宁就在外面。”

我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望着梅子与梅山涨红了脸。

“不是我设计你,是夏长宁感动我了。给他一个机会,多好的人哪。”梅子摇着头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说,“我和梅山走了,你和夏长宁好好谈谈。”

谈个屁啊,我气极而笑:“梅子,夏长宁怎么感动你了?”

梅子拿起包耸耸肩:“他花了三个月和我与梅山交朋友,啧啧,我简直想把梅山一脚中踹了倒追他去!有多少男人肯这样为你费心?”

我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梅子和梅山掀开竹帘走出去时,我才清醒过来,欲哭无泪的喊了一嗓子:“哎!可是我不喜欢他啊!靠!”

夏长宁吊儿郎当的声音静静的响起:“你喜欢谁?那个变态?”

我吓得一哆嗦,转头往外看。围墙上爬山虎的绿叶子密密匝匝与紫藤花架形成绿色的网。我要是有轻功,脚尖一点越墙而出多好?

“没觉得他变态,你和他谁变态还说不准呢!”

“也对,我也觉得自己挺变态的。我贱得变态!”他慢吞吞的说。语气一点也不生硬。这厮调侃自己当在说别人?

阳光从紫藤枝叶间晒下来。这么美好的春日,我为什么要和一只蟑螂讨论爱情?然而这只蟑螂却一如既往地发挥永远不死心的小强精神。

“福生,我们从头来过可好?”

从头来过?你不叫上五十三个人陪着相亲,你不让我觉得你是流氓……心一下子有些酸,丁越,能够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回头,夏长宁没有嬉皮笑脸,很安静的站在门口,静静的瞅着我。

他的目光让我想起丁越,那种温柔一下又一下拧着我的心。瞬间什么气都没了,我意兴阑珊:“你喜欢我什么?因为我拒绝你吗?我又不是漂亮得让人见了就移不开眼睛,什么都很普通。最关健的是,夏长宁,我们有共同语言吗?”

他摇了摇头:“和你在一起,我有结婚的想法。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说什么都很高兴。我想我是喜欢你。而且我相当不喜欢你和别人在一起。福生,我书读得不多。连初中都没读过。我说不来喜欢你什么。能告诉你的就这个。”

他很强,真的很强。

我能回答他的就一句:“可是我不喜欢你。”

他沉默了很久,我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毕竟这样当面拒绝是很伤人自尊的。他总不会是个没脸没皮的人吧?

夏长宁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这样吧。我追我的,等哪天我觉得不喜欢你了,我就不追了。”

“这会让我觉得很烦,明白?”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话我懂。”

什么意思?我对他说的话等于放屁?

“和我说道理等于放屁!明白?”

哈!我……明白!

我不说可以?我拿起包离开。

他挡在门口,不让。

我抬头瞪他:“好狗不挡道!”

“福生哪,这道理不是一样?你非要过去,我不让。是不是我不让你,你就不出去了?”

我脑子又被他绕晕了。

他的笑声在头顶低低响起:“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我又想追你。你不让我追你,我就听你的了?”

哦哦,这个意思啊!

我退回来,坐下,端起茶晒太阳数爬山虎的叶子。这意思也很明白,你挡着路,我不走了呗。耗吧!我堵了一口气,看谁耗得过谁!

我闭上眼享受太阳,时间就这样流走。空气里弥漫着绿叶的青香,庭院里安静的连风声都听不到。暮春的阳光暖暖的让我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等我一觉睡醒睁开眼睛时,夕阳如金铺满了整座院落,爬山虎的绿叶上闪动着点点光芒。我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到夏长宁竟然躺在竹椅上闭着眼在睡。

记忆如潮冲进脑中。我记起下午的每一句对白。轻叹了声拿起包蹑手蹑脚的离开。连掀起竹帘都小心奕奕,生怕惊醒了他。

“外面卷帘门关着,我帮你拉开。”

我站住,悄悄回头。夏长宁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舒服的打了个呵欠:“偷得浮生半日闲,太阳晒着真舒服。”

他还会念诗?我无语。

走出茶楼时,夏长宁说:“明天我会送花来,再请你吃晚饭。你当没见着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啊啊啊,我该说什么?我彻底败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