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新兵营”留下一批人在新疆工作,以后又从延安调来一批人,都是通过苏联向中共中央要来的,都是这个路子来的。我们对外说是盛世才请来的,实际上是苏联需要我们中国共产党来些人,先跟中共中央商量好了,我们也同意了,领事又去给盛世才讲,盛世才又向我们代表提出来,你们再给我们多少人吧,就是转了这么一个圈子。来的这些人,中共中央不派,哪个共产党员敢跑到新疆来?如果中共中央不同意,我们敢留在这里工作?说是中共中央派来的,也是有道理的。实际上我们的工作不归中共中央领导,我们在这里做具体工作,不是延安给我们发指示,是按苏联在这里的政策办事。我们在这里不成立支部,不发展党员。
这个关系就是这样一回事。
王明从这里路过,是不是执行了王明路线?是不是我们在这里执行了王明的“一切经过统一战线,一切服从统一战线?”我们在这里不是那么回事。这个事要有一个分析。王明也到“新兵营”转过,他在工作上讲了什么,我没有多大印象。我们这里不发展组织,不搞群众运动,不搞群众斗争,不过党的生活,这是苏联和盛世才商定的。陈清源在阿克苏是《阿克苏报》的总编辑,还有个程九柯在温宿管财贸,他们都知道我是比他们老一点的共产党员,我也知道他们是共产党员,但没有开过会。这些青年同志出来工作时,中共中央代表都交代了,你们到那里去,有事可找谁联系联系。很明显,我们较老的党员和他们说话,总带有点指示性吧,这些情况是有的,但没有党的生活。
有一件事是真实的,就是毛泽民、孟一鸣(叛徒)和我三个人,没有什么组长的问题,一定时间由我召集一下,碰碰头,谈谈情况,研究点问题,交换交换意见,地点在教育厅。这是邓发交代过的。除这个外,没有别的,没有党内生活,没有党的组织。搞这一套,你一切经过盛世才,是不是王明路线?我想这地方也有点不太一样。王明那个“一切通过统一战线,一切服从统一战线”,是对蒋介石而言。蒋介石跟我们是彻底对立的,他的后台是美国。盛世才的后台不是美国,他跟蒋介石也有关系,有个张元夫在重庆住着,有些联系,但他基本上是跟着苏联。所以,跟王明那个“一切服从蒋委员长,一切通过蒋委员长”,还是有点区别。
至于对盛世才这个人的评价,大家都知道了。那时就是这样搞的。这样搞,我们不习惯,别扭极了。党要你搞,你有啥办法呀。这个关系就是这样一个来历,包括盛世才那个“六大政策”(反帝、亲苏、民平、清廉、和平、建设),我们来以前就有了。“六大政策”我现在不知道其根源,估计是王寿成他们在这里搞的,苏联同意了。我们在新疆时,中共中央的重要文件书刊,到办事处是可以看到的,但不能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布置工作。苏联那一套搞法,我们也不是没有意见。这段工作如何总结,是可以研究的。
关于“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问题。那时会长是盛世才,副会长是李溶,下面是秘书长、秘书处长、科长。“反帝会”是个官办的群众组织,因为盛世才当会长,下面的厅长也好,什么长也好,都要加入“反帝会”。广大的会员还是可以谈马列主义的,那时马列主义的书可以在街上买到,盛世才准许宣传马列主义,但不能宣传毛泽东思想。为什么呢?从盛世才来说,或者从苏联来说,有个怕美国的问题,一说中国共产党在这里,美国可以大肆宣传。
盛世才也怕蒋介石说他“赤化”,所以不准宣传毛泽东思想。
我们100多个人基本上都是在政府里,在财贸、文教这两个口里工作。那时派潘柏南潘柏南:又名潘同,河北沙河县人,早年参加冯玉祥部队,1931年12月随第二十六路军起义,参加红军,曾任红五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长,红四方面军总部第一局科长,西路军总部科长,随西路军左支队进入新疆,被任为和田行政区保安司令,后又兼任和田行政区行政长。
1942年被盛世才逮捕入狱,经不起严刑拷打,于1943年叛变。1949年任敦煌县县长,解放后被逮捕处决。
到和田去,派周纯麟到喀什去,派胡东(即胡鉴)去蒲犁,都在军队里工作。盛世才是不愿意我们到他的军队里去的,可能是苏联领事说了话,他们妥协的结果,还是用了几个人。那时候虽然没有党的组织,可是老百姓都知道“新兵营就是红军”;从延安来的那些干部,老百姓也知道是共产党员。虽然没有党的组织,我们这些人还是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身份把本身的工作做好,给人民做点有益的事情。每个共产党员都是本着这个精神做事情的。
毛泽民到这里整顿财政,搞币制改革,确实起了很大作用。林基路、汪小川、李志梁等,特别是林基路,在青年学生中是有很好的影响的。乔国仁,我记得还有武志孝,表现很好,要是我们能发展党员的话,这些人是要发展的。师范学校里还有个马志良、田毓桂,这些人当时在青年里都是很进步的。
我们来的这100多个人,虽然不让宣传毛泽东思想,但还是按照毛泽东思想跟群众讲话的。就说抗日宣传工作吧,盛世才说“反帝”,我们就说“现在反对帝国主义主要就是日本帝国主义”,突出地强调抗日,借“六大政策”发挥一下。
盛世才写的那个“六大政策”,牛头不对马嘴,胡说八道,而我们按我们的观点解释,在人民中间播下了一点种子,起码共产党在这里“亮了个相”。所以,后来盛世才提出了“注意新来的人”这个口号,到处宣传这个口号。我还没有到阿克苏,那里就说“注意新来的人”
了。那时,“反帝会”还是反帝统一战线组织。我们在迪化搞了个手工业工人联合会,为首的那个人是手工业小作坊的头头,发展到1500人。那时的“反帝会”,是官办的群众组织。
盛世才那些头头脑脑的也参加,连那个蒙古的满汗王、哈萨克的沙力布汗王爷都是会员,还有的是各分会的会长。我们可以利用官办组织的合法性来宣传马列主义,宣传抗日。
那时,我们的工作没有利用这个组织把工作做得更好。开始时,盛世才是尽量地跟我们拉关系,他是为了讨好苏联。那时他还要求入党,表现得很积极,说朱总司令也是我的总司令,还喊毛主席万岁。他也想镀金,想加入共产党,陈云在时他也提过。我们那时候说,你不加入比较自由些,你说话起的作用大些,这是我们拒绝他的话。1938年盛世才跑到苏联见斯大林,想加入联共,斯大林也拒绝了,回来后他就翻脸了。最后,他所以敢动手,把我们的同志押起来,主要是看苏联的战争形势,认为苏联快完蛋了。他把我们的人押起来,杀了几个人,作为向蒋介石的见面礼。苏联红军第八团撤走,他才敢杀,第八团不走,他也可能不敢杀。
黄火青同志1983年9月28日在乌鲁木齐参加纪念陈潭秋、毛泽民、杜重远、林基路等烈士牺牲40周年活动期间,在新疆党史问题座谈会上发言,解答了中国共产党在新疆活动中的一些疑难问题。这是根据发言录音整理的材料,原载《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一书。黄火青,湖北枣阳人,生于1901年,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赴苏联留学,1930年回国,先后任红十四军特派员,红五军团第十四军政治委员,中央苏区第一步兵学校政治委员,红九军团政治部主任,西路军政治部军人工作部部长。后随西路军左支队进入新疆,曾任“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秘书长、阿克苏行政区行政长。1940年9月回延安,后历任中共中央党校秘书长,中共冀察热辽分局副书记,热河军区政治委员,中共天津市委副书记、书记,中共辽宁省委第一书记,中共中央东北局书记处书记,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是中共第八届候补中央委员、第十一届中央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