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回忆录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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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是怎样逃出虎穴的

华全双

河西战役中,我是西路军妇女独立团政治处主任。1937年3月梨园口一仗,西路军受挫,我们独立团奉命掩护其他部队转移,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当时,马家军把我们围在一个山头上,狂呼:“冲上去,一人赏一个小老婆!”情况万分危急,我们弹尽粮绝,便手挽手唱《国际歌》,准备从悬崖上跳下。正在这时,一发炮弹打到我们中间,我被掀下悬崖时挂在了树枝上。这时我三处负伤,肉里还有一颗子弹,昏迷了过去。同志们用绑腿把我从悬崖中间放下来。以后,我们在祁连山里活动了两个月,一部分同志英勇牺牲,一部分同志受伤,我和一些同志在敌人搜山时被俘。

在梨园口战斗的时候,我已剪掉头发,和男同志穿一样的衣服,所以被俘后敌人把我和男同志关在一起。后来有人向敌人说我是女的,敌人就把我拉出来,叫大家辨认,有的说是男的,有的说是女的。敌旅长韩起功叫人把我身上摸了一下,确认我是女的。他认为和我关押在一起的那些男同志掩护了我,就把他们狠狠地打了一顿。当时,韩起功把被俘的女红军都分给手下当官的作妻妾,我被补充营副连长刘云库领走,他想把我卖掉,得一笔钱财。

在甘州住了十多天,韩起功叫当官的把家眷都送回青海老家,这样,刘云库就叫他的弟弟把我送回他的老家青海省互助县大树楼村。他家里有老母亲和一个老婆。当时我想,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受党培养教育多年,一定要跟党革命到底,西路军虽然失败了,还有党中央,还有一、二方面军,革命终究是要胜利的。我亲眼看见马步芳的骑兵像野兽一样,残害我们的同志,我心中十分悲痛和愤怒,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只要我还活着,就要为他们报仇,决不能听任敌人的摆布。因此,我时刻想着要逃出虎口去找部队。一次,我跑了出来,在一个沙娃沙娃:给矿主淘沙挖金子的工人,形同奴隶。家里藏起来,被他们发现后找了回去。这使我想到必须往远处跑,才能摆脱敌人。

刘云库在家时,就敲诈勒索、欺压群众,村上的人都咒骂他,痛恨他。群众知道我是被强迫来的,对我很同情,我又经常给他们讲红军打土豪、分田地,共产党领导穷人闹革命的道理,得到很多群众的同情和关心。特别是老年人和妇女,关切地问我:“你有没有家?家里有什么人?”他们鼓动我设法逃走,并给我介绍逃跑的路线、怎么个走法。我到刘家一个多月,刘云库从张掖回家住了三天,我听说他准备以500块大洋把我卖掉,这更加坚定了我逃跑的决心。

刘云库的老婆是当地人,听群众讲也是刘抢来的,因刘有病,结婚八年没生育,刘云库和他弟弟经常打骂虐待她,她老在我面前哭。我看她很可怜,对她很同情,也想逃跑时有个伴,把她带出去,所以经常给她讲一些革命的道理。这样,她对我也有好感,而对刘云库更加反感,加剧了他们家庭的矛盾。在我的鼓励下,她决心跟我一块逃走。

8月的一天夜晚,我们带了些衣服和吃的,从刘家偷偷地跑了出来。天黑路暗,心里害怕,特别是刘的老婆很胆小,稍有动静,就吓得走不动路,我就拖着她走,还要给她做思想工作,消除她的顾虑。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被刘家抓住肯定是要打死的。当天晚上,我们翻了三道山梁,过了三条河岔,河水最深的地方淹过我们的胸口,我们什么也不顾,只是没命地跑。天亮了找个山洞藏起来,天黑了再走路,白天不敢见人。

实在饿得没

办法了,就等天黑后找老乡要一点吃。就这样,我们夜里走,白天藏,20多天才走到黄河边。守河的是国民党军队,我给那女的讲:“他们问你时,一口咬定是到兰州找男人去的,不要改口。”到了河边,守河的问我干什么去?我回答到兰州找男人去,当兵的摸不着底细,就把我们放了过去。

过河之后,住到一个店里,晚上当地保甲人员查店,把我们扣了起来,逼我们嫁人。

当时,一些花子花子:乞丐的俗称。见了我们这些女人,都敢弄去卖钱,更不用说碰到坏人了。

我拼死不干,实在没办法,他们就把我以三块大洋卖给了在黄河里放木头的一个姓关的,刘云库的老婆也被他们卖了。姓关的弟兄两个,家有瘫痪了的母亲、老大的妻子和一个小孩,我主要是侍候他家的老母亲,端屎端尿,喂吃喂喝,还要带小孩。我是四川人,不会做馍馍,老是挨骂受气,我随时都准备逃跑。

关家的隔壁是个卖牛肉的。一天,瘫痪的老太太要吃牛肉,叫我去买,卖牛肉的问:“你是红军丫头吧?”我说:“是的。”他说:“兰州有你们八路军的办事处,你可以去找他们。

”从这里我才知道兰州有我们自己的人。一天中午,我哄他家老太太和小孩睡觉以后,把门反锁上,就往兰州跑,到兰州后就找八路军办事处去了。头一天没找到,第二天在大街上继续找,不巧碰上了姓关的,他见我跑了出来,抓住就打,我就在街上吵闹,围了好多人看热闹,这样惊动了警察,就把我们一起抓到了警察局。

当时国共已经合作,局长问了情况以后,知道我是西路军的人,把桌子一拍,对姓关的说:

“好你个胆大包天,敢拿钱买共产党的人。”就把他扣了起来。我也被关进了济良所,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认识了从苏联回来的林建,她是在兰州做地下工作时被捕的。一天,一个妇产科的高太太(高金城先生的夫人)领了一些阔太太到济良所来看我们,她指着我说:“我们都是女人,看人家才是堂堂的英雄,这么大一点就拿枪打天下,真是勇敢,我们应向她学习。”等了一会,又有一些人来参观济良所,有两个人到处转,一个找我,一个找林建谈话,了解我们的情况,不久林建就放出去了。她出去后,又回来看我一次,并告诉我高太太的住址。

1938年12月,济良所把我放了出来。我出来后找到了高太太,她用马车把我送到八路军兰州办事处。八办安排我到医院休养了一个时期,身体恢复了,才于1939年2月送回延安,回到了革命大家庭,回到了党的怀抱。事后,我听伍修权处长说,兰州办事处去了三次公函,国民党才把我放了出来。

原载《血染河湟》,转录自《悲壮的征程》。作者华全双同志,女,四川巴中人,生于1920年,1933年参加红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红四方面军妇女独立营参谋长,后任西路军妇女独立团政治处主任。西路军失败后回延安,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曾任雁北军分区部队政治指导员,陕甘宁边区抗联主任,解放后历任国防工办第618厂干部科长,第五机械工业部保密科长、保卫处副处长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