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拥护国共合作!”“拥护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停止一切内战,枪口一致对外!”“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共同抗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收复失地!
”“我们坚决要求回红军,上前线抗日!”“中国共产党万岁!”“红军万岁!”
雄壮而有力的口号声犹如大海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国民党军官事前没有估计到,只好呆若木鸡似的站着,束手无策。
押送途中
第二天,张文彬同志把我和卜胜光、徐太先等找到他的住房里说:“你们的报告我看过了,你们工作做得很好,过两天我就要回西安,向周副主席汇报。你们回红军的要求一定能达到,你们在这里要按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行动,斗争要有理有利有节。目前你们处境确实困难,但这是暂时的。大家一定能够走上抗日前线,请转告同志们。”说完,他顺手拿出一个小包包,对我们说:“这次来兰州,没带经费来,这是我从自己的旅费中节约的四十块钱,留给大家买点针线,缝补衣服。”多么温暖而亲切的谈话啊!我们再一次深深感受到党的关怀和温暖。我们立即表示:“感谢党中央,感谢毛主席!坚决执行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按照张代表讲话精神行动,既讲团结,又讲斗争,直至取得回到红军的胜利。”
张文彬同志临走时,特意留下1937年5月出版的两期《解放周刊》,由冷赤哉转交给我。
杂志上刊有毛泽东同志在1937年5月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上的报告和结论,即《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和《为争取千百万群众进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而斗争》。支部学习讨论后,就转给各党小组组织学习讨论,使我们加深了对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理解,提高了对抗日民族民主革命的信心。
6月下旬,国民党当局决定把我们l400多名被俘人员押往西安,派出九十七师一个营的兵力“护送”。国民党要将我们转狱的计划,冷赤哉从电话上获知后,及时转告给我们。经党支部讨论,认为敌人这一行动可能是迫害我们的新阴谋,因此决定在押送途中脱险归队。后来张代表转来指示,为了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抗日,由党中央交涉集体回红军,不要搞脱险。对于这一精神,我们支部几经讨论,认识趋向一致:既要执行张代表的指示精神,也要视情况发展机动行事,只要有脱险的机会和条件,就执行支部的决定。
出发那天,我们是多么高兴啊!盼望许久的日子将要到来了。一天,我们走到隆德县的和尚铺,吃过午饭,正准备出发,突然看到几个国民党士兵押着一个浑身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据说是“士兵队”的一个同志脱险未成,被敌人捉了回来。他一步一个趔趄地走到我们队伍跟前,衣衫被撕得粉碎,浸染着斑斑血迹。他紧闭嘴唇,横眉怒目地瞪着敌人的一个军官。这个人称王参谋的军官,满脸堆着横肉,两眼布满血丝,像只饿狼似的走到大家面前,露出两颗金牙,凶神恶煞地对大家狂吠:“你们看,这就是逃跑者的下场,现在被抓回来了。
大家说应该怎么处置?”
大家一眼就看穿了敌人的诡计,这是敌人做给我们看的。看到战友浑身上下遍体鳞伤的惨状,大家早已怒不可遏,一听这家伙狂吠,更是火冒三丈。我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上前说:
“你的鬼把戏快收起来吧,有本事往日本鬼子身上使,他犯了什么法?”没等我说完,又有一位同志站出来愤怒地说:“他跑是为了到前线去抗日,这有什么罪?你们不去打日本鬼子,却来打中国人,把他打成这个样子,是违反国共合作精神,违反抗日统一战线的。你要不把他放开,我们就控告你。”又有一个同志说:“你别再张牙舞爪了,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大家把王参谋团团围住,不停地指责。他气得脸色苍白,无话可答。眼看众怒难犯,便挥了一下手走开了,那个战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来,微笑地向我们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便回到队伍中去了。我们党支部的同志以掉队做掩护,一边走一边开了个碰头会。及时分析了新出现的情况,认为事出有因,决非偶然,要求大家提高警惕,注意观察新的动向。
脱险归队
从兰州出发的第九天,下午2点多钟到达平凉,我们被带到飞机场的一个大操场上。不一会,国民党武装人员以二三人为一伙,分别走向“士兵队”和“军官队”。对“士兵队”查点人数,对“军官队”则逐个点名检查。他们又在耍什么新花招呢?大家议论猜测着。我们很快就了解到,这里是国民党另一支部队的防区,押送我们的部队换成了四十三师。在大操场点名清查人数,是双方办理移交手续。
第二天中午,在一个小镇吃午饭,我们发现墙上贴有红军写的标语,“拥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抗日!”更为引人注目的一条写着:“欢迎西路军同志们回红军。”大家看了真是喜在眉梢,暖在心底,个个心情激动,估计这儿离红军可能不远了。面对这一情况,党支部立即决定脱险归队,要求各小组利用下午行军掉队、路旁大小便或宿营前后,各自寻机脱险,朝东北方向过河,上山找红军。
在向四十里铺四十里铺:位于平凉市区以东,今为镇。
行进中,只见路上三三两两的小商贩,推着自行车在西兰公路上缓缓走着。当我们在路旁休息时,他们便凑上来向我们卖锅盔锅盔:一种锅盖大的烤饼。
、香烟。这些生意人很不一般,你买一个,他给两个,买两个就给三个,而且带着微笑说:“锅盔里有糖!”当我们吃锅盔时,都发现里边夹着两元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四十里铺以东便是游击区”,落款是“援西路军侦察员”。这消息飞快地在同志们中间传开了,到四十里铺宿营时,就有不少同志脱险了。
我和卜胜光、徐太先三人到泾川宿营后,便乘着敌人尚未进入警戒之机,一起脱险了。我们一口气穿过麦地,在“青纱帐中”飞跑,过了一道河,才放慢步子。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约9点左右,忽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把我们浑身淋得透湿。这时,卜胜光捅了我一下说:“肚子饿吗?”因为脱险时来不及吃晚饭,又跑了这么长的路,我的肚子也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商量后,我们便在山坡上找到一家农户,叫开门,只有一位中年妇女和十多岁的孩子。我们说明来意,请她做点吃的,她赶忙为我们做饭。我们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向大嫂问了问附近的情况,饭后不便久留,付给大嫂两块钱,并告诉她我们是红军。大嫂微笑着点点头,目送我们继续赶路。
大概走了20里路,天亮时分,我们终于回到了根据地。当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我们看见了红军的哨兵,他一听我们是西路军回来的,就十分亲热地说:“同志,回来啦,你们辛苦了!”
在援西军招待所里,张浩政委一见我们就热情地说:“同志们,你们辛苦啦!我们是奉党中央、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命令,不分昼夜地赶路,来援救西路军的,听到你们的处境十分困难,大家都很焦急,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飞过黄河。但还是没来得及,真叫人痛心呀!现在,你们回来了,这也是个胜利,我代表援西军全体指战员,热烈欢迎你们归来。”宋任穷主任也来看我们,亲切地说:“你们同敌人打了几个月,打得很英勇,虽然失败了,但不能怪同志们。这里有许多经验教训,要好好总结。现在要好好休息,恢复身体,好上前线抗日。”
随后,刘伯承、张浩、宋任穷等领导同志先后给我们作报告,讲了国内外形势和党的任务,讲了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意义、方针、政策,解释了西安事变为什么和平解决和为什么要释放蒋介石等问题,使我们受到很深刻的教育,对党在新形势下制定的正确路线,有了进一步的理解。我向援西军领导同志汇报了在集中营的斗争情况和组织脱险的经过。一个多月后,许多同志陆续分配了工作,我被留在援西军政治部组织部任代理部长,重新走上了工作岗位。
对脱险归来的同志,党组织进行了政治审查,审查的结果表明,绝大多数同志在集中营的表现是坚定的。1944年7月21日,在延安整风审干中,组织上给我做的结论是:
“方强同志从西路军失败被俘到逃回的整个过程,多数同志证明他是坚定的。在被俘期间,发起成立党的支部,进行团结同志、反对敌人的工作。往后又组织被俘干部逃脱,都是有成绩的。”这个结论,使我再次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录自方强同志所著《红军战士话当年》,标题为编者所加。
作者方强,湖南平江人,生于1911年。1926年参加革命,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参加秋收起义,曾任中央警卫营、团政治委员,中央苏区独立第二十二师政治委员。1936年任红九军政治部宣传部长,后历任驻陇东的第三八五旅政治部主任,八路军留守兵团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东北合江军区司令员、政治委员,第四十七军副军长,第四十四军军长,广东军区副司令员,海军学院院长、政治委员,国防科工委副主任兼秘书长,第六机械工业部部长,国务院国防工办主任,海军副司令员等职。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