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五天后西明寺,只是京城西郊一个不起眼的小庙,年代非常久远,庙墙破败,少有人来。
屋顶有四角勾檐,宁静深远,宛如羽翼舒展。
推开寺门,便看见正殿佛坛,佛祖释迦牟尼端坐于须弥座上,手作拈花状。
一个小和尚盘坐在地,专心地敲打木鱼,口中念念有声。
除了他,殿里还有一个人,跪坐在蒲团上,面容清俊,神态虔诚。
那人不是邬思道,而是四阿哥胤禛。
连我自己都奇怪,那一刹那,我竟然还能开口说话。
我望着他,恐惧却在心头一点一点地漫延:“邬思道呢?”
胤禛容色淡淡:“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我猛地转回头,疯了一般地向外跑……
邬思道,求求你,一定要等我
可是,却迎面撞在一个坚硬如铁的胸膛上,我抬头,却对上一双血色弥漫的双眼。
我一步步退后。
年羹尧一步步走向我,然后站立,没有说话,却只是轻抚了一下腰上的刀。
我的目光垂落,怔怔地看着那把刀,金铜把手,亮得刺眼,刀身隐藏在刀鞘中,却无法隐藏那种淡淡的腥气,血的腥气。
绝望就像一把大网,铺天盖地地压下来,那一瞬间,我的身体仿佛在慢慢炸开,然后崩溃成灰烬,散地。
年羹尧俯视我:“你不该招惹邬思道的,你永远都是四爷的人。”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胤禛所怀疑,于是奉命杀了邬思道,以表明自己的忠心。
我看着他,恨意汹涌而至:“就因为这个,你杀了他。”
“是,你不能背叛四爷。”
“哈哈!”我怒极而笑,“那你呢?你就可以背叛四爷了,对吗?其实,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的借口,如果我离开了四阿哥,四阿哥再也没有顾忌,你的背叛也只会有一种后果。”
年羹尧一窒,漆黑的眉越发暗淡:“你想太多了,四爷对你是真心的。”
我再笑,笑得撕心裂肺:“是呀,他是真心的,只要我在他的手上,你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背叛他,我毕竟是你年羹尧的妹妹,你不能完全不顾兄妹之情,所以,他必须娶我。我真是万分荣幸,竟有机会去做一颗如此重要的棋子,成为你们主仆之情的连接纽带,哈哈,我好荣幸呀!”
年羹尧,你把妹妹作为人质,这就是一代大将之风吗?
胤禛啊胤禛,你把婚姻作为手段,这就是你君临天下的气度吗?
那么,我又算什么,一个无意中卷入皇权之争的牺牲品吗?
胤禛静静地看着我,几分怜惜,几分无奈:“我会对你好的。”
“你对我好?”我疯狂大笑,“你竟然还敢说对我好,你杀了邬思道,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们根本不会了解,掉落这个时代的我有多么寂寞,只有邬思道在身边的时候,我才没有孤独一人的感觉,可是他死了,于是这个世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软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邬思道,我好后悔,失去了你,我才知道,我存在于这个世界,只是为了遇见你。
没有了你,整个世界也将不复存在了。
供台上的香不知何时,悄悄燃尽,年轻的和尚点燃了新香,烟雾又在缭绕。
我却什么都不在乎了……
邬思道,九泉下的你会甘心吗?
你一心维护的四爷,从来没有相信过你
为了他,你拍卖《百官行述》;为了他,你全心教诲弘历;为了他,你绘制大清地图;甚至为了他,你离开我去见年羹尧……
最终,你全心辅佐的人,却只因为一句无聊的戏言,就再也容不下你!
我失望地看着胤禛:“就为了一句八王大,你就杀了那么一个忠心于你的人,你可知道,他当时只是为了救我,他从没想过背叛你。”
胤禛叹息,神色并无震惊,好像早已知道。
我悲笑,我终于明白,其实胤禛什么都知道。
可是在他心里,江山与王位,比什么都重要,我又算得什么?
邬思道的几句戏言,却铸成了今日的局面,全体朝臣几乎毫无例外地举荐八王胤祀为新太子,只因为他是天定之人八王最大!
胤禛怎能不怒?
又怎能原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邬思道!
哈哈!
八王大,八大王!
我呸!
我还大王八呢!
我笑得流出了眼泪
这是怎么一个昏昧落后的时代!
这是怎么一个荒谬绝伦的朝代!
这是怎么一帮趋炎附势,愚昧无知的小人!
胤禛有些心惊,他疼惜地跪坐到我身边,拥我入怀:“明雅,不要这样,我会好好安葬邬先生的……”
突然,一抹寒光在他的身后闪烁,伴随着一张扭曲而又熟悉的面孔任技安!
我下意识地推开了胤禛,却把自己送了上去。
匕首入肉的声音清晰无比,血在飞溅,我苦笑地望着胸前的伤口。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出乱剧?
胤禛回头惊呼:“明雅,你怎么样了?”
他抱紧我,怒视着举着刀的任技安:“你是谁?为什么刺杀我?”
直到现在,我才看到他的正面,却怎么也没想到任技安竟然出家当了和尚,还寄居在这样一个小庙里。
年羹尧走过来,却在中途软倒在地,他脸上变色:“不好,我们中毒了。”
几次挣扎,都无法站起身。
任技安哈哈狂笑:“是的,刚才我点燃的香,就是西域最出名的软骨香,只要你闻一闻,身体会在三个时辰没有一点力气,就像瘫痪了一样。”
年羹尧又怒又急:“你到底是谁?”
任技安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你还敢问我是谁?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竟然不认识我?我就是任家庄的二少爷,任伯安的弟弟任技安。”
胤禛脸色也变了,怎么会是他?
任技安冷冷的笑:“你们毁了我的家园,我本要报仇,可是邬先生一直制止我,不许我找你们。我没办法,只得寄身在这座小庙里,每日吃斋念佛,报仇的念头也渐渐淡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竟然还杀害了邬先生,一定是上天不肯放过你们,才会让我们再次相遇,这一次,我不但要为我任家报仇,还要为邬先生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