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运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
邬思道的笑容更加灿烂:“不过,我一定会耐心在这里等您筹措银两,我一点儿也不着急,真的。”
陆运一口气差点儿憋过去,你不着急,可是我着急。
远处一声声惊叫不断传来,又一个下人匆匆跑来:“老爷,不好了,一群野鸡钻进了粮库,一群猴子闯进了金库……”
陆运昏倒在地上,昏迷中的他反复念叨:“我还……我还……我还……”
宁静的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花影在风中微微颤动,四阿哥的笑脸仿佛也融进了月光中,洁白而纯粹。
进入王府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与四阿哥胤禛未来的雍正皇帝如此接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光辉灿烂的笑容。
也难怪,自从我和邬思道用非常手段“劝说”郭西临,任明修和陆运三位大臣归还欠款之后,朝中诸臣几乎是人人自危,纷纷还钱,国库欠债已经追回了四成,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据说,康熙皇帝还把四阿哥叫去了,大大地嘉奖了一番。所以,四阿哥专门为我和邬思道办了这场庆功宴。
邬思道微笑:“其实追讨国库欠款,最大的功臣应该是明雅。”
我连忙摇手:“怎么是我呢?我只是随便一提,具体计划都是你制定的呀,嘻嘻,我只是帮忙演几出戏而已。”
胤禛微笑:“两位都别推辞了,反正这一次追款成功,全凭两位,来,我敬二位一杯。”
我的“哥哥”年羹尧也在坐,京中的这些日子,我很少看到他,虽然他不时地会送我一些礼物,但因为政事繁忙,却不能时刻陪伴在我身边,他无比愧疚,我却无比庆幸。虽然我总是一脸哀怨地送他出府,心里却早就乐翻天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少,越不容易暴露身份,只要他定时给钱就好。
年羹尧的忙碌终于有了代价,因为明天就是他离京赴任的日子,陕甘总督,绝对是个大权在握的职位。他有意带我一同上任,却被我拒绝了,不知为什么,他也没有坚持,反而笑着说:“也好,反正我也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似乎在说,有人可以照顾我一辈子。
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晚宴后,当他送我回房,与我独处的时候,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明雅,以后离邬思道远一点。”
“为什么?”年羹尧神色严肃,紧紧地盯视着我:“明雅,我是你的兄长,我的话还需要理由吗?”
我火大地看着他,这只……这只自大猪!
我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立即反驳:你虽然是我的兄长,但你别忘了,我也是个人,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意识,不要把你的那套在家从父兄,出嫁从夫的东西套用在我身上,你别忘了,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一样活得很好……
但最后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垂下了头,慌乱无措地用手指扭着衣袖,用一种很委屈,很无助,又很酸涩的语气低低说了句:“对不起,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因为我知道……无论你说什么,都是为我好……可是……可是……”
年羹尧冷硬的面孔奇迹般的软化了,一丝丝心疼涌上他的眼睛,他无奈地叹口气,将我拥入怀中:“明雅,你是一个懂事的女孩子,我也明白你的心思……可是,邬思道这个人太不可测,更重要的是……”
“是什么?”我温顺地把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抬起头,迷惑地看着他。
“他未入官场,却卷进了最最惨烈的王室政权之争,至今为止,他所运用的无非是权术与阴谋,而这些,是无法公之于众的,他现在与四爷越是亲近,他的将来也越是危险……我就明白地告诉你,邬思道绝不会有前途的。”
我听得心惊肉跳,树影在他的面孔上摇曳,给他英俊坚毅的轮廓又多添了几分霸道与阴沉,仿佛验证他的话一般,一片乌云遮掩了空中的月,天色迅速变黯,无边的黑暗也仿佛压上了我的心头。
年羹尧走了,但他的话却始终徘徊在我的耳边。
邬思道,为什么?以你的聪明,难道会不明白这些吗?可是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一条最最艰难,偏偏又最无保障的路。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月光又悄悄地流泄在地,我转身刚要回房,却看见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已经站了很久。
夜风轻轻吹拂着他细碎的发,月影在他的眉间闪烁荡漾,映着他的面孔宛如最最完美的雕塑,凝敛了夜的温柔,偏偏又释放出太阳神般的耀眼光芒。
他凝视着我,目光深远而迷离。
我有些慌:“刚才的话……你听到了?”
邬思道叹息:“年羹尧说得没错,或许你真的应该离我远一些……”
我飞快地跑向他,直直地冲进他的怀中:“我偏不!”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会儿,然后我清晰地感觉到一双手臂慢慢围上了我,越来越紧,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明雅,明雅,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喃喃自语,热热的呼吸就在耳边,暖暖的,痒痒的。
我埋进他的怀中偷笑,口是心非的家伙!
清晨起来,我推开窗户,却惊讶地发现窗台上摆着一个花瓶。
纯白色的玉瓶中插着一支红色的花朵,高贵而典雅。
水红的颜色鲜艳欲滴,层叠的花瓣释放出如火一般的热情,那竟然是一朵红玫瑰。
在这个年代,这种地方,竟然让我看见一朵象征着爱情的红玫瑰,那种喜悦绝不亚于在他乡的旅途中,遇到故人的心情。
紧接着,我的脑海里又冒出大大的问号:清朝人也会栽种玫瑰花吗?
花瓶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我展开来:“门外垂柳下,我等你。”
我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我知道是谁,除了他,别人再也没有如此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