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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指喻——方孝孺

题解

作者的朋友郑君身体很健壮,左手拇指上生了一个小疹并不在意,然而竟几乎酿成大患。作者从这件小事情谈起,引出了一番治国的大道理。这就是《指喻》一文的大概意思。

原文

浦阳郑君仲辨,其容阗然,其色渥然,其气充然,未尝有疾也。他日,左手之拇指有疹焉,隆起而粟。君疑之,以示人,人大笑,以为不足患。既三日,聚而如钱。忧之滋甚,又以示人,笑者如初。又三日,拇之大盈握,近拇之指皆为之痛,若剟刺状,肢体心膂,无不病者。惧而谋诸医。医视之,惊曰:“此疾之奇者,虽病在指,其实一身病也,不速治,且能伤生。然始发之时,终日可愈;三日,越旬可愈;今疾且成,已非三月不能瘳。终日而愈,艾可治也;越旬而愈,药可治也;至于既成,甚将延乎肝膈,否亦将为一臂之忧。非有以御其内,其势不止;非有人治其外,疾未易为也。”君从其言,日服汤剂,而傅以善药,果至二月而后瘳,三月而神色始复。

余因是思之:天下之事,常发于至微,而终为大患;始以为不足治;而终至于不可为。当其易也,惜旦夕之力,忽之而不顾;及其既成也,积岁月,疲思虑,而令克之,如此指者多矣。盖众人之所可知者,众人之所能治也,其势虽危,而未足深思。惟萌于不必忧之地,而寓于不可见之初,众人笑而忽之者,此则君子之所深畏也。

昔之天下,有如君之盛壮无疾者乎?爱天下者,有如君之爱身者乎?而可以为天下患者,岂特疮痏之于指乎?君未尝敢忽之,特以不早谋于医,而几至于甚病。况乎视之以至疏之势,重之以疲敝之余,吏之戕摩剥削以速其疾者亦甚矣;幸其未发,以为无虞而不知畏,此真可谓智也与哉?

余贱不敢谋国,而君虑周行果,非久于布衣者也。传不云乎“三折肱而成良医”?君诚有位于时,则宜以拇病为戒。洪武辛酉九月二十六日述。

译文

告示巴、蜀太守:蛮夷自擅兵权,已久未征讨,所以时常侵犯边境,有劳士大夫。自当今圣上即位,志在抚顺天下,安定中国,然后兴兵出师,北方征讨匈奴,便单于恐怖惊骇,拱手称臣,屈膝请和。康居、西域各国也辗转翻译,沟通言语,请求纳贡,稽首来朝。接着调动军旅,指向东方,闽越相继被灭,再向右方转自番禺,番禺派太子入朝请和。南夷的君主,西僰的酋长,更是经常纳贡,不敢怠慢。各地都伸着脖子,垫着脚跟,张着嘴巴,盼望能追随大汉的风范,而愿为臣妾,只因道路遥远,山川阻隔,不能亲自到此。如今,不顺服的已被诛灭,而为善的却尚未犒赏,所以特派遣中郎将前来礼敬赏赐。至于发动巴、蜀的士卒五百人,只是为供养币帛,预防使者发生意外之用,原来就没有动兵革的战事和战斗的祸患。如今听说竟然有引用“军兴制”,惊忧地方子弟,忧患父老长者之事,而且郡中还擅自转输粮粟,这都不是陛下的意思。至于被动员的人,有的逃亡,有的相互残害,这更不是为人臣的态度。

何况边郡的士卒,只要看到举烽火,焚燧薪,一遇战事,均应持弓矢而奔,荷兵戈而走,虽汗流浃背,也唯恐落后,纵使冒着被刀刃、流矢所伤的危险,也义无反顾,决不退缩,人怀同仇敌忾之心,就像替自己报仇一般。他们难道是喜欢死亡而厌恶生存?他们难道就不是编户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吗!他们只是计谋深沉,顾虑长远,心急国家的危难,而乐于尽人臣的责任罢了。所以他们或有剖符的封赐,析圭的爵位,地位高达通侯,而居宅列于东第,死后能把显要的谥号流传后世,将赐封的土地留给子孙。他们的行事非常忠敬,他们的居处也甚为安逸。名声传播于无穷,功绩显著而不灭,所以贤人君子都愿肝脑涂地。血流遍野而在所不辞。而今,仅是奉币帛之役至南夷,就自相残杀,或逃亡,或诛死,身死后不留善名,其应称为“至愚”,使父母蒙羞,为天下人耻笑,人的气度与才量相差得实在太远了,但是这也不全是固执已意行事者的罪过;先是父兄的教导不严,所以子弟的行为也就不慎。百姓的鲜廉寡耻,是由于世俗风气的不够淳厚,他们的遭致刑戮,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今圣上既忧虑使者和官员的种种行为,又痛心不肖愚民的如此做法,所以才派遣了亲信的使者来告诉百姓,为什么要动员士卒这件事,并且以不能忠于国家,为国牺牲之罪来责备他们,同时也责备乡中的“三老”、“孝悌”不教诲百姓的过错。如今正值农忙季节,一再烦忧百姓。现虽已亲见邻近各县的情形,但犹恐远处溪谷、山泽间的百姓不能周知,所以檄文应急下县中蛮夷之地,使他们都明白陛下的意思,千万不可怠忽。

赏读

防微杜渐,不使蝼蚁之穴溃千里长堤,这是古人经常论及的哲理。但方孝孺在这篇文章中,从实际出发,通过一位友人拇指生病,开始不重视,终于差点酿成大患的事例,引伸到治理国家、策划大事的人应该引以为戒的道理。这却不能不佩服作者的见微知著,以小见大的眼光。文章叙事不枝不蔓,简炼明朗,既有对具体事物的细致分析,又有因小见大的深入发挥;说理不晦不涩,警辟独到既不落陈腐说的俗套,又不刻意求奇、故作大言、耸人听闻。即使今人读起来,也觉其言近,其旨远,有深刻的现实指导性。当前我们社会中存在的种种不良现象,也许有些人只视作癣疥之疾,不以为然;但“天下之事,常发于至微,而终为大患。”先贤之言,岂可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