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们俩共同的悲哀……
这周上白班了,我有些惆怅,晚上少了一项最动人的节目。
工作量也比夜晚多了几倍,不过有余绍明的短信,还是为极之枯燥的工作增添了一点别样的色彩。
对于我来说,这个沉闷的冬天,几乎是我人生中一个难得的春天,有太多出乎意料的快乐,连志谦对我的忽视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今日阳光灿烂,有阳光斜斜地从窗外流泻进办公室,苍白的办公室,顿时如同抹了一层黄灿灿的蜂蜜,有着水样的温柔。
下午3点,接到忻怡的电话:“锦诗,我今天带学生参加比赛,下午不用上班,正好从你们医院门口过,我来找你,晚上顺便约玺彤出来吃饭!”
我心情更加愉快:“好啊,反正再过3个钟头,我也要下班了,你来坐坐吧!”
可是等了近半个钟头,忻怡还没有到,打她手机也没人接听。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我有些着急。
过片刻,忻怡急步走进来,大口喘着气,连面孔都涨得通红,如同发烧一般。
一过来,她就紧紧拽着我的手,也不说话,拖着我就往门口走。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你不舒服吗?”我诧异地问她,用力按住她,让她镇定下来。
一向文静内敛的忻怡一反常态,有些语无伦次:“跟我走,去看他,去看他!”
“他是谁?”我满头雾水。
“他就是——总之一言难尽!”忻怡拖着我,一脸焦急,不过这焦急里也透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我找到他了,终于找到他了,我以为今生再也无缘见到他……”
“他到底是谁?”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
“他就是,别问了,你先跟我去看了就知道了!”她用力拽着我,向门诊部跑去。
我赶紧对另一个值班医生交代了两句,跟着她也一路小跑。
很快,下了电梯,穿过梅花林,我们来到门诊大楼。接着上到3楼,心血管内科诊断室。
忻怡的手心全是汗,脸色有种梦幻般的色彩,十分不正常,是什么人给她如此深的震撼?
忻怡指着一诊断室的门:“你看里面那个医生!”
我不用抬眼都知道是谁,那里面坐着儒雅的、书卷气的柯忺宇医生,也是我们心内科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果然,柯忺宇唇边挂着一个谦和的、令人放松的微笑,正向一名中年妇女询问病情。
“他是不是姓柯?”忻怡急切地问。
“对!”我诧异她认识柯忺宇。
忻怡咬着嘴唇,看得痴了过去:“果然是他……”。
我用手在她面前晃动,可是她迅速把我的手打开,继续凝神看着里面的柯医生。
我生怕别人看去她这花痴一般的样子,用力把她拖开。
她静默地,唇边挂着一抹恍惚的笑容,跟我回到办公室。
我冲一杯咖啡给她,浓郁的香味立刻充斥整间办公室,甚至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
窗外的太阳,落下去一点,没那么灿烂,房间里呈现出异常温暖的橙色,是淡淡的余晖,像迟暮的美人,有点沧桑,有点彷徨,又有点不甘,但因知道抵不过时间的催促,干脆专为落落的大方和沉静,这种豁出去的美丽,有别样的风情。
忻怡抿一口咖啡,整个人才回过神来,用一种极端复杂的表情看着我:“锦诗,你知道他是谁吗?和你熟悉吗?”
我笑着点头:“当然很熟,以前医院的人常常开玩笑说我和他是一对!”我故意说给忻怡听。
果然她脸色沉了一下。
我继续说:“但是我们两个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
忻怡松一口气:“他结婚了吗?”
“没有!”我回答:“你打听这些干吗?他到底和你什么关系?你怎么认识他的?”
忻怡顿一顿,神情更加恍惚:“他就是我常常跟你讲的,我的高中学长,那个时候我还在初中部,足足暗恋了他3年。一直到现在,我还魂牵梦萦,期望能再遇到他。”
我张大了嘴,望着忻怡。我知道这个样子有点蠢,但是我的嘴巴完全不能自控。柯忺宇就是那个忻怡整个中学时代为之痴狂的人!
我隐隐记得,忻怡一直不知道她暗恋的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对方姓柯。因为他一直是忻怡的梦中情人。而忻怡每次只要做梦梦到他,一定会抓住我和玺彤,不厌其烦,把梦境详细讲述给我们听,还逼迫我们为她算命,分析他们今生到底有无缘分相恋。当时我们就效仿《天龙八部》给他取了绰号叫“梦郎”。
“他就是‘梦郎’?”我睁大眼睛看着忻怡。
“对,错不了,连姓都一样。他无数次在我梦中出现,我怎么会搞错?”忻怡斩钉截铁地说。
我激动起来,顿时把一切都抛到脑后。
记得那个时候,忻怡整天痴痴呆呆,张口闭口都是“梦郎”。
忻怡似乎已经陷进回忆:“我上初中的第一天,一切都很陌生和新鲜。那天早上,刚走进校门,便看见一名男生在篮球场上独自运球,动作舒展、流畅,助跑、起跳、投篮,优美的弧线,球准确落入篮筐,他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汗水打湿了,晨曦照在他亮晶晶的额头上,十分性感。他有雪白的牙齿、清澈的眼睛,就像漫画里的美少年,一下把我深深吸引住,直到上课铃响起,我才回过神来。从那天起,我便陷入对他难以自拔的暗恋中,他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美好的,让我心动又心动,直到现在,我还能记起每一个和他相处的场景,只是他并不知道……”
这个场景,忻怡已经对我描述了不下百次,每一次,她都用最美丽的词语来形容。她曾经说过,今生如果找不到这样心动的感觉,宁肯独善其身。
暗恋——在21世纪的今天,谁都去明恋了,连一夜情都已经泛滥。也许,只有非常不得已,方才暗恋吧。
说起来,暗恋有一份不敢惊扰的保护感,反而比较高贵,是最矜持的爱情了。
暗恋,是完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爱情,单方面的相思,私密而自我,根本不需要对方配合,有着独特的霸道——让我好好地爱,你不需要知道!
也只有乐忻怡这样古典的、操古筝的女人,才有这份情怀和浪漫了吧!
我叹口气,跟着忻怡陷进回忆中。
忻怡常常不厌其烦把她暗恋的故事与我们分享,说起来,友谊也就是在分享对方的私密时,一点点加深的。
余君发短信来,邀我共进晚餐,我也毫不犹豫拒绝了。
有什么事情比忻怡找到梦中情人更让人激动呢?
今天晚上是属于我、忻怡和玺彤的。
我们约了玺彤,在我们常去的一家小酒吧见面。
我带忻怡先到小竹居吃饭,尽管这里的饭菜十分可口,但是忻怡却兴奋地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不停向我打听柯忺宇的情况。
我搜肠刮肚,把我知道一切关于柯忺宇的事情,无论巨细都一一讲给她听,她听得全神贯注,丝毫不肯遗漏,就差没拿出笔记本记录了。
吃过饭,天色也暗了下来。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而且特别漫长。
我想,我和志谦的感情也从浪漫的春季,火热的夏季,沉稳的秋季,走到了寒冷漫长而黑暗的冬季。
只是不知道这冬季还会延续多久,是结束,还是另有春天?
人很奇怪,永远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永远都是感情在控制我们,好也好,歹也好,都只能做个傀儡……
忻怡还是很激动,沉静的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整个人处于异常亢奋状态,连手势都那样夸张。
爱情真是可怕,它来的时候,你挡不住,它走的时候你留不下,就连你的性格嗜好,都可以彻底颠覆……
到了小酒吧,我们才发现,这个平时少有人光顾的酒吧竟然已经座无虚席。原来今天是酒吧的三周年庆,难怪如此热闹。
我们只得在吧台找了位置坐下,刚聊了不到两句,玺彤也到了。
玺彤一到,忻怡就激动嚷着:“玺彤,我见到‘梦郎’了!”
玺彤不以为然:“又做梦啦?你们不是经常见面吗?怎么还这么激动?”
忻怡嘟着嘴:“是真见到了,不是梦里!”
然后她唧唧呱呱把下午的事情描述了一番,见我在旁边一直点头,玺彤才惊异地张大了嘴巴,表情和我下午一模一样。
然后玺彤豪爽地举起酒杯:“太好了,为你找到梦中情郎,我们今晚要一醉方休!”
我们都举杯,把手中的百利甜酒一饮而尽。
是的,忻怡一生只对这样一个男人情有独钟,她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出现了,而且还是我的同事,岂不是近水楼台?
众里寻他千百度,这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们都为她开心不已。
婚姻与激情
熟悉我自己(1)
今时不同往日,忻怡终于不用再暗恋了。
“忻怡,这次你一定要主动一点!”我们都鼓励她。
忻怡红着脸说:“下午,看见他细心地用听诊器听取病人的心跳,我当时就差点冲进去,想让他也听听我的心跳,想让他从我的心跳里感受我对他的恋慕……10年了,我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人加快过心跳,除了他……”
我和玺彤都欷歔起来,10年了,我们都爱过无数的男人,为不同的人奉献过激情和心跳,只有忻怡,始终在寻觅她最初的悸动……
这个晚上,我和玺彤都有些亢奋,似乎忻怡找到柯忺宇,我们也看到了完美爱情的影子。
是的,我和玺彤一向认为,世界上没有哪一种爱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即便有完美的爱情,那不过是还来不及变坏,就已经戛然而止了。
忻怡开心地向我询问有关柯忺宇的一切,我只好又把已经说过的话重复一次,可是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像第一次听那么新奇专注。
玺彤和我们嬉闹一阵,反倒沉寂下来,显得有一点点落寞。
也许她想到我有志谦,忻怡现在也找到了暗恋对象,唯独自己孑然一身,突然有点不甘起来。
是的,尽管忙碌了一整天,玺彤脸上有掩不住的憔悴,但她落寞沉寂的神情,反而让她有种难以言说的韵味,就连她眼睛里那一点点凄惶和不安,也让人觉得是另一种形态的美。
无疑的,上天是厚待她的。
美丽的女人有很多,但大多数的美人上了年纪,到了二十七八岁,失去青春的活力,便萧条下去,似丰盈的苹果,被抽去了水分。
玺彤则不,她是清新的苹果酒,开始的时候是清甜可口的,微微有些许醉人,到了现在,则变成了似淡淡散发的白兰地,馥郁的,一点点散开,醺醺然,很容易让异性沉醉其中,甘愿自溺在她的双眸里。
我们旁边,坐着一名十分俊朗的男人,很年轻,估计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大,有一双大大的、会笑的眼睛,他一直凝视着玺彤。
玺彤转眼看见他,笑着大方地对他举举杯。
那男人,站起身,十分礼貌地对玺彤举杯示意。
嚯,个子很高,至少有一米八,线条分明的嘴唇,笑起来,牙齿雪白,一脸阳光。
我低声对玺彤说:“你的艳遇来了,这个可是标准的阳光青年。”
玺彤莞尔一笑,顿时媚态百生。
见玺彤不讨厌他,甚至情绪也变得好了起来,我不想看到玺彤刚才落寞的样子,便扬声对他说:“过来一起坐?”
他伏身和同桌的朋友说了两句,然后拿着酒杯走过来,态度很大方。
一坐下来,他便和我们一一喝了一杯酒。
然后,我和忻怡继续我们的话题,难得玺彤竟然兴致那么好,和那男人谈得热火朝天,不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隐隐听玺彤笑得前俯后仰,原来两人互换了名片。
但听那男人说:“‘原玺彤’,意思是不是原来是红色的玉玺?血玉,美艳到极点,很衬你人哦!”
我一听,便知道玺彤爱听这样的话,爱这样略微有一点修养的男人。
果然,玺彤也好兴致地说:“‘范舟’,泛舟,那你是划船的男子哦?哇,你还是高分子材料工程师啊!你多大年纪啊?”
接着玺彤轻声叫:“你29,比我还大两岁?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的工作是做什么的?一定很复杂吧,我小时候最崇拜搞科研的人了!”
玺彤的表现总能让男人满足虚荣心。
那划船的男人,果然很受用,一脸满足的笑容。
两人几乎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整个晚上都在叽叽咕咕地说话。
我和忻怡都笑起来,这两年,玺彤对男人很有一点刻薄,所有追求者一律被她一张利嘴讽刺得体无完肤。今天晚上,不知道是受了刺激,抑或是真觉得这个看起来单纯阳光的男人很顺眼,居然肯降低姿态来奉承他。
我和忻怡都有点意外。
晚上,我们去宵夜,玺彤居然把这个范舟也叫上了。
玺彤还一直问我们:“他的名字好不好听,很有趣吧?”
我瘪瘪嘴,没说话,心里嘀咕:“这名字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玺彤一整晚心情都很愉快,甚至有点意气风发的。似乎想向我们证明——看,我也有年轻登样的男人喜欢!
天,我一定疯了,这样想自己的好友。
玺彤这样的人间尤物,老、中、青三代,都有男人为她疯狂的,她绝不会为虚荣迁就一个男人,来掩饰自己刹那的落寞的。
不过,幸亏这范舟也还不算讨厌,笑得很开朗,而且性格很温柔,看起来非常单纯干净。
可是,我一向不喜欢单纯的男人,男人太单纯,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也许是我老女人的心态问题,见不得青春的小动物们。老一点的男人,我又嫌他们城府太深,真是难伺候。
反正,只要玺彤不介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突然,我想起了别人的,偶尔属于我的余绍明,笑容不自主从心里泛滥出来,夸张地摆在脸上。
让玺彤以为我是和她一样能接受这个“划船的男人”,也好让老友宽心。
吃完宵夜,我对范舟的印象又好了很多。
原来他真是是社科院分院的一名工程师,从事化学研究,还是北大毕业的。
我有点小看人了,还是玺彤的眼光犀利一点,一看一个准,难怪她笑得那么甜蜜,十个北大高才生都被她的眼波融化了。
这个高分子材料系的范舟,以后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原玺彤小姐的眼波,到底有些什么微妙的化学成分。
晚上回家,志谦不在,打电话手机关机。
我没放在心上,反正志谦是让人放心的。
睡得迷迷蒙蒙,觉得身边有人躺下,我知道是志谦,而且心情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