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喃喃的细语中,我做了一个悠长而惬意的梦,只觉得身体软绵绵的,酥麻麻的,徜徉在一片静谧的紫色里……
一整夜都是梦,旖旎悱恻得让我连醒来也恍惚还置身梦中。
推开窗,眼睛差点不适应一大片茫茫的白,用冷水洗过脸,才觉得清醒过来,而面颊也被水冻红,菲菲的一大片,如同抹了胭脂。
小张、小林一起床就唧唧喳喳闹个不停,分享着彼此的化妆品。
我只带了一管唇色口红,将就了涂上。
没关系,恋爱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恋爱中的女人,自带三分颜色,眼睛随时闪亮,面颊自然绯红,嘴唇因渴望而湿润……
哪里还用化学物品合成的化妆品?
推开门,余绍明和柯忺宇、林鉴三人已经等在门口,柯忺宇一见我们,就立即说:“老板娘一起床,发现筷子没了,正在发脾气了。我去问她有无早饭?老板娘还凶巴巴地回敬我:‘你可以不用筷子吃早餐,我就给你们做!’”
林鉴也凑过来说:“看来我们只有下山去找地方解决早餐的问题了。”
我耸耸肩,没说话,但偷偷望了望余绍明,他正盯着我笑,眼睛亮晶晶的,看得我有些窘迫。
我们开始下山,必须在中午前回到山脚。
昨晚已经停了的雪,又下了起来,漫天都是,迷雾一般,布满整个山谷。
本来是下山容易上山难,但因着雪的缘故,石梯变得异常湿滑,往下的冲力,让人走起来十分费劲,倒比上山多了几分难度。
走了不到10分钟,林鉴在路边发现一个小凉亭,亭里一名青年女子正在卖酸辣粉。
实在饿得发慌,我们都拥上前,各自要了一碗。
原本以为,这荒山野岭、冰天雪地之地,怎么会有好味道的食物?
谁知,那女子端上桌的酸辣粉,却差点让我们吞掉舌头,粉条十分细滑,而且极有韧性,配上酱油、味精、花椒、白糖、醋、黄豆、芝麻和一大把青葱欲滴的豌豆尖,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比我们在成都任何一家面馆里吃到的酸辣粉都更可口。
结果是,每人吃了两碗,临走时,小张还感叹:“真可惜,要是能打包带走就好了。”
今天上山的游客突然多起来了,连山里为游客提供代步的马帮都有了不少生意。
不时的,有人牵了马匹走上来。
那些马,全都瘦骨嶙峋,目光呆滞,被人驯服教化了,给一口草粮,便得俯首为臣,寒冷冬季,驮着自以为娇贵的人上山、下山,快一步,要被鞭策,慢一步,同样也要吃鞭子。
我突然心烦起来,多么像我,为了爱情,为了日夜与志谦相守,仰仗他的脸色过活,为他把自己全方位改变,他一颦眉,我便吓得哆嗦,生怕他取回他的爱,不再施舍给我。
我和那为了一口草粮甘心被驯服的马有什么区别?都是郁郁不得志之徒。
那马,该是向往广阔无边的荒野,可以自由驰骋的吧。
而我,此刻,也会向往一段恒久有激情的爱情吧……
但奴隶做惯了,便习惯被奴役的地位,渐渐不懂得如何翻身了。
我看看余绍明,会不会,他就是救我出苦海的人呢?此刻余君正好抬头望向我,我赶紧把头低下,生怕被他看穿我的想法。
走了约摸2个多钟头,我们终于下到山脚。
竟然,没有人发现我们一夜未归。
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一样转动,只有我们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以为自己是地球的轴心。
回成都的车上,我还是与余绍明同坐。
不知怎的,我们都有些不自然,尤其是余绍明,突然话少了很多,只是不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得我面颊发烧,只得闭了眼睛假寐。
因他坐在身边,一颗心又极端不安分,不停跳了又跳,七上八下,“砰砰”的,似乎想把我的秘密全都泄漏给他。
我知道,我的呼吸早已经将我出卖,但始终鼓不起勇气正视他的目光,因为就算闭着眼,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似带着火,熨烫着我的皮肤,几乎要焦灼起来。而且,我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一种复杂的,难以辨别的情愫,似乎他也被什么东西困惑着,纠缠着。
车要从我家门口过,我提前下了车。
回到家,我觉得筋疲力尽,似乎这短短两天的行程已经将我的体力全部透支了。
我赶紧沐浴,上床。
刚躺下,志谦的电话就到了。
志谦的声音还是那么有磁性,清朗干净,像夏日里最透明澄蓝的天空。
志谦似乎有极好的兴致,絮絮地和我说话,询问我这两天玩得如何。
听着他熟悉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十分困乏,睡意渐渐袭来。
是的,志谦在我,是水,平和、安稳、让人舒心,可以承载一切。
余绍明,则是火,可以燎原的火,让人甘心粉身碎骨,玉石俱焚。
我为难起来,我到底选择平和温吞的水,还是可以让人燃烧焚身的火?
志谦与我,有整整5年的感情,我们也曾有过无数好时光,不是没有美好浪漫回忆的。
余绍明,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因为未知,更有吸引力,让人想知道前方,等待着的到底是荆棘,还是鲜花?是美酒,抑或毒鸩?
我为难起来,连我的心,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也许,一切都还不到抉择的时候,我决定将这个难题暂时抛开,好好睡一觉。
睡梦竟然还是不肯放过我,绍明的脸,志谦的脸,轮换着在梦中向我逼近,我无所适从,惶恐不已。
一着急,醒来,已是一身大汗。
此刻是夜间10点,我咕哝着,冲进卫生间沐浴。
站在莲蓬头下,温热的水包裹着我,这一刻,绍明的脸异常清晰起来,这样温柔体贴的一个人,好不好舍弃志谦,选择他呢?
刹那间,我几乎冲动地想就这样轻易做下决定,开始一段新恋情,也许我的人生会因此而迥然不同,也许,我再也不用委曲求全。
坐在桌前,我拿出一张素笺,写上志谦和绍明的名字,开始将两人的优缺点一一写上去,写完,我才发现,志谦的优点比余绍明多,可是缺点也一长串,余绍明却一个缺点也无。
是的,我认识余君时日尚浅,浅到还来不及看见他的缺点。
正在思量,打开的电脑上,QQ头像开始跳动,原来余绍明上线了。
我连忙打开对话框。
“锦诗,在不在?”
“在!睡到一半醒来,有点无所事事。”
“聊聊?”
“好啊!”
我们开始就西岭雪山之行聊了起来,从烧烤到雪景,从山妇到旅店老板娘,然后谈起那株腊梅。
“锦诗。”
“什么事?”
“其实,那天晚上,你站在腊梅下,微微闭着眼,神情娇慵,我有点情难自抑——我差一点吻你!”
看到这一句,我面颊霍地发烫,如同火烧云一般涨得通红,心脏“怦怦”地跳起来,完全不受控制,一下一下,似乎要从胸腔里跃出。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敲击键盘的手,也变得绵软无力,无奈,只得回敬他一个“……”。
屏幕上一片空白。
良久,余绍明也没有反应。
我紧张起来,会不会我反应不对,他恼了,抑或失望了,决定不再理睬我?
我强作镇定,又发了一连串问号给他。
又过了好半天,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回音的时候,我收到他发过来的一句话。
“越接近你,越被你吸引,我矛盾不已,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为何矛盾?”我忍不住问。
“我觉得我是龌龊的,在你对一切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接近你、剖析你,然后悄悄喜欢上你。我为自己的行为汗颜,我根本无资格这样做。”
“为什么这样说自己?”我诧异极了,无资格的人是我,我有男朋友,却还抵挡不住来自他的诱惑,频频与他约会。
“我没有随意爱一个人的自由……”
我原本蹦跳不已的心,因着这句话,差点停止跳动,失去任意爱人的自由——那不是已经结婚了?可是明明大家都说他是“黄金单身汉”啊?
我杵在电脑面前,我可不想当婚姻的第三者,背负狐狸精的骂名,如果他已婚,我的一切幻想都破灭。
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白马王子和童话故事。
我不知道该回他什么话才合适,只得发过去一个问号。
我觉得,这小小的问号都是怯懦的,如同我此刻的心情,忐忑不安,等待着他揭晓答案。
良久,屏幕上一片空白。
似乎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把真相告诉她?
我突然冲动起来,不,我宁愿不知道真想,永远不知道,让我继续做完这个梦……
我敲着键盘,“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可是,我的话刚发过去,他的信息就已发过来了。
“我有女友,相恋7年,感情日趋平淡……”
我略舒一口气,还没结婚,我便不是第三者,还可以公平竞争。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如此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这样浓烈的激情,也会有一天淡漠,在同一间屋里生活,我们可以完全忽视对方的存在……”
余绍明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似乎他已不再在乎我有没有在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一刻,他只想倾吐出他心中埋藏已久,难以对第二个人说出的感受。
“有一日,隔着橱窗,我竟看见,她与另外一名男子在咖啡馆促膝而谈。男人十分平凡,她却一脸仰慕,双颊通红,眼睛闪亮……有好多年,我已经无法从她脸上找到这样的表情……”
“现在,她彻底从我家中搬出去了,一个多月没和我见面了,她不在,我突然觉得好自由,有种摆脱束缚的解脱……可是,过往密密交织的回忆,又让我难以就这样放弃她……”
“这种感受,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看着屏幕上,这一行行的字,我禁不住想笑,我怎会不明白?
多么巧合,我与志谦不是也这样吗?唯一的区别,他和她7年,我和志谦5年。
“你可以选择不和我继续来往……对你,我有很深的负疚感……”他继续说。
我突然对着电脑傻笑,多么好,我也不是自由身。
如果他有随意爱人的自由,我还要煞费苦心,在他与志谦之间抉择,毕竟我对他还不够了解,可瞒着他,我又充满负疚感。
毕竟,我和志谦5年的感情,交织着太多的回忆,是难以割舍和分清的;而绍明,带给我的是恋爱的喜悦和激情,也是很难邂逅的,舍弃谁,选择谁,我难以取舍。
我突然觉得轻松起来,这几天困扰我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绍明,你无须自责,我也不是自由身,我有一位相恋5年的男友……”
“5年,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但足以让他觉得我是家里的空气,完全透明……”
“有没有觉得轻松一点……”我问他。
“的确,我们身份都一样尴尬,但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简单……”他还有些犹豫。
我没有说话,过半晌,他说:“我累了……”
我只得说:“早点休息……”
他说:“希望你明白我!”
我说:“我明白!”
然后,我不等他下线,便自动关掉QQ。
很潇洒,对吗?
我们就这样,还没开始,蒙眬中,已经结束?
结束!
我深深吁一口气,其实,我想对他说,常乐未央,千秋万世,男欢女爱,只争朝夕。
我们都不是十七八岁的青葱少年,心动的感觉已经极难寻觅,既然遇到,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我们的爱情里都没有了激情,可是,我们都憧憬着激情,哪怕只捕得一点影子,也是好的。
玺彤曾经说过:“爱情是用来呵护的,需要小心翼翼。而激情是用来享受的,过一天,是一天。”
不知道余绍明懂不懂这个道理。
婚姻与激情
温暖的怀抱(1)
我懂,但怕自己做不到,陷下去,难以自拔,届时,我那狭小的天地,必定大乱。
罢了,既然他也放弃,我还争什么呢?
但是,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失落。
再晚一点,志谦打电话来,和我随意聊了两句,他反复叮嘱我:“关好门窗,按时吃饭。”
我闷闷地想:志谦,你差一点失去我!
“你就不能说点甜言蜜语给我?”我拖长了声音抱怨,是的,余君用词妥帖,十分动人,含蓄的溢美之词,让我飘飘然,乐得可以三日不知肉味。
“甜言蜜语?锦诗,我们已经老夫老妻!”志谦有点诧异我的反常。
“谁跟你老夫老妻,我可是你的女朋友,应该享受恋爱的权利!”我气冲冲反驳。
志谦叹口气:“好吧!白糖、红糖、黄糖、蜂蜜、奶糖、太妃糖、木糖醇……够甜了吧!”
我为之气结。
这个男人,已经孺子不可教也!
翌日晚,上夜班,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
短假就是这样,人还没休息足,又忙不迭展开工作,可是偏又因闲散了两日,工作竟又难以恢复正常状态,十分奇怪。
手机静默了一整日,我反反复复拿出来看,手机有无电?是否调成静音?又或者铃声不小心改变?再或者已经欠费?反反复复,检查又检查,一切再正常不过。
但是它还是没有响。
没有响,不过因为余君没有再留恋召唤!
细细看镜中的我,嘴角略微向下垮,面部肌肉绷得老紧,一脸失魂落魄。
是,我的魂魄已经被人勾走,同等情况,我却未能勾走他的魂魄。
叹着气,长叹,短叹,一声接一声,但叹气挽不回什么。
如同深受鸦片毒害的瘾君子,哈欠一个连一个。
看来,我已经对余君上瘾。
上瘾是一种病,藏于五脏六腑,难以自拔。
有人因药物上瘾,有人为食物、饮品上瘾,有人沉迷爱恨,有人受虐成狂,统统都是不能自拔的习惯,瘾由心生。
外人看着难受,当时人却统统享受莫测的快乐,连折磨也甘之如饴,根本不接受解药。
唉……
上了瘾的人,统统都归得一个甘心情愿的“贱”字。
痛下决心,一定能戒掉,但当事人全然不顾,甘愿沉迷其中,自找折磨,难道不贱?
余君此刻在做什么?
是否也如我般被相思煎熬?
一整夜胡思乱想,幸亏今日无太多病人。
转眼凌晨1时许,整个住院部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辨。
“嘀嘀嘀嘀”手机短信终于响起,把神情恍惚的我,吓得一震。
心跳加快,喉头发干,我慌乱地从桌上抢过手机:“锦诗,自我折磨了一整日,克制又克制,理智终究没有胜过感情,我想见你……”
余绍明!
哦,你也同我一样度日如年吗?
眼睛突然模糊,连小小显示屏也看不真切,但觉有咸湿液体滑到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