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
282．心灵的主宰
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下对每个人来说都无比重要的话题：人要对未来满怀期望，过一种理智的生活。我的意思是，人的心灵王国要有一个主宰。世界上任何一个长到一定年龄的儿童都要一点点地被施与这种高级功能，这既是父母对子女的教育责任所决定的，也是父母让子女在活动中进行锻炼这一要求决定的。心灵王国的主宰，如同某个治理有方的国家主宰一样，它在三个方面实现自己的职责，每个方面都有自身的功能，其管理工作的实施不是靠一大群顾问，而是靠一个大臣。
283．意志赋予人自我约束的能力
形象地说，情感、欲望和嗜好就像三个人，有一位长官管束着它们，这位长官就是“意志”。就像罗马军团的百夫长一样，“意志”统领着它手下的士兵：他对这个人说，走，这个人就走了，对另一个人说，来，那个人就来了，对另一个人说，做这个，那个人就做这个。换言之，意志赋予人自我约束的能力。如果意志有发号施令的习惯，如果意志以它的下属不得不服从的口吻发布命令，无论怎样，这个王国与自身都是保持同一的。如果意志薄弱，如果意志可以讨价还价，那么，这个可怜的意志的拥有者就会被搞得无所适从。
284．什么是意志
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意志，因为，它总是以无法定义的终极事实的形式在我们面前显现自身。但是，我知道，那些对儿童具有教育权的人在与意志相关的一些问题上犯了极具危害性的错误。因此，我们有必要尽可能地想想：意志的功能是什么，它的局限是什么？
285．有人可能终其一生也不曾有过自觉的意志行为
迄今为止，意志还没有在我们探讨的儿童问题的任何方面起到什么作用。儿童有反映能力、有想象能力；他们可能被求知欲、权利欲、名利心搞得激动不安；儿童也有爱的能力、懂得尊重，他们可能养成注意、服从、勤劳或懒散的习惯，而这一切都是无意识的——也就是说，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事先没有计划、没有目的、没有意志活动参与其中的。就此而言，可以说，有人终其一生也不曾有过自觉的意志行为。究其原因，一方面，这些人性情温柔、性格随和、生活在顺境之中；另一方面，那些穷人、那些居无定所、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人也可能在没有意志活动参与的情形下养成各种习惯。智力的高度发达并不意味着意志力很强。我们读过关于科勒律治的报导，我们因此知道了他是如何不得不被别人照料的，原因是他几乎没什么意志力。在他自己的意志支配下，他的思想就像他的行为一样苍白，而人们奔走去听的动人演说则是他的思想的挥洒，这是一种思想的联想。可以这样说，他的智力水平是如此之高，以致他脑子里的东西就像行云流水般地流淌出来，但他缺乏意志。
286．性格是意志的规律性表现的结果
无需赘言，威严和性格的力量是由坚定的意志所赋予的。事实上，性格是意志的规律性表现的结果。我们说，某某人很有性格、某某人没有性格，其实说的就是，某某人有很强大的意志力，而某某人没有意志力。我们都知道生命中充满了天赋才能和仁慈，但是，由于缺乏坚定的意志，它们已经被严重毁损了。
287．意志的三种功能
意志是激情和感情的控制器，是欲望的指挥官，是嗜好的统治者。但是，请注意，激情、欲望和嗜好是原本已经存在的，只有在抑制和引导这些情感因素时意志才能聚集力量和精力，进而发挥自身的作用；原因是，尽管意志是以纯精神的形态出现的，但它在表现自身时，却和人体内其他的精神现象一样，如果得到适当的滋养和应用，意志就会充满生机并演变成一种能力。
288．被一些小说家漠视的意志的局限
确实，小说中的恶棍，总是一个曾经很有趣的人，因为他总是被赋予强有力的意志，但他的意志不是用来控制他的恶的激情的，而是帮助和煽动他的这种激情的。结果，从这种释放人的本性的原本一般的途径中生成了一个恶魔。毫不奇怪，根据自然的法则，没有正确实现自身功能的这一部分必然要因为自身缺乏内在的力量而受到惩罚。如果它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最终它就会扭曲自身，如果被置于权威地位的意志被扭曲，它就无法将自己的力量输送到意志的执行者那里去，因为它们已经变成了一群丧失自身原有特征的“乌合之众”，这必然导致思维和行为的无序，这种无序状态通常是非常可怕的。其情形就如一个国家的管理权被一群骚乱的暴民篡夺，公路上有麻烦、路灯坏了、到处都是无穷无尽的混乱。
289．父母陷入这种形而上学的错误
就其自身的能力而言，我心怀焦虑地将意志具有局限性这一特点展现出来的原因是，父母经常犯我们在小说中见到的这种形而上学的错误。他们赞赏强大的意志力，这是对的。他们知道，如果他们的孩子要想在这个世界上与众不同，一定要靠意志的力量。接下来怎样呢？这个婴儿哭叫着要玩他喜欢的被禁止的游戏，妈妈说，“他的意志力这么强！”这个3岁的小家伙嚎叫着站在马路中间，既不肯跟保姆去这里也不肯跟保姆去那里，“因为他意志力很强”。他会支配保姆的行动，他会垄断他姐妹的游戏，所有这一切都因为他的“意志力很强”。现在，我们涉及到来自父母的两种不同观点：一种观点认为，无论结果怎样，都不能破坏儿童的意志力，要让他所有的奇特行为不受限制地尽情表现；另一种观点认为，在儿童肆无忌惮的时候，一定要限制儿童的意志，这些可怜的小孩一定要臣服于一系列的惩罚和压力。
290．任性是意志力的需要
人们一直没有意识到，从本质上说，儿童的问题只是意志的问题，是意志的需要。儿童问题表明的是，他处在一种绝对的“任性”状态，——我们用来形容这种丧失了意志控制力的状态的更加令人遗憾的词是：没有意志力，——我是说，假如有这样的词的话。“没有意志力”是形容这种状态的适切的表达。现在，任性行为和意志行为在许多人心目中的混乱，导致了非常有害的结果，甚至在既没有鼓励任性，儿童的意志表现也没有受到不适当压抑的地方都是如此：它导致对正当合理的意志的培养和训练的忽视，而正当合理的意志之于人是几近神圣的财产，其他的每一种天赋都仰赖意志的价值并靠着对它的应用才能显示出它们自身原本的美和没有被毁损的天资、力量和技巧。
291．什么是任性
如果任性不是意志的体现，那么到底什么是任性呢？任性实际是对意志的一种“控制”状态。简单地说，任性就像一匹解除了嗜好、欲望、情感的嚼子和缰绳的马；任性也是沉溺在某种倾向中不能自拔的孩子任随怨恨、嫉妒、任随权利欲、财富欲驱使的一种存在状态；任性是又一个玛德帕；同时，任性还是冲动、没有自控力的表现。如果没有对意志的监测，就会丧失对嗜好和激情的限制力量和人在原则面前的坚持精神。由于欲望和激情的推动，一个人在形式上似乎做出了决定，实质上那并不是决定，因为这种决定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任性或滥用意志的行为。由于决定只是表面的，所以，事实上，这个儿童是在不顾阻力的情况下匆匆行事，原因是，那种在他性格中起制衡作用的反对力量还没有形成、还没有受到训练。
292．意志具有优劣双重功能
意志具有优劣双重功能，它们可以被称之为道德功能和下意识功能。已经变得薄弱松弛的意志，由于现实的原因，当它发挥优势功能时，执行下面这样的口头命令是可能的，如走、来、坐、站、说、停等。
293．意志不是一种道德能力
尽管没有充满生命力的意志要获得道德完美的个性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意志自身就是一种道德能力，而且，从道德的角度看，在对自己的嗜好或欲望进行压制或引导的过程中，一个在一系列的努力过程中获得巨大意志力的人可能依然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因为，他可能一直都在用卑鄙的动机支配自己，为了装点门面，为了个人的利益，甚至是为了伤害他人。
294．人类唯一的现实能力
在我们探讨如何训练这种“人类唯一的现实能力”之前，我们一定要知道意志是如何起作用的——它是如何处理人的内心世界的所有想法、又是如何使一些想法以命令的形式变成现实的。在《瑞德克力夫的继承人》中，盖伊对可怜的查理·埃德蒙顿说，“你能让自己做你自己期望自己做的事吗？”查理·埃德蒙顿从来都没有养成自觉做任何事情的习惯。
无疑，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甚至连这种愿望都不曾有过，但是，很多人都想一切顺利，我们想要知道的是，如何让我们自己做我们想做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一条标准，根据这个标准，我们可以区分那些无效率的人和有效率的人，区分渺小的人和伟大的人，区分有良好用心和值得尊重的人和善良的人。作为人，拥有自控和自制、能做到自控和自制、乐于自控和自制，这是他保证自身的理智生命的前提；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依赖自己，才可能在紧急关头对自己的行为有信心。
295．意志如何发生作用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内心世界的独裁者是怎样行动的。说话者是用严厉的“你将”，“你将不”这样的口吻使自己被迫屈服的吗？绝对不是。是用讲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的方式实现的吗？是用收集一大堆动机的方式刺激自己服从的吗？也不是。自从约翰·斯图亚特·穆勒教导我们“对待问题，人类所做的和能做的一切，”就是“把一个东西移向另一个东西或从另一个东西里移走一个东西。”如果从看上去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中产生了伟大的道德结果，我们没有必要感到惊奇，只要有一点点育儿经验就比讲更多的道理能更好地显示出，对意志而言什么才是可能的。一个婴儿摔倒了，身上磕肿了一大块，哭得很可怜。一个有经验的保姆不会“亲吻伤处让它好起来，”或者对这个孩子的伤表现得很同情——这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她越是同情他，他哭得就越厉害。她要赶紧“转移他注意的焦点”，给他说点别的什么；她把他带到窗前看马、给他看他喜欢的图画书、给他玩他最喜欢的玩具等，这时，尽管这个孩子伤得很重，但他的哭声已经止住了一半。这恰恰是这个聪明的保姆借助意志的作用在使这个孩子成人。通过意志力，一个人可以“转移思想”，把关注的焦点从一个事物转移到另一个事物上面去，而这里所说的“一个事物”是他明显意识到的心灵受到强烈震撼的事物。这样做，足以挽救一个人、造就一个人，这是一种力量，是一个人命令自己想他该想的事情的力量。
296．意志的途径——刺激
人总是对被禁止的快乐心怀好奇，对工作难题心怀好奇。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停下来，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可以使他产生最大工作动力的刺激物上，这种倾心去做的工作苦中有乐，他把完成自己必须完成的任务当作一种责任。他的思维听他调遣，劳动之于他也不再是苦役。
297．分散注意力
一些轻微的冒犯激起了一股怒气，比如，有人说，某某不该做这个，他没有权利做这个，这是卑鄙的，等等。尽管为了保护我们内心的自尊，我们准备了一大堆的话去反驳这个冒犯者，但是，一个有自制力的人不会这样做。他不会一脸怒气地跑去说，“这是对我的天大冤枉。”其实，不必太过责怪这个冒犯者。这个被冒犯的人不但没想这样做，相反，他只是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想他读过的前一本书，他必须写的下一封信，他在想任何能转移他注意力的有趣的事。事过境迁，当他回头来看自己被冒犯这件事时，所有的敌意都消失了，他已经能够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冷静地看待这件事。的确，当时，不仅怨恨上涨，而且各种诱惑也困扰着他的身心。
298．转移注意
面对千篇一律的职责，单调乏味地反复做同一件事，会使一个人内心充满厌恶和失望，于是，他会放弃自己的努力；但是，如果是一个意志力很强的人，他就不会这样，因为他不会让自己沉溺在没用的不满里，他总有能力给自己找些有乐趣的事，找些别的事来想，他这样做，他就由此获得了我们所说的“快乐的心境”，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工作是苦役。
299．把实现意志的方法教给儿童
当我们遇到困难、受到困扰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非常重要，如何实现意志的知识是迄今为止的幸福生活之谜，教给儿童这一点可谓功德无量。你在生气吗？想点别的。你厌恶尝试了吗？想点别的。你渴望你没有的东西吗？想点别的。你的生命里有这种力量，这就是你的意志，你的意志会帮你把注意力从使你不快和委屈的想法上移开，会帮你变得开心、帮你想你觉得公正的事。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意志起作用的方式，这是支配一个人的行为和思想的人的内在力量的唯一秘密，一个强者会运用这种力量——借助意志，他能强迫自己思考他有意识让自己思考的问题，意志不允许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只会给他带来负面影响的想法上面。
300．意志力意味着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