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完了完了！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原体还被人抢走了！太可气了！那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才找到的啊！”我十分不满地对西云萧和迟然大发雷霆。
但迟然除了将自己和西云萧头上的两把伞举得高高的之外，只是抛给我一个很遗憾的眼神。西云萧从小人国逃出来以后，就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我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头，看着街上鲜活的路人，却没有感到回到人间的一丝快乐。
一个小时前可不是这样子的。那时候西云萧从地上爬起来，怔怔地望着前方对迟然说：“你也看到了，是吗？”
“嗯。”迟然蹲在地上，一边给突然缩小的小堇包扎伤口一边说。
“看到什么啊？圣火石不见了，那还不赶快找找！是不是掉到那堆碎石里了？”我着急地在原地转圈圈，对他们的对话感到莫名其妙。可我抬头时却发现，任我怎么着急，西云萧和迟然都无动于衷。
“已经丢了！”迟然好心地看着我，然后他顺着西云萧的目光望去，轻轻地说，“那个人影很快！”
“人？什么人？在哪儿呢？我怎么没有看到？”我也加入了瞭望的队伍中去。
“只有一霎，只有一个影子，我们就被人袭击了！”迟然说着朝西云萧走去，“师兄，看来我们来到小人国后就一直有人跟着我们。”
“你觉得会是谁？”西云萧冷冷地问。
说完，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好像想到了个共同的答案。
“这次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应该马上离开小人国。”迟然说。
我完全不知道迟然和西云萧在说些什么，不过对于马上离开小人国这一点我还是很赞同的，因为我扭头看过去时，发现不远处正是那群失去理智的恶兽。
看到那群恶兽后，我立刻祈求上天给我一丝光明，我愿意花光我一生的十分之一的桃花运来让我看到人间烟火。
好在逃出小人国的经过还算顺利，因为两条街之外就是柴葫先生带我们来的入口，但是丢失了去小人国寻找的火的原体，逃出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找到了吗？”我们刚走到奶茶店，夜猫小姐便急忙迎了上来，在看清西云萧透露着一丝落寞的表情之后，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便暗淡了下去，“不在那里吗？”
“在。但是……丢了。”迟然看着西云萧径直在夜猫小姐的沙发上坐下，并没有搭理夜猫小姐的意思，便好心地对夜猫小姐说，“本来已经到手，但是被人抢走了。”
“被人抢走了？”夜猫小姐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句话对夜猫小姐无疑没有说服力。
从她认识西云萧以来，这个冷漠的面瘫脸执行的任务就没有失手过。她曾亲眼看到他用那把从不离身的藏在腰间的半尺短刀撕碎一只体重超过四百公斤的熊妖的样子，她不敢想象还有什么人可以从他的手中抢走东西。
这个时候一般人大都会因为想到那个可怕的人而感到畏惧，但夜猫小姐却平静地折身出去了，片刻之后，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奶昔。
“你没有伤到吧？”夜猫小姐一边把奶昔递给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西云萧，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她的眼神里写满了疼惜，像是看到自家后花园里精心守护的栀子花被秋风吹落了一般。
西云萧接过了奶昔，但是他仍没有说话。
“喂，西云萧，人家对你这么好，你能不能不要摆出这副别人欠你钱的样子？至少说声‘谢谢’好吗？”我终于对西云萧的沉默忍无可忍，一把抢过他刚送到嘴边的奶昔，愤愤地塞到了自己嘴里，“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西云萧只是无所谓地看了我一眼，倒是夜猫小姐一副非常惋惜的样子。
“师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迟然有些担心地看着西云萧，“也有可能是我们猜错了……”
“什么猜错了？你们知道是谁拿走了东西？”我瞪大双眼，紧紧地盯着迟然。
可是迟然只是丢给我一个为难的眼神。就在我想张嘴继续朝迟然发问的时候，奶茶店的门开了。
看到来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惊呆了，因为出现在眼前的人是应该和花千树一起寻找原体的苍右。
苍右的出现让一直沉默不语的西云萧眼神变得越发清冷，他的眼睛在看清苍右的脸时还闪了一下。迟然更是对苍右抱以防备的眼神。
“你们不是怀疑他偷了圣火石吧？”我惊讶地叫了起来。其实我对苍右此时此刻的意外出现也感到十分好奇，虽然他在不久前还成了我的男神，可这个时候……原谅我在正义面前这么无私！
我怔怔地看着苍右：“喂，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不是该和花千树在一起吗？”
说完了我才发现，苍右的眼神有些暗淡，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疲惫。他看到我们似乎也很惊讶。我又把目光移向夜猫小姐，她对苍右的出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不要告诉我你们认识啊？”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夜猫小姐。
“他好像受伤了。”夜猫小姐答非所问，说完便去拿急救箱。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苍右的身后全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讶地瞪着苍右。但苍右张开嘴，还没有说出来，便倒在了地上。
二
万里无云，碧海滔滔，湛蓝的海水被细风吹起层层涟漪。一望无边的大海透亮清澈，海边稀疏地散着三五成群穿着泳衣嬉戏的人们，让人忍不住想加入他们的队伍，好想大家来个裸泳啊！
可是我转过头看了看大家一脸沉重的表情，实在没有将这个提议说出口的冲动。
“苍右，你确定这里刚发生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战吗？”我皱着眉头，看着身边眉宇坚定的苍右问，“你没记错地方吧？这里可清澈得连毛都没有！”
对于我的质疑，苍右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渴望的眼神看了一眼身边的西云萧。西云萧却嫌弃地瞪了我一眼：“怕就回去，别在这里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怕？开玩笑！不要忘了昨天被魅族凌辱的人可是我！”我不屑地瞪了西云萧一眼，“我只是觉得这里和苍右描述的厮杀场景太不相符了。”
就在昨天，苍右在夜猫小姐妙手回春的医术下醒来后，没等西云萧质问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夜猫小姐的奶茶店里，他开口便说：“西冥海……救人！”
西云萧和迟然面面相觑：“你在说什么？”
然后我们便一起听了苍右的寻找原体之行——
和我们分开以后，苍右便坐在花千树的跑车里沉默，他们并没有急着出发，事实上他们根本毫无头绪。即使有了金的原体，想要找到水的原体也还是大海捞针。虽然有了花千树这个帮手，但所有人都明白，与其说花千树选择了和苍右一队，不如说她是为了监视他来的，谁能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在背后趁他不备突然给他一刀。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苍右怀里的原体忽然有了反应。他们拿出原体之后才发现，那块原本死气沉沉的原体正像罗盘一样转动，最终它的一角指向了西方。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了。于是二人对视一眼后，开始一路往西。
车子开了一天一夜。花千树的跑车速度很快，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让他们到达了西冥海。在西冥海的时候，原体骤然停止了转动，转而变得像心脏一样在苍右手心里怦怦跳动。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这是金的原体在发出信号，提醒他们水的原体可能就在这西冥海内。望着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二人很无措。可这是唯一的希望，苍右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弃。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海里，花千树也想都没想，紧跟其后跳了下去。
西冥海在人界看来是一处绝佳的旅游胜地，风景优美，海水湛蓝，特别适合潜泳。可是在非人界却有一个传说，据说在西冥海的深处住着一群几百年前背叛龙王的龙族，他们占西冥海为巢，生性崇拜力量，企图用他们无与伦比的暴力重塑龙族颠峰时期的优越感。
面对这样的西冥海，狐族最后一个根本不会法术的王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不过好在海水对苍右并没有呼吸方面的威胁，他行动自如地在海水里游，像鱼类那样呼吸。而花千树在跳入海水的前一刻，掏出一块口香糖一样的东西放在嘴里嚼了片刻，便吹出一个透明的泡泡，那个泡泡直接像头盔一样将她的头整个包裹在其中。她在海水里也呼吸顺畅，行动自如，那个泡泡里像是能生出大量氧气一般。
在原体的提示下，他们不断地下潜。绚丽多彩的珊瑚群在海底盛开，一望无际。各式各样好看的鱼群从他们身边游过。不过随着下潜的深度越来越深，能见度也越来越低。他们在水深百米处停下来的时候，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
花千树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一把将正在拿着金的原体四处寻找信号的苍右推开。苍右一个踉跄；跃倒，以为是花千树要在此处对他动手。他迅速起身后退，可是刚一转身，便看到一群长着细齿的青灰色短鱼朝他们扑了过来。花千树抽出长刀，但水中根本就是鱼类的天下，那些短鱼体型不大，但速度极快，而且细齿极其锋利，在咬到花千树的长刀时，竟然发出了类似钢铁相碰的声音。
“快躲进后面的珊瑚群里！”花千树一边将那群短鱼的注意力吸引到一旁，一边对苍右说。
苍右确实听了花千树的建议，缩进了身后的珊瑚群里。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群短鱼竟然分成了好几批。苍右刚缩进身后的珊瑚群里，就尖叫一声跳了出来。他身后冒起猩红的鲜血，刚刚攻击他的那群短鱼迅速集中到了那片血海之中。接着四周所有的短鱼都把苍右当成了攻击对象，他们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直接朝他扑去。
“上去，你的血会引来更多的攻击！”那是苍右被花千树拽着胳膊狠狠地往上推时，听到的花千树的最后一句话。
等他回头朝刚刚待的位置望去时，数以百计的短鱼凶猛地蹿着，除了不时露出的长刀，哪里还看得到花千树的身影！
“你们……快去救人……”苍右讲完他的经历，喘着最后一口气恳求地看我们。
听完苍右的话，西云萧并没有对苍右放松警惕。但是他检查了苍右的伤口后，完全相信了他的话，因为苍右身上的伤确实是被鬼鸱鱼所伤。
“鬼鸱鱼是生活在深海百米处的食血性鱼类，攻击性极强，而且百年来人们只在西冥海发现过它们的存在。”迟然看着我一脸不知所以的表情解释道。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轻易地知道了我们的行踪？”我对这个问题还是挺好奇的。苍右根本不会法术，一个普通人这么容易就能找到我们，又让我觉得男神好棒！
“我确实是来找你们的，但并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我是来找夜猫小姐的……”他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夜猫小姐。
夜猫小姐是非人界远近闻名的消息王，她不收金不收银，只要满足她一个愿望便能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这是迟然在我耳边悄悄解释的，听完以后，我用45度的角度仰视，崇拜地看着夜猫小姐。
这个猫妖不仅告诉西云萧火的原体在小人国出现过，还给他一块可以寻找原体的幻影魔镜，为苍右治好鬼鸱鱼攻击造成的伤。我本来已经够让我惊讶的了，迟然却又告诉我，她居然还是藏在人间的非人界消息王！
我对她的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啊！我如果是一个男性，肯定会对她发起七十二般浪漫表白，直到把她纳为我的私有物啊！
夜猫小姐发现我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瞄了一眼西云萧。可是后者好像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目光盯着苍右身后的伤口，眉头皱得比麻花还拧。
没情商的男人，活该单身一辈子，哼！
三
“花千树现在不会有危险吧……”站在西冥海边，想到苍右之前描述的状况，我深深地为花千树捏一把汗。被数以百计的鬼鸱鱼围攻，真是凶多吉少啊！何况已经耽误了一夜的时间，现在花千树的状况肯定更加不堪设想。
虽然苍右昨天就要起身带我们过来，可他身上的伤至少要过五个小时才能完全愈合，疼痛让他刚走出奶茶店，便重新倒了下来。
西云萧也似乎并不着急。看着夜猫小姐照顾苍右躺下，重新给他敷了药，他只丢下一句“他死不了”，便蜷缩在沙发上闭目养伤。
我认为西云萧这种见死不救的行为令人发指，但依我的能力，也只能对他这种有实力的人愤恨一下。我最终只好守护在苍右的床头，给他拔一拔头上的白头发，等待他醒了再重新出发。
这次西云萧没有用他的毒舌攻击我，主要是因为他刚要开口，就听到扑通一声。我转眼一看，苍右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接着又是扑通一声，西云萧也不见了身影。
我怔怔地看着深不可测的海水，看着苍右和西云萧不断地在清澈的海水里下潜，额头上冒出了几颗冷汗。
这可不是来潜水的呀，下面是噬血的鬼鸱鱼啊！
“姚小姐害怕了吗？你刚刚不是说要来保护苍右的吗？”迟然一边作出请的姿势，一边微笑看着我。
“我……我才没有怕，我只是担心在水下不能呼吸了怎么办！”我义正词严地给自己找借口。
“给你。”迟然一边递给我一块口香糖一样的东西，一边给自己嘴里放一块。我看到他嘴里吐出一个透明的泡泡，慢慢将他的整个头部包裹了起来。
“这是什么啊？”我惊讶地看着迟然，“你这样弄不会窒息吗？”
“这叫氧气球，猎人联盟发明的有氧工具。你不要看它小，戴上它在水里你能如同在陆地上一般行动自如。怎么样？现在唯一的担心解决了，还不准备行动吗，姚小姐？”
看着迟然一副催命的样子，我十分生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走就走，我姚小双怕过什么？哼！
“哎呀妈啊，我们回去吧！”十分钟以后，我凄惨的尖叫声在西冥海深处响起。
我不能不尖叫，因为此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根本就不是鬼鸱鱼，而是一片猩红的血水。这片血水流动缓慢，最诡异的是那些噬血的鱼群不但没有靠近这里，反倒全都离得远远的，根本没有半点踪迹。
想到花千树最后被鬼鸱鱼包围的情景，我有种直接昏死过去的冲动。
花千树不会……被鬼鸱鱼……不敢想不敢想！虽说花千树曾险些一刀劈花我的脸，可她到底是一条好端端的人命啊，这样的死法未免太过残忍了！
有这样想法的人显然不止我一个。我看到苍右的脸色越发苍白，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迟然扶住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跌倒。
“金的原体呢？”面对我和苍右的惶恐，西云萧不但没有安慰半分，还饶有兴味地望着那片血海冷冷地问。
“在这里。”苍右想也不想，从怀中掏出金的原体交给西云萧。
但是原体最终并没有到西云萧手里，我一把抢了过来，十分生气地看他：“喂，西云萧，你想干吗？你不会趁火打劫吧？”
“当然是找水的原体。”西云萧无奈地看着我。
“找水的原体你就找啊！你不是有那个什么幻影魔镜吗？干吗还要人家的原体？分明就是想趁火打劫！”
西云萧这次没有再废话，他一把从我手里抢走金的原体，外送一记免费的白眼：“女人就是麻烦！”
“你这个混蛋！”我抡起拳头就向他冲去，被迟然一把拉住。
“姚小姐，幻影魔镜是根据火的属性耗费了数百年制成的，只对火的原体有反应。它对其他原体基本没有任何用。”迟然一边死死地拉着朝西云萧踢腿的我，一边耐心地给我解释。
“那那那……花千树都死了，我们还不离开这儿，是想死更多的人吗？”我依旧不服气地踢着腿。
“谁告诉你她死了？”西云萧观察了一下金的原体之后，忽然抬头。
“西云萧，你瞎了啊？眼前这不全是血吗？这肯定是她被鬼鸱鱼撕咬后流的血，说不定她……都尸骨无存了！”我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血海。
“这是血没错，不过……这是鬼鸱鱼的血。”西云萧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话，便跟着金的原体发出的颤动，越过眼前那血海朝前继续游去。迟然也扶着苍右紧跟其后。
只留下我愣在了原地：“什么？鬼鸱鱼的血？不是花千树的？”
西冥海究竟有多深，没有人知道，只是我们始终没有遇到传说中让人惊骇的鬼鸱鱼。在跟着西云萧不断下潜的过程中，我始终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生怕那些藏在暗处的噬血恶鱼会给我们来个突袭。可是不知道游了多久，这一路上我们不但没有遇到鬼鸱鱼，仔细想来，根本就连一只海洋生物都没有遇到。
虽然海洋里压力越大越不适合鱼类的生存，但连一只生物都没有，这种情况也太诡异了。
不知道是不是水的原体太过有魅力，我发现除了我之外，他们三个男人没有一个关心周边的环境问题。我为了人身安全，思考良久之后还是决定喊住他们，万一原体没找到，我们却把命搭在这儿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喂，西云……”我一边极力地往前游去，一边扯着嗓子朝西云萧喊。可是那个“萧”字还没有喊完，我就被眼前的一道亮光刺激得晃了晃眼。
我最终不仅没有再喊他们，还快速地朝前游了过去。
因为眼前别有洞天。
四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听过关于龙的传说。
龙族曾经是世界的统治者，在他们的世界里，力量是衡量实力的唯一标准。他们全身覆满鳞片，坚硬如钢，是长有丰满羽翼的庞然大物，喷火吐珠，可上天入地。在龙族统治的时代，世界从来没有片刻的安宁。后来人类经过千百年的厮杀，最终将龙族打败，成了世界的新王。落败的龙族则从此在这个世界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流落到了何处。但人类都知道，龙族绝对不甘心这样的失败，总有一天他们会带着千军万马归来，展开血腥的复仇。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目睹那看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臣服跪拜的龙。
在那道光晃到我的眼睛时，我彻底看清了面前的景象：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灿烂多彩的巨石林，那些石头有珊瑚一样亮丽的颜色；巨石林所在的那片海域和我们身处的海域似乎是两个空间一般，一扫幽暗压抑，明亮得如同白昼。
但真正让我们震惊的并不是这片奇异的海域景象，而是在巨石林中间那个张着一双黑色羽翼的庞然大物。
他全身覆满鳞片，看上去坚硬如钢；一双金黄色的瞳孔让人无法直视；利爪如世界上最好的剑一样锋利；血盆大口中露出同样锋利的牙齿。在巨石之间，他俨然一位王，君临天下！
看到他的时候，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那是一条巨龙！
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此时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个手握长刀的骷髅人。
骷髅人听到声音蓦然转身。看到我们到来，她手中的长刀换成了另一个姿势。这时候我才看清，那把长刀的刀口早已残缺不齐，像是一个身负重伤的伤员。我认得那把长刀，那是花千树的凌魂！
“花千树，你真的没死！”看到那具骷髅，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在月光城堡见识过她的骷髅身，此刻再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不但没有害怕，反倒感到异常欣慰。
她不仅手刃了那些最凶残的鬼鸱鱼，竟然还和一如君主般的龙对峙！我不禁猜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简直牛皮爆了！
“她是花千树？”苍右虚弱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骷髅。深海的压力让他刚刚恢复的伤口有崩裂的危险，不过他还是硬撑着不让迟然去扶他，“你没死真的太好了，你……你还好吗？”
“现在可不是慰问的时候。”西云萧从怀中掏出一把半尺短刀，说话的同时已经朝花千树走去，他们并肩握着利器和龙对视着。虽然他们在龙的面前渺小如沙，可我仍隐约感到接下来将是一场刀光剑影的厮杀，不禁往迟然的身后缩了缩。
龙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他沉默地屹立在那些五光十色的巨石林中，金黄色的瞳孔散发着光芒，看起来有异常的厚重感。
西云萧的短刀紧紧地握在手中，他仔细地观察着龙的周身，生怕它会突然发出攻击，谁也不知道它的咆哮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然而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好长一会儿，龙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我已经和它这样对峙很长时间了，从我消灭了鬼鸱鱼，发现了他的身影到现在，除了这样望着我，他就一直没有动过。”说话的同时，花千树的身体渐渐从骷髅恢复成正常的肉身，但眼中的警惕却丝毫没有放松。
没有人怀疑他已经死去，或者正在沉睡，那双金黄色的瞳孔让人不能不承认他的威严。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解地看向迟然，希望这个多才的男人给我一点解释。不过最终给我解释的不是迟然，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接下来开口的会是他。
“七百年了，你们是这里唯一的访客！”
龙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人的声音，这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你……你居然会说话？”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仰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但龙似乎不屑回答我这个问题，它忽然抬起头仰望着上空，透过那厚重的海水似乎看到了蓝天白云，草长莺飞。
对于他这个突然的动作，西云萧和花千树皆是神经一紧，他们的手握得更紧，好像随时准备应战的武士。但我却丝毫没有被龙这样的动作吓倒，如果我没看错，他仰望的眼睛里好像带着一种渴望。
“七百年了，我还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来到这里。”他缓缓地低下头，俯视着我们这些渺小如同蝼蚁的人类，声音透着无尽的悲凉。
听完他的话，我们都面面相觑。我们实在无法想象曾经统治世界的龙族此时此刻会和我们……谈心。它是因为好久没有吃过人肉，准备把我们当成他的晚餐，还是寂寞得迫切想要找人聊聊天？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姚小双。这里这么漂亮，居然没有人欣赏，确实很可惜啊！”谁也没有想到我会开口打破眼前的沉默，他们看我的眼神和看怪物的眼神没两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勇气突然站出来，只是觉得看到他独自站在那里，就像荒漠里一棵枝残叶枯的树。孤独，是他的眼神和身体发出来的唯一信号。
“你听说过睚眦吗？”睚眦垂眸看着我，“睚眦，那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
说起“母亲”两个字，他似乎看到了世间最温柔的一幕，连声音都变得那么轻柔。
“你不怕我？”他饶有意味地看着我，缓缓地开口。他锋利的牙齿就在我的面前，似乎轻轻张一下嘴就可以将我碎尸万段。
大家都为我捏了一把汗，花千树还慢慢地向我身边移了过来，警惕地握着长刀对着睚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听着他透着一股悲凉的声音时，他那原本慑人的眼眸竟然让人怜悯。
“你没什么可怕的，你只不过是一个个头比较大的龙而已，孤独的龙需要的是朋友。”看着睚眦金黄色的眼眸慢慢暗淡了下去，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呵，无知的人类，你可知道在伟大的龙族统治世界的时候，你们还只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我不知手刃了多少你们这种渺小的躯体。”睚眦无声地笑了起来。不可否认，他说的全是真的，可是他的声音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血腥。
“你也说了，那些都是当年。”我目不转睛地和睚眦对视，余光中看到大家又为我捏了一把汗，“不过，我挺好奇你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听说你是因为对抗龙王，带领龙族叛乱才来到这里的。按理说你应该是一个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是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怂？”
大家的背脊直接冒起冷汗！好吧，我也承认我有点刹不住车了。
“你刚刚也说了那是当年。”睚眦忽然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平静地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里除了灿烂多彩的巨石和睚眦，根本再无他物。他的那些小伙伴呢？但为了大家的安全，这次我选择了闭嘴。万一真把他惹怒了怎么办？
睚眦似乎也懒得和我们废话，他忽然转身朝巨石林后走去。不过他在转身的时候忽然说：“跟我来，我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
所有人都因为睚眦的忽然转身怔住了，连我自己都心里犯虚。他不会是要把我们引到他的那些小伙伴那边，一起分享我们吧？
只有西云萧紧紧地握着那把半尺短刀，毫无畏惧地跟了上去。
五
那是一块透明的水晶石，只有大拇指一般大小，棱角分明，暗淡无光，随便在海边捡到的一块石头都比它漂亮。
此时那块水晶石就在睚眦手里，就像他说的，他的确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尽管我不太想承认，可是他手中的水晶石确实是水的原体。西云萧手里的金的原体发出的信号证明了这一点，而这块水晶石还不及金的原体一半大。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它的？”我惊讶地看着睚眦，忽然觉得他之前悲凉的声音好可怕。
他都能猜到我们的目的，我们岂不一直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不过是无聊了，所以装一装孤独来逗我们玩？
“其实当年我也曾经寻找过其他原体。但看着同我一起叛变的那些老友一个一个孤独地老去，我才渐渐明白，纵使龙族的寿命再长，也终有走到尽头的那天，所以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留在这里。”睚眦答非所问，声音中的那股悲凉不减反增，眼眸也垂了下去。
“你也知道五行体的事？”西云萧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终于对睚眦说出了第一句话。
不过睚眦并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忽然又抬头望向上空，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带领着一帮好友在千军万马当中和敌人厮杀的岁月。
那时的他年轻、热血，浑身散发着实现梦想的激情。他不甘龙族的落败，渴望权力和力量，渴望站在世界的巅峰，用他的利爪和羽翼让所有人臣服。他来自伟大的龙族，龙族是天生的君王。
所以他带着水的原体，和老友一起踏上了寻找原体的旅程，企图以五行体的力量让龙族回到那个无与伦比的时代。可是那个时代是那么遥远，如同星辰，可望却不可及。
睚眦的眼睛中不知不觉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就是那层薄薄的灰，此时完全遮住了他那耀眼的金黄色的瞳孔，让他这个庞然大物看起来异常地落寞。
“那……你也快老死了？”我好奇地问。
“不，以龙族的年纪我还很年轻。”睚眦从回忆中走出来，盯着手上的水晶石看。正在我开口问他为什么这么颓废时，他竟然伸出手，将那块水晶石递到了我面前。
“拿去。”他说，声音如同一个看透生死的老者。
“给我？”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没听错吧？”
“我忽然发现你的眼睛有些熟悉，算是送你的礼物吧！”睚眦平静地说。
“熟悉？你不会有一个私生女像我这么大吧？”我惊讶地看着他。
西云萧也惊讶地看着睚眦。但他似乎看出了睚眦真的是一条不具攻击力的龙，所以他在我犹豫的时候，一把把那块水晶石夺了过来。
“那就多谢了！”西云萧毫不客气地连同金的原体一同放进了怀里，然后收起短刀，便转身准备离开。
“喂，你这就走了？”我急忙喊住他。
“水的原体已经到手了，你告诉我还不走的好处在哪里？”西云萧冷冷地看着我，“菜鸟，莫非你想留在这里陪这条蠢龙度过余生？”
“你……”我紧张地看着睚眦，生怕西云萧这个下嘴不知轻重的家伙把他惹怒了，可是睚眦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毫无反应，“你……你真是冷血啊！怎么说也是人家好心将它送给了我们，好歹陪人家聊聊天啊！”
说完，我怕西云萧根本不甩我就溜了，于是急忙朝睚眦说：“那个……你可以回龙族的。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
睚眦沉默了，半晌才抬头说：“我哪里也不去，哪里……也去不了。”
他的声音落寞得像是被秋风吹逝的落叶，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云烟。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睚眦的那句话。
他在岁月无声的侵蚀下，看着那些曾经一起浴血奋战的以为会永远陪伴在身边的老友，一个一个地离开这个世界，独留它一个在这世上生活。他回不到故乡，只能回到他最初出发的地方。——这恐怕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了。
他虽然还拥有年轻的身体，但是孤独已经让他的灵魂垂垂老矣。我知道，绝望才是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万里无云，碧海滔滔，湛蓝的海水被细风吹起层层涟漪。一望无边的大海透亮清澈，海边稀疏地散着三五成群的穿着泳衣嬉戏的人们。除却那些嬉戏的人，还有一群沉默的人站在海边凝视着大海。
谁也没有想到水的原体就这样轻易地拿到了。我原本以为这是一趟必定血雨腥风的行程，没想到我们毫不费力就达到了目的。
我们离开的时候，睚眦一直抬头望着我们远去的方向。但是我知道，他抬头绝对不是在看我们，而是看这大海之外的浩然世界。那是他此生唯一留恋的东西吧？
“还不走吗？苍右的旧伤好像要复发了。”迟然忽然提醒我们。
大家闻声转过头去，发现苍右的脸色苍白，眼神也越加暗淡，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先去夜猫小姐那里。”西云萧说着望向花千树，“你的车呢？”
“在这儿。”花千树说话的同时，一道光从远方极速奔驰而来。刹那之间，那辆酷炫的跑车停在了大家面前。
迟然扶着苍右坐上了车，我和西云萧则同时将目光瞄向了副驾驶。可是西云萧明显离得比我近，我眼看着重要的位置都被抢光了，急忙冲上去。就算和他撞个头破血流，我也不能放过这么好的位置！
可是就算我真的撞到了头，也始终没有抢过西云萧。我看着他稳稳地坐在副驾上，嫌弃地看着我说“瞧你那点速度”，简直想直接将口水吐在他的脸上。
可我到底还是没能吐到他脸上，因为就在我的口水要脱离我的嘴时，我忽然听到“啊”的一声。我一扭头便看到，原本平静地站在原地的花千树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你也被鬼鸱鱼咬到了？”顺着西云萧的目光望去，我看到花千树原本包裹着的脚正在缓缓地流着血。
“快扶她上来，我来开车！”西云萧一边从副驾上移到驾驶位，一边对我说。
“哦哦。”我手忙脚乱地扶着花千树坐到了副驾上，然后挤到迟然身边，和他一起扶着眼皮渐渐合在一起的苍右。我用敬佩的眼神看着花千树，她一定是和鬼鸱鱼厮杀的时候受的伤，可是她居然坚持到了现在。
“快开车啊！”看着花千树越发苍白的脸色，我催促着西云萧。可是刚刚还很着急的西云萧此时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怎么了？”
“等一下！”西云萧忽然皱起眉来，然后他和迟然相互对视了一眼。
看到西云萧的眼神时，我的心一下悬了起来，因为这个眼神我看到过，是在圣火石被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