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治水史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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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长江卷(23)

在机上,温家宝副总理和国家防总的随行人员,不止一次在掂量这个问题。现在,当他走下舷梯,与湖北省党政主要领导一一握手时,他说:今晚到底分不分洪,等征求了专家们的意见再定。不过,要有所准备,要紧的是分洪区的回流人员一定要搜索干净。另外,北闸防淤堤上的炸药不能出一点问题。

将省委书记、省长“晾”在一边,温家宝副总理立即召集气象、水利等方面的专家,进行座谈。临行前,他特地叫人通知长江水利委员会主任黎安田赶赴荆州,黎安田因公滞留湖南,特派全权代表--副总工程师陈雷英赴会。

这位陈雷英副总工程师可真了得,就在他陈述自己的意见时,沙市二郎矶水位已爬高到45.12米,这已超过了最后分洪争取线,而北闸那边的指挥部、点火站以及腊林洲围堤上的人们,正焦急地等待防淤堤点火启爆的命令。真乃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他语出惊人毫不含糊地陈述了一个与当前形势极不协调的意见:不主张开闸分洪!他认为:根据最新预报,目前三峡地区、清江流域降雨明显减弱;上游四川、重庆水库已下令关死;长江第六次洪峰属尖瘦型洪峰,水位虽高,但持续时间不长,如果又利用隔河岩错峰和葛洲坝削流,再有百万军民严防死守,荆江大堤、洪湖干堤是可以渡过这次难关的。

有理有据,温家宝副总理听了陈雷英和其他几位专家的意见,心里多了几分底气。为了决策更科学民主、做到万无一失,他还想听军方的意见。于是,广州军区司令员陶伯钧上将和政委史玉孝上将被请到温家宝副总理下榻的房间。当温家宝副总理向两位将军介绍长江第六次洪峰的严峻形势,传达了军委江主席“慎重决策”的意图,又介绍了专家们对“分”与“不分”的见解,并再次重申中央关于严防死守的决心。

听完温家宝副总理的介绍与传达,两位将军当即表示:既然专家们认为不分洪可以守住,我们更有信心和决心严防死守,坚决顶过去,让中央放心,让人民放心。

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温家宝副总理心里的底气更足了,随即召见湖北省委书记贾志杰、省长蒋祝平,与他们作了一次彪炳史册的谈话,现节录如下:

温家宝副总理召见贾志杰、蒋祝平谈话要点【节录】

【1998年8月16日】

湖北又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川东三峡区间下了一场大雨。清江流域下的这场雨,从今天早8点至晚8点,下了15至20毫米,今晚8点至明早8点还有10毫米,累计25至30毫米。这样又形成了第六次洪峰,给湖北40多天的防守带来新的困难。

今天23时沙市水位达到45.07米,流量51700立方米;24时水位达到45.09米,超过国家分洪的标准。我刚才没有急着找你们来,而找了有关方面的人士,把各方面的情况、数据了解分析了一下。现在看来有不利的条件。沙市水位上涨,明早预计达到45.30米左右,有人预计达到45.28或45.20,也就是45.20至45.30这个范围。沙市这样的水位对荆江大堤来讲,不是太担心,令人担心的是石首、监利和洪湖。石首段预计17号下午水位可能达到44.90米,比今年最高水位还高出0.18米;监利段预计18号早水位可能达到38.30米,比今年最高水位还高出0.14米;螺山水位高达34.55米。因此最容易发生问题的是石首、监利、洪湖,尤其要防止出现重大险情,要预计到并做好认真准备。

当然也有几个有利条件。根据几家气象预报,三峡地区、清江流域明早8时后,降雨基本结束或明显减弱。宜昌流量减少,但水位没有降反而还要升,我请教了专家,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峰高对峰量有滞后,二是清江下泄形成顶托。经计算洪峰泄量按照44.67米计算,大体超10亿立方米,按照45米计算超2亿立方米。因此我们可以判断在沙市水位超过45米上大约持续24小时。从今晚9时到明晚8时30分左右,按照超44.67米计算,大约持续两天左右,说明上游来的洪水不算大,预计高峰值持续不会太长。此峰属尖瘦型,估计持续2至3小时,过峰后减弱。隔河岩水库明天13点水位203.74米,入库流量6300立方米/秒,出库流量6800立方米/秒。这次葛洲坝电厂坚持5小时削流【时间太长有危险】。四川、重庆水库全部关死。这样在正常情况下,看来可通过严防死守渡过难关。所以,现在找你们商量:能不能坚持严防死守,咬紧牙关,顶过去。即使分洪,对洪湖堤坝段险情稍有缓解,作用不大。

我临走时,总书记交代:能不能考虑再看一下,再坚持一下,慎重决策。坚守大堤最重要的是工作情况。江总书记、张副主席已经发出命令,解放军官兵全部上堤奋战两天,迎战洪峰。我也找部队领导谈了,部队都表态:一定严防死守。这样地方能否也下决心,干部群众上堤也奋战两天,死守大堤。这是重中之重。同时也要加快分洪准备进度。具体分洪准备:一、拉警报,发通知;二、拉网式的检查,不留一个群众;三、分洪的步骤、预案要搞好,检查每个环节,真正达到削峰的作用,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

对严防死守大堤,重中之重的问题,我这里提出几点要求,重点是对石首、监利、洪湖三个地段:

第一,全省紧急动员,奋战两天,打恶仗,打硬仗;

第二,巡堤查险以地方为主,这两天要特别加强;

第三,要组织专门力量,备足物料,运到位,抢险时用;

第四,所有技术力量都要上岗,尤其是部队上去后,要给他们配备技术力量;

第五,重要险段预案,主要是三个地段,尤其是洪湖段,要认真制订好。

以上5件事要立即下达死命令。

与其说这是一篇讲话,还不如说是一篇贯穿科学精神,体现中央决心,决战长江的动员令!

分洪令终于没有发出,百万军民连夜上堤,严防死守,人在堤在!直到沙市水位刻度表上指着一个赫然的数字:45.20米,而这时,朝晖悄然升起,仿佛一张胜利的捷报,悬挂在天边。

迎着朝晖,经过一夜“慎重决策”的温家宝副总理,依然精神抖擞,大步流星走近沙市江边水文站。当他坚定的目光掠过水位刻度表上赫然显露的45.20米,朝江面远远望去,轰然拍岸的惊涛正从他的脚下涌过,他不由坚定地握紧拳头……

上午10时,温家宝副总理一行来到沙市观音码头,随行工作人员告诉他:此时沙市水位已涨至45.22米。11时,当温家宝副总理一行仍在江堤边时,电话里传来了好消息:稳定了两小时的45.22米的最高水位,终于开始回落……

是的,45.22米,这是长江第六次洪峰的最高峰值,也是历史的最高水位,荆江大堤,不,整个中国,都经历了最严峻的考验!

洪峰,一次又一次洪峰,脚步追着脚步,终于缓缓走过;

惊涛,一浪高过一浪,拍岸的惊涛,终于平静了下来;

长堤,千里长堤,云集百万抗洪大军的长堤,如一道巍峨的长堤,静静地卧在长江两岸;

终于,庄严地宣告:1998年伟大的抗洪斗争,我们胜利了!这是党坚强领导、科学决策的胜利,这是全国各族人民众志成城大力支援的胜利,这是百万军民英勇无畏协同作战的胜利!

是的,人民可以自豪地说:1998年,我们以血和汗、以赤胆和忠心、以力量和智慧,为中华民族的治水史,写下壮丽辉煌的一章。

哪里有灾情,哪里就是前线

灾情就是命令,哪里有灾情哪里就是前线。吕承彪顾不得告知妻子一声,就大步走出门去,迅速赶到局里值班室,一边进一步详细了解灾情、了解灾民转移安置情况,一边又部署核查灾情。等他忙完这些时,不紧不慢走动的时针已指向8月1日凌晨2点。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这才赶回家去,匆匆躺下,心里还在默算着明天的行程。

不知是生物钟的节律起着作用还是心里存着心思,第二天天一大亮,吕承彪就匆匆爬了起来,草草地吃了点稀饭,就要出门。

“真拿你没办法,看来你这条老命也不想要了。”妻子话里有着爱意的抱怨。

“不是我不要命啊,西河的灾情那么重,我是民政局长,不去现场看看,心里不安啊!”他朝妻子笑了笑,就大步走出门去。

望着丈夫远去的身影,妻子不禁叹道:是啊,谁叫他当着个民政局长呢!

岂止是妻子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山、水、江、河、鄂东大地,哪处没留下他的身影?!

7月2日,吕承彪风尘仆仆从省委党校回来,不巧正患重感冒,似有些头重脚轻。刚把行李放回家,他就赶到局里,局里主持工作的同志立即向他报告了全市受灾情况。当他一听蕲春清水河乡和黄梅新开镇灾情比较严重,便提出要去亲自看看。

一处山高路远,一处洪魔肆虐,许多地方的公路已被洪水冲毁、冲断,有的甚至淹没。为了核查灾情,吕承彪只得徒步行走。白天,烈日当空,他顶烈日、冒酷暑,走了东村又串西村,不是实地查看灾情程度就是指导基础干部组织灾民转移;夜里,顾不得白天的劳累,不是听取当地干部的灾情汇报,就是和基层民政干部一起研究救灾措施--

毕竟年龄不饶人,况且还患着重感冒,吕承彪本来就有些虚弱的身子终于抵挡不住七天七夜的劳累,不幸倒在查险查灾的途中。

县里陪同的同志见状,急忙将他送进了医院。打针、吃药、输液,吕承彪在医院仅仅躺了半天,似觉体力有了一些恢复,神情也稍感轻松了许多。有同志来医院看望他,他不说自己的病情,便问灾情,问得详详细细。当他听说黄梅独山乡倒房十分严重,便再也躺不住了。医生连连劝阻他也不听,断然拔掉输液的针头,执意离开了病房,向倒房最严重的独山乡詹大村和尤墩村走去。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阴雨。吕承彪从独山乡回到自己的家,不想重感冒不但没有痊愈,胆囊又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直冒。他本想去医院认真地检查一下,谁知就在这时,武穴市民政局打来电话,报告该市武山湖刚刚溃口,5200多人被水围困;沉塘湖围堤破坝,4600多名群众处于洪水之中。说来也怪,吕承彪一听灾情报告,疼痛也减轻了许多。他找了点药揣在包里就起身向武穴武山湖奔去。

此刻,吕承彪正驱车朝浠水西河乡奔去。司机本想将车开得平稳些,好让局长在车上打个盹,可又经不住局长一路催促,紧行慢赶,待他们驱车赶到西河时,已是时近中午。

正在这里指挥转移受困水中灾民的浠水县民政局长汪祝华、副局长周佑成,一早赶到西河后,立即协同县直机关单位,一面鸣锣为号,组织疏散转移群众,一边又火速调来机驳船只解救灾民。由于施救行动迅速、紧急措施得力,已安全转移12000多人。他们听说吕承彪一行赶到,立即向他汇报了西河受灾情况,边说边将他们请进西河乡政府院子里,请他们先休息一会吃了午饭再乘船查看灾情。

“灾情还没有搞清楚,哪有心思吃饭哟,走,先看看灾情去。”吕承彪边说边走。

“饭总是要吃的嘛,这也是救灾呀!再说,西河乡政府已准备好了午饭。”汪祝华给吕承彪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他们俩正说着,只听院子外人声一片嘈杂,时而还夹杂着几声叫骂,再一看,有几百名受灾群众正朝乡政府院子拥来。打头的几个愣头青走进院子,闻到饭菜的香味,不无幽默地说:我们肚子正饿着哩,乡政府真会为我们着想,早准备好了饭菜。说着就走进了乡政府的小伙房,拿起碗就吃。

有人带头,就会有人跟着,一眨眼,原来给市、县、乡几十名干部准备的午饭就给这突然闯进乡政府的灾民们吃得精光。

吕承彪见状,就想问个原由。一问,原来是麦堤漫溃后,共淹了巴河、巴驿、西河三个乡镇17个村。发救济粮时,有的村发了,如周家大湾村、周岗村人均发了40斤大米,而团岗村等几个村没有发,没有领到救济粮的村民就跑到乡政府要粮来了。

事出有因,吕承彪立即与汪祝华、周佑成商议,决定开仓借粮,只要本人申请、村里审定、乡镇担保,就可以到乡粮管所借粮,凭票供应,分月发放。吕承彪决定开仓借粮后,便立即给市、县有关部门打电话,请求即刻调粮解燃眉之急。

一场风波平息了,没等院子里的灾民散去,吕承彪就已大步走出乡政府大院,朝被洪水淹没的西河街口走去,登上一只小船,令船工向淹没的村庄深处驶去。

汪祝华、周佑成无可奈何,只好跟着吕承彪上了船。坐在船上,吕承彪望着昔日的家园如今已是一片泽国,心情异常沉重,船行一处,他一边查看水情、灾情,一边询问灾民安置的情况,还一边就灾民安置和灾后开展生产自救同汪祝华、周佑成交换意见,一直到下午3点多才上岸狼吞虎咽吃了顿午饭。

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

7月21日凌晨1时,对于蕲春大同、谢围、车门三个村的村民群众来说,无疑是个黑色的时辰。由于暴雨如注,天仿佛破了似的,三个小时竟下雨达345毫米,致使大同水库渠道漫溢溃口,久贮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奔涌而下,冲向伏在水库大坝之下的三个村子。顷刻,三个村子浮在水里,20多万亩待收的良田被没入水中,1000多名群众被水围困。

田慧敏接到民政局副局长余文汉的电话时,已是凌晨1时半。他一听大同水库漫溢溃口,顺手抓了件雨衣就往局机关跑去。等他赶到局里时,余文汉已坐在吉普车里,车子的马达声似在催促着他。他抱着摄像机一钻进车里,吉普车就似一匹脱缰的野马冲进了滂沱的大雨中。

一道闪电从车窗外蓦地划过,像是一条狂舞的金蛇迅猛地撕裂着黑黢黢的夜幕,接着一阵雷声如同战鼓在车顶轰鸣。就在这时,吉普车停了下来,没等车停稳,田慧敏便急忙跳下车来,提着摄像机迅疾地朝水库溃口处冲去。

“打开车灯,快打开车灯!”伸手不见五指,田慧敏在雨中不得不向司机大声喊道。

车灯打开了,一道白光如一道闪电照在溃口处。借着灯光,田慧敏匆忙张开了机头,将奔涌而下的洪水摄入镜头。这时,又一道闪电从远天袭来,映亮了半个天空,借着闪电,田慧敏迅速将镜头向被洪水淹没的远处扫去,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又一声炸雷从田慧敏头顶炸响。雷声响处,他应声倒在水里。

“不好!”站在不远处的余文汉心里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欲将田慧敏从水中拉起。他刚刚伸出手,不想田慧敏一个鹞子翻身已从水里爬了起来,怀里还紧紧抱着摄像机。他望着余文汉会意地笑了一下,也顾不得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又举起了摄像机--

几天后,同样一幕又映在我们眼前。

那是7月30日,国营万丈湖农场大港溃口,负责灾情录像任务的武穴市民政局政工科副科长范少兰闻讯后,立即和救灾科副科长朱浩鹏一道,迅速赶到现场。

范少兰是位女同志,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腻,匆匆将镜头扫过洪水溃溢的远景之后,又朝溃口处走去,想拉近点镜头,拍一拍溃口处的特写镜头。

她站在溃口的边缘,准备调整角度扫拍,突然,一棵大树被奔泻的洪水冲倒,正向范少兰和朱浩鹏头上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