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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现代主义文学(2)

第二节 卡夫卡及其《城堡》

一、生平与创作

奥地利小说家弗兰茨·卡夫卡(1883—1924)是表现主义文学的重要代表作家,他的创作对西方现代派文学中的许多流派都产生过巨大影响。

卡夫卡出生于奥匈帝国时期布拉格一个富有的犹太人家庭,身为商人的父亲“专制有如暴君”,甚为不幸的家庭生活,致使卡夫卡从小性格孤僻内向、抑郁寡欢。他自小接受德语教育,读大学期间学习过文学和法律,毕业后曾在保险公司任职,这段小职员的屈辱生活和德意志民族统治下犹太人的恐惧感进一步加剧和强化了他的性格和精神危机。1924年,卡夫卡因患肺结核不治而死。

卡夫卡的文学创作开始于大学毕业之后,主要文学成就是小说,但他的绝大多数作品在其生前没有得到出版。辞世之前,他曾留下遗嘱,要求好友勃罗德将其全部作品付之一炬。勃罗德没有按照他的遗言去做,在他死后整理出版了9卷本的《卡夫卡全集》(1950—1958)。

卡夫卡的传世之作大致可以分为以下类别:(1)生前发表过的短篇小说,如《观察》(又译《沉思》,包括18个作品,1913)、《判决》(1912)、《变形记》(1912)、《司炉》(1913)、《在流放地》(1914)、《乡村医生》(1917),《饥饿艺术家》(1922)等;(2)生前未能得到发表的短篇小说,如《地洞》(1923—1924)等,其中一部分是未竟稿;(3)生前没有机会出版的三部长篇小说:《美国》(1912—1914)、《审判》(1914—1918)和《城堡》(1922)。

卡夫卡的短篇小说以《变形记》最为著名。该篇小说通过推销员格里高尔变为甲虫的荒诞情节,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普遍存在的“异化”现象。作为表现主义小说的代表作品,《变形记》在西方现代派文学史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卡夫卡的三部长篇小说(均未最后完成),都鲜明突出地贯穿着社会批判精神。

《美国》是卡夫卡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原名为《失踪的人》。小说主人公是小男孩卡尔·罗曼,因受到一个成年女仆的引诱而被父母赶出家门,其后远涉重洋,流落异乡他国。小说通过卡尔·罗斯曼在美国的遭遇,揭示了西方社会人的生存状态,展现了资本主义制度下贫富悬殊、劳资对立的现实场面和都市生活情景。卡夫卡从未到过美国,小说所描写的,实际上是他虚构的带有普遍性的西方世界。这部小说基本上是用传统的叙述手法创作的,作者自己曾经说过这部作品是“对狄更斯的直接模仿”。

《审判》是卡夫卡的创作倾向从现实主义转向表现主义的标志。这部小说情节荒诞离奇,时间地点模糊不清。作品描写银行职员约瑟夫·K在30岁生日那天早晨,突然被一个秘密法庭宣布逮捕。奇怪的是,法院从来没有公布过他的罪行和罪名,也没有将他关进牢房,而K也依然行动自由。但他却感到了巨大的无形压力,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忧虑感。他四处申诉无效,终被处以死刑。作品通过这样一个荒诞的、有悖理性的故事,深刻地揭露了奥匈帝国官僚司法制度的反人民本质。作者没有正面描写社会弊端,而是运用象征、夸张的艺术手法,揭示了世界的荒诞和人在荒诞世界中被异化的现象。

二、《城堡》

长篇小说《城堡》在卡夫卡的作品中篇幅容量最大,是一部能够全面体现“卡夫卡式”文学特征的表现主义小说。

小说描写的是作品主人公K为了进入一座城堡作出种种努力,而最终归于徒劳的故事——冬日寒夜,K踏雪走向城堡,眼见其矗立在前边山上,却怎么也走不到,无奈只好就地投宿。次日,他又向城堡走去,依然无法靠近。K打电话与城堡联系,得到的是模棱两可的回答,可同时却接到了城堡派人送来的嘉奖信函。K被搞得怎么也摸不着头脑。小说到此辍笔,未能完成。据说,卡夫卡设计的结局是K最后力竭而死,但其直到弥留之际,仍未获准进入那个城堡。

在《城堡》中,作者表现了作为小人物的主人公K在一个完全陌生、混乱和不可理喻的环境中孤苦无助的境遇,荒诞的世界给人们设置了重重有形和无形的障碍,使人们无论怎样努力也达不到目的,最后总以毁灭而告终。

《城堡》所揭露和批判的,是资本主义社会带有普遍意义的本质现象,如专制压迫、等级森严、官僚腐败、机构僵化等;其次,城堡作为一种权力的象征,是整个国家统治机器的缩影。它的行政长官CC伯爵人人都知道,但谁也没有见过,实际上CC伯爵就是城堡本身。它以巨大的权威压迫着人们的精神,摧毁着人们的希望,使得人们丧失“自我”,成为非人。

《城堡》的主题与卡夫卡的另外两部长篇小说《美国》和《审判》基本相同,即用不同的形式去表现作品主人公所代表的人之失败。如果说,《美国》中的小男孩卡尔·罗曼、《审判》中的K还具有一定的个人属性的话,那么,《城堡》中的K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只渴望进入城堡成为顺民(即“非人”)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城堡又是一种强大而神秘的异化力量的象征。

另外,《城堡》中的主人公K在精神上明显地带有作者本人的烙印,K思想性格上的弱点,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作者自己的精神状态。K所代表的,正是像卡夫卡这样的中小资产阶级及其知识分子,他们在敌对的环境里苦苦挣扎,虽有怨怒却逆来顺受,而最终还是逃脱不了悲惨的结局。他们的思想反映出一种消极、软弱和颓废的时代情绪,并且带有浓厚的宿命论色彩。

第三节 艾略特及其《荒原》

一、生平与创作

托·斯·艾略特(1888—1965)是后期象征主义最杰出的代表,也是英国20世纪最重要的诗人之一。1948年,他因诗歌《四个四重奏》获诺贝尔文学奖金。

艾略特的诗歌创作始于大学时代,其早期诗歌中的重要作品有《普鲁弗洛克的情歌》(1915)、《一位夫人的画像》(1915)和《小老头》(1919)等。

1922年,他创办杂志《标准》并担任主编,在《标准》创刊号上发表了长诗《荒原》。这是20世纪西方文学史上一部划时代的作品,艾略特从此被誉为西方现代派诗歌的领袖人物。此外,他还发表了《空心人》(1925)和《灰色的星期三》(1930)等作品,表达了诗人对现实社会更加明显的绝望感。

1944年,艾略特发表长诗《四个四重奏》(1935—1944),这首长诗模仿弦乐四重奏的形式,以高度抽象的手法表达了作者对暂时和永恒的对立统一观点以及皈依基督的思想。诗中借用四个值得诗人纪念的地点为题:《烧毁了的诺顿》指英国一座乡间玫瑰园遗址;《东科克》是作者祖先在英国故居的村庄及村边小路;《干燥的萨尔维奇斯》指美国马萨诸塞州海边的礁石;《小吉丁》是指17世纪英国内战时的一座小教堂。这是一组哲学、宗教冥想诗,诗中冥想和形象交织结合,语言自然流畅,节奏性极强,在艺术上有很高的价值。

艾略特还是一位有相当影响的诗歌批评家,主要论著有《传统与个人才能》(1917)、《批评的功能》(1923)、《诗歌的用途和批评的用途》(1933)等。他所提出的“思想知觉化”诗歌创作理论和所谓“客观对应物”的诗歌批评概念,对象征主义文学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二、《荒原》

《荒原》(1922)是20世纪西方现代派诗歌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也是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作之一。

长诗共433行,分为五章。

第一章《死者的葬仪》中,诗人以荒原象征战后的欧洲文明,它需要水的滋润、需要春天、需要生命,而现实则充满了庸俗和低级的欲念,既不生也不死。

第二章《对弈》对照上流社会妇女和酒吧间里下层市民的生活,显示其同样低级和毫无意义,暗示了整个社会的腐败和道德观念的崩溃。

第三章《火诫》写情欲之火造成的庸俗猥亵,空虚而无真实的爱。

第四章《水里的死亡》暗示死是不可避免的,人们渴望的生命之水也拯救不了人类。

第五章《雷霆的话》又回到世界是一片干旱的荒原这一主题,要求现代人奉行“给予、同情、克制”的教喻,使自己得到复活,使世人得到拯救。

从思想内容上说,长诗《荒原》反映了战后一代人对于战争的厌恶,对现实的失望,以及对未来的忧虑,揭示了浩劫之后的社会状况和人的精神面貌。诗人笔下的“荒原”,实际上就是遭受“第一次世界大战”浩劫后的西方世界的象征。全诗表现了作者试图拯救“荒原”的思路和主张,即皈依宗教,依靠上帝的力量拯救人类。

《荒原》的突出成就,主要表现在它的艺术形式和技巧上。

首先,长诗集中体现了艾略特“非个性化”的创作理论,运用所谓“客观对应物”的象征手法来表达诗人的思想感情。作者在诗中并没有直接抒情,更没有对人物、事件进行评说,而是借用现实的和历史的、真实的和虚构的事件及人物,来暗示要表达的主题。这种手法在《荒原》中到处都能见到。

其次,旁征博引,大量用典是《荒原》的又一特点。全诗共使用六种语言,涉及35位古今作家,引用了56种前人的著作,使得全诗的内容广博多彩。同时,大量运用典故,不仅丰富了诗歌的内容,而且起到了古今对比、以古讽今的作用,使全诗具有凝重的历史感。

另外,带有神话色彩的框架结构和化腐朽为神奇的表现手段也是《荒原》突出的艺术特点。

第四节 乔伊斯及其《尤利西斯》

一、生平与创作

詹姆斯·乔伊斯(1882—1941)是爱尔兰著名的意识流小说家,也是20世纪西方最有影响的作家之一。

乔伊斯生于都柏林。幼年时即决心献身文学。大学毕业后开始其小说创作。1904年,乔伊斯因反对教会统治而宣布“自愿流亡”,在欧洲各地颠沛生活并从事创作。1920年他定居巴黎,专门从事文学创作。

乔伊斯的第一部作品是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1914)。《都柏林人》由15个短篇小说组成,描写了城市下层市民的日常生活,揭露了丑恶的社会现实扼杀人们的理想追求和生活希望,表现了作者对爱尔兰社会风尚的厌恶和蔑视。在表现手法上,《都柏林人》中的作品基本是现实主义的,但其中有些篇目已尝试运用象征手法,具有向现代主义文学发展的倾向。

1916年出版的《青年艺术家的肖像》,是作者运用“意识流”手法创作的第一部中篇小说。作品带有浓厚的自传性质。主人公斯蒂芬·德迪路斯是个高傲、孤僻、敏感的青年知识分子。他天资聪慧,富于幻想。他对爱尔兰的社会现实日益不满,不断进行反抗,最后决心冲破家庭、祖国和宗教的束缚,离开爱尔兰“自我流放”,去过追求艺术理想的生活。小说通过斯蒂芬的成长过程,描绘了现代艺术家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走向艺术即走向流亡的命运。

《青年艺术家的肖像》运用内心独白手法,以主人公的内心活动来勾勒他的经历和客观世界,并以不同风格的语言表现幼年、童年、青少年等不同时期的思想感情。小说还提出了作家从作品中隐退并超越一般价值观念,以便客观地反映生活的文艺主张。

《青年艺术家的肖像》完成后,乔伊斯又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埋头创作,终于完成了长篇意识流小说《尤利西斯》。这是一部划时代的作品,它的诞生,标志着乔伊斯意识流创作技巧的成熟。

晚年,乔伊斯几乎双目失明,但仍以顽强的毅力坚持创作。他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是《芬内根们的苏醒》(1939)。这是一部寓言式的作品,通过都柏林一家小酒店老板伊尔威格·芬内根的梦幻,表现了人类历史上死亡与复活循环往复这个中心主题。作者试图说明:情欲创造人,而战争又消灭人,二者循环往复,这就是人类的历史。小说共使用了18种文字,大量的典故和双关语使一般读者望而生畏,难以卒读。

二、《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1922)是乔伊斯的代表作,也是意识流小说的典范作品。

《尤利西斯》共分三大部分18章,约50万字,叙述了自1904年6月16日早晨8点到次日凌晨2点45分大约19个小时内,青年学生斯蒂芬·德迪路斯、广告经纪人利奥波尔德·布鲁姆和他的妻子歌唱演员莫莉三位都柏林人的经历和感受。

《尤利西斯》从酝酿准备到创作完成历时达18年之久。

该作品书名源于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主人公、希腊神话英雄俄底修斯的拉丁文称呼。作品人物分别对应性地影射着《奥德赛》的三个主人公,作者把布鲁姆比作俄底修斯,把斯蒂芬比作俄底修斯的儿子忒勒玛科斯,把莫莉比作英雄的妻子佩涅洛佩;《尤利西斯》的内容按照《奥德赛》的结构组织而成,全书18章文字和《奥德赛》的情节也一一对应。《奥德赛》的主人公俄底修斯十年海上漂泊,矢志还乡。归家途中遇到外出寻父的儿子。父子二人返回家,与忠贞贤惠的佩涅洛佩团聚。《尤利西斯》的第一部分描写斯蒂芬在与宗教、家庭和祖国决裂后处于精神危机之中,渴望寻找一个“精神上的父亲”来解脱内心的压力。第二部分描写布鲁姆事业不走运,生活也不称心,希望能寻找到一个“精神上的儿子”,来填补内心的空虚。第三部分描写这两个飘零无依,精神痛苦的人终于相遇,布鲁姆将斯蒂芬带回家中,象征他们各自找到了所需要的东西。莫莉是个纵欲主义者,床笫之欢是她生活的第一内容。拿她比拟忠于爱情的佩涅洛佩显得滑稽可笑。他们已经不是神话传说中的英雄,而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人格分裂、猥琐渺小的凡夫俗子。

《尤利西斯》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精神崩溃的史诗,它在全面对比之中表现了现代西方社会的平庸与病态,凸显了西方人的内心混乱和孤独悲哀。

在《尤利西斯》中,乔伊斯广泛而娴熟地运用了意识流的创作手法。

首先,小说结构庞大,叙述的层次错综复杂,采用了自由联想、内心独白、多重象征、时空交错等表现技巧,描写不同人物的意识流程,准确地使用与人物年龄和性格特征相适应的语言和思维方式再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意识活动。小说终结处,莫莉躺在床上的内心独白长达近50页,完全无标点,一句话多达2 000多个单词,真实地展示了这一人物意识流动的连续性。

其次,《尤利西斯》的每一章所使用的文体都有所变化,以便适应主题的变化。如第二章写斯蒂芬在学校上课,用的是课堂惯用的问答式。报馆的一章中各段前面都冠以报纸上惯用的大标题,看上去就像一张报纸。而第15章用的全是戏剧形式。

作者写作《尤利西斯》,力求将内容和形式统一起来,用特定的形式表达特定的内容。乔伊斯在文学技巧方面进行了多种实验,把内心独白、蒙太奇拼接、人物潜意识流动描写等一系列技巧手法交互使用,在一部小说中集合了各种不同的文体风格。

第五节 萨特及其《禁闭》

一、生平与创作

让保尔·萨特(1905—1980)是法国著名的哲学家和文学家,是20世纪世界思想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他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和文学创作,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精神生活。

萨特出生于巴黎一个小资产者家庭。幼年丧父,由外祖父抚养成人。19岁时考入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攻读哲学专业。1933年赴德国留学,在柏林悉心研读胡塞尔、克尔凯郭尔、海德格尔等人的哲学论著。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他的存在主义哲学体系并开始了文学创作活动。20世纪30年代,萨特发表哲学论著的同时,还发表了哲学小说《恶心》(1938)、短篇小说《墙》(1939)等作品,初步奠定了他在法国文学界的地位。

萨特的成名作《恶心》是一部典型的存在主义小说。作品的主人公安东尼·罗康丹是个研究历史的学者,在撰写一个侯爵的传记时,突然莫名所以地感到眼前的一切,甚至包括吊带、树根、废纸等物件都像苍蝇那样让人产生作呕之感。小说细腻地描述了主人公在图书馆工作时,在街道、公园、咖啡店闲荡时,在与女人相会及分手时所产生的种种孤独、怪诞、病态的意识和梦魇般的幻觉等。通过这些心理描绘,表现出作者现象学本体论的基本思想,阐述了关于存在、本质、荒谬、虚无、时间、偶然性等范畴的观点,特别是关于客观世界荒谬的哲学论断。

1939年,萨特应征入伍,次年被德军俘虏,1941年获释后在巴黎长期担任教职并从事创作活动。

20世纪40年代,他又在戏剧方面进行探索,以期通过剧作表达其哲学思想。1943年,萨特根据古希腊悲剧改编的三幕悲剧《苍蝇》首次公演,剧作鞭挞奴性意识,颂扬自由和尊严,反抗专制暴政,其中的自由精神极大地鼓舞了正在与纳粹进行艰苦斗争的法国人民,同时也使萨特在戏剧界声誉鹊起。接着他又发表了独幕剧《禁闭》(1944),进一步确立了他在法国戏剧界的领袖地位。

《苍蝇》是萨特最成功的剧目之一。在这部戏剧中,萨特借阿伽门农和克吕泰涅斯特拉的儿子奥瑞斯忒亚重返阿耳戈斯,杀死母亲及其奸夫埃癸斯托斯为父复仇的神话故事,表现了人要“介入”社会,自由地选择造就个人的命运,开辟自己的生活道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俄瑞斯忒亚来到阿耳戈斯后就面临着两种意向和选择:一是遵循着过去的生活轨道,无声无息地离开阿耳戈斯,继续过着过去那种无忧无虑、轻松自如的生活;再就是为复仇,拯救臣民,成为阿耳戈斯人民中的一员。俄瑞斯忒亚经过思考终于选择了杀死谋杀父王的凶手和自己的生身母亲,把阿耳戈斯人从罪孽感中拯救出来这条路,从而设计了自己。

1946年以后,萨特陆续创作并发表了许多作品,如剧本《死无葬身之地》(1946)、《恭顺的妓女》(1946)、《肮脏的手》(1948)、《魔鬼与上帝》(1951)、《涅克拉索夫》(1955)以及长篇小说《自由之路》(1945—1949)等。

两幕剧《恭顺的妓女》是部现代题材的作品。1940年萨特赴美国讲学,耳闻目睹了白人种族主义者残酷迫害黑人的种种暴行,出于义愤写下该剧,揭露美国民主制度的虚伪,抨击种族歧视政策的罪恶,为黑人的悲惨命运鸣不平。剧情是这样的:白人妓女丽瑟乘火车从纽约到南方某城市,途中目睹了两个醉醺醺的白人寻衅闹事,他们毒打两个黑人并杀死其中的一个,另一个黑人逃跑了。由于丽瑟是凶杀案唯一的见证人,因此那个逃跑的黑人请求丽瑟到法庭说明事实真相,证明自己不是凶手。而参议员的儿子弗莱特为了救被抓获的真正凶手——其表弟汤麦斯,耍弄手腕勾结当局骗丽瑟作假证。丽瑟愤而拒绝了弗莱特的要求,然而她禁不住参议员的花言巧语在伪证上签了字。后来丽瑟虽然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鼓励那个逃亡的黑人起而反抗,但最终还是顺从地倒在弗莱特的怀抱里。

《肮脏的手》是一出七幕剧,描写的是1943年某东欧小国发生在一个所谓无产阶级政党内部两派之间的一桩政治谋杀案件。剧作者借助这部虚构的现代题材戏剧的情节,探讨的依然是他所关心的道德伦理观念和哲学问题。该剧展示了人在自由选择时经受的巨大心理压力,肯定了人道主义的良知。

三幕剧《魔鬼与上帝》从某些方面讲可以说是《肮脏的手》的补充和续集。剧情发生在400年前的德国,主人公葛茨是个贵族和农民的私生子,全国最杰出的军事将领。由于他从小身处不合法的地位,因而造成他残忍暴戾、肆意为恶的性格,处处与上帝作对。他率部队与其同母异父兄弟康拉德作战,打死了康拉德和数千士兵,夺得了属于他兄弟的领地。接着又包围了先前拉拢他的大主教治下的沃尔姆城,拒绝一切求和条件,准备破城后屠杀掉全城两万多居民。他得意自己的恶行使上帝都手足无措,并想象地狱如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只等待他一人。不料穷教士海因里希嘲笑他说,地狱是个热闹的集市,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想作恶,由于上帝的意旨,善在人间是行不通的。葛茨闻言大惊,当即与海因里希打赌,此后一年他立志行善。葛茨把其善念立刻付诸行动,他放弃攻城屠杀计划,释放俘虏,解散军队,把自己的钱财土地散发给农民,在自己的领地上建起一个“太阳城”。然而他的善举却引起了新的战争,“太阳城”的升平景象加剧了周围地区的矛盾和苦难,四方农民纷纷准备起义,反抗贵族统治。葛茨因不愿再杀人而拒绝带领起义军,“太阳城”的居民受葛茨的影响也不愿卷入战争,结果严守中立的“太阳城”被焚,所有的居民被活活烧死,起义军也在贵族势力的打击下惨遭失败。葛茨守着“太阳城”的废墟陷入沉痛的反思。一年后,在与海因里希的相见中承认他作恶35年没能造成两万五千人的死亡,却在一日的善举中变为现实,并认识到上帝并不存在。最后他接受农民起义领袖纳斯蒂的要求,担任起义军的指挥官,开始了人的统治。

在这部戏剧中,萨特探讨了人与上帝、相对与绝对,善与恶的关系问题,宣扬了伦理道德的相对主义,强调人生的“具体的介入”。

另外,《阿尔托纳的隐藏者》(1959)也是萨特的优秀剧目之一。

萨特把他的戏剧统称为“境遇剧”,他将人物置于特定的荒诞环境中,让其进行人生的自由选择,即作品中的人物总是面临着重大的考验,现实迫使他们做出最后的抉择。他的剧作既有哲理剧的深刻性,也有恐怖悲剧的震撼力。在其剧作中,萨特有时从本体论的角度阐述意识与客体、个人与他人的关系问题;有时反映自由、选择等基本论题;有时则明显表现其社会政治观点。尽管这些剧本从内容到形式千差万别,然而万变不离其宗,其中心议题乃是阐发作者的存在主义哲学理论。萨特一生写了大量的戏剧作品,作为一个哲学家,他的戏剧作品也带有浓厚的哲学思辨气息。虽然萨特在剧作中也塑造人物形象和勾勒环境,但他注重的并非人物的社会生活,而是人的意识本身,人的自我选择,人与外部世界、人与他人的关系等问题。他的戏剧作品强调宇宙、社会、人生的荒诞性,宣扬“存在先于本质”和“自由选择”原则,注重人际关系的描写,突出人与人之间的隔绝感和疏离感;描写人的异化时,注重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精神生活的开掘阐发;常常采用多视角的叙述方法和意识流手法,语言也富于变化。总而言之,萨特在剧作中突出表现的是他对人生哲理的探讨,有些剧目甚至可以视为对其哲学观念的图解。

1964年,瑞典文学院决定授予萨特诺贝尔文学奖,被萨特谢绝了,理由是他不接受任何官方给予的荣誉。

二、《禁闭》

1944年发表的独幕剧《禁闭》是一部内涵极为丰富的哲理剧。在这部戏剧中,作者从本体论的角度说明了个人与他人的关系问题;同时也曲折地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们精神和道德的空虚与堕落,以及人与人之间相互倾轧、尔虞我诈的可怕关系。

《禁闭》的剧情发生在地狱里的一个房间里,主要人物是一男两女三个幽灵:加尔散是个政论文作家、报社编辑,生前曾与其他女人同居,折磨自己的妻子,战争期间散布和平主义观点,在开赴前线时因临阵脱逃而被抓回枪决;邮局职员伊内丝是个热衷于同性恋的女人,她引诱表哥的妻子弗洛朗丝倒向自己的怀抱,结果造成表哥痛苦身亡。弗洛朗丝对此深感内疚,终于在一天夜里打开煤气开关,与伊内丝双双中毒死去;艾丝黛尔是个离不开男性的色情狂,她出于财产地位的原因,嫁给父亲的一个老朋友,婚后欺骗丈夫,另觅新欢,但又不肯与情夫私奔,并把情夫视为生命的私生女抛到湖里淹死,以致情夫在绝望之际开枪自杀,她本人也因肺炎而离开了人世。这三人因生前的罪孽,死后被相继投入地狱,囚于一室,因其生前的本性死后仍然丝毫未改,以至在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相互钳制、相互折磨的特殊三角关系。伊内丝怀着同性恋的热望,爱上了艾丝黛尔,极力排斥异性加尔散;一刻也离不开男人的艾丝黛尔渴望得到加尔散,讨厌和躲避向自己频频献殷勤的伊内丝;加尔散则想说服伊内丝相信自己不是胆小鬼而拼命拉拢伊内丝,多次推开没有思想只要男人的艾丝黛尔。这三个痛苦的幽灵被禁闭在一起,相互追逐、相互排斥、相互折磨、相互希冀着什么,然而谁也达不到目的。你对我构成威胁,我也是你的陷阱,我被你抓在手中,你也被我攥到手心儿里,最后加尔散痛苦地领悟道:“地狱原来就是这个样。我从来都没想到……提起地狱,你们便会想到硫黄、火刑、烤架……啊,真是莫大的玩笑!何必用烤架呢,他人就是地狱。”

在这部戏剧中,萨特形象地将西方社会人际关系概括为“他人就是地狱”,阐述了存在主义哲学体系中关于个人与他人的关系问题。

地狱中的这三个人,每人都是其他两人的行刑者、刽子手,每人都使他人因之受苦,每个人也都备受他人的折磨。地狱里最严厉的惩罚、最痛苦的折磨都来自他们最向往的东西,加尔散想说服伊内丝相信自己不是胆小鬼,得到的只是伊内丝的拒绝和嘲笑;伊内丝想得到艾丝黛尔的亲近,却遭到艾丝黛尔的厌恶;艾丝黛尔想博得加尔散的爱怜,加尔散则避之更远,三个人“像旋转木马似的一个追逐一个,永远也碰不到一块去”,他们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打不散、分不开,彼此纠缠在一起,永远相互折磨下去。

萨特在剧中塑造的三个不同性格的人分别属于不同的社会阶层,作者把他们的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极其形象地说明了无论哪个社会、哪个阶层、哪种性格的人,都会深深地感到人世间的孤独痛苦,都会感到人与人之间的隔膜,都会体会到人与人之间那种相互敌视、相互抗衡的关系。

三个幽灵间永无休止的攻击、嘲笑和折磨,从存在主义哲学的角度深刻地阐述了人与他人的关系,社会、他人对自己的定见和禁锢,以及个人所具有的摆脱地狱禁锢、达到新的理想高度的自由的问题。

在艺术形式上,《禁闭》的情节结构具有严密紧凑的特点。剧中人物不多,地点自始至终发生在地狱的一个房间里,时间也很短暂,然而就在这狭小的空间、短促的时间、稀少的人物间,作者却阐释了现代社会人与他人的关系的大课题。

《禁闭》的另一个突出特点是大量运用了象征主义手法。剧中地狱象征着现实的社会环境;主人公象征着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形形色色的人;主人公被当作幽灵、死人象征着社会上一些打不破别人的定见、冲不出旧框框、不能超越过去的人,社会、他人对他来说就是时时让他备受折磨的地狱。为了与地狱环境相匹配,萨特用冷峻严肃的笔调勾勒出地狱阴森凄惨的情景,几个幽灵丑陋可怕的面孔,有力地烘托了戏剧的恐怖气氛,从而增强了戏剧的艺术感染力。

第六节 贝克特及其《等待戈多》

一、生平与创作

塞缪尔·贝克特(1906—1989)是法国荒诞派戏剧的奠基人和代表作家。

贝克特原籍爱尔兰,生于都柏林一个犹太人家庭。学生时代曾游历巴黎,得与著名意识流小说家乔伊斯结识。1927年大学毕业后定居法国。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因参加反法西斯斗争而遭受到纳粹势力的追捕。1945年以后从事专业创作,1969年因其作品“具有希腊悲剧的净化作用”而获诺贝尔文学奖金。

贝克特早年创作过诗歌和小说,诗作《婊子镜》(1930)主观感受强烈,语言风格晦涩,已经初露现代主义文风之端倪。长篇小说《墨菲》(1938)、《瓦特》(1942)、《莫洛伊》(1951)、《无名的人》(1953)等作品,也大多人物来历不明,行动毫无目的,生活毫无意义,皆以荒诞的形式表现着面临荒诞世界的人的苦闷和恐惧。创作于1971年的《迷失的一群》,则描写了200个人在一个筒状建筑中的生存状况与无谓的搜寻,流露出强烈的悲观绝望情绪。

20世纪50年代初期,贝克特的剧作《等待戈多》获得了巨大成功。从此,他致力于戏剧创作,主要用剧作的形式表现世界荒诞、人生痛苦的存在主义命题,渐次以荒诞派戏剧大师的文名著称于世。和其他荒诞派剧作家相比,贝克特的作品无论内容情节抑或戏剧形式都更充分地体现了“反戏剧”的特点。另外,贝克特还创作有《终局》(1957)、《那些倒下的人》(1957)、《最后一盒录音带》(1958)、《啊,美好的日子》(1961)、《喜剧》(1964)等成功剧作。

独幕剧《终局》的四个戏剧角色中无一健全之人:汉姆是个瘫痪病人,其父母都没有腿,仆人克洛夫身患怪病只能走动不会坐下。全剧除了克洛夫推动轮椅让汉姆去看望各自生活在垃圾箱中的父母的人物动作之外,基本没有情节。剧中人物都在痛苦中苟活,在绝望中等待命运的终局。剧作通过荒诞的舞台形式揭示了人类可悲的处境和无尽的痛苦,喻示了西方文明的毁灭与终结。

两幕剧《啊,美好的日子》写一对夫妇维利和维妮在荒凉的海滩上的生活。第一幕中,维妮已半截入土,仍做着日常动作,梳妆打扮自己,第一句台词是:“又一个好日子”。第二幕中,维妮只有头部在地面上了,她还在寻找生活乐趣。结尾时,维利艰难地向维妮爬去,可总爬不过去。然而维妮却说:“哦,又是美好的一天”,并唱着轻佻的情歌。全剧无情节无动作,只有维妮语无伦次的独白。死亡即刻降临,可剧中主人公却认为是美好的日子。剧本表现了当代西方人的精神空虚和麻木,人生的卑微和没有价值。

二、《等待戈多》

《等待戈多》(1952)是贝克特的成名作,也是法国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作。该剧上演后引起强烈反响,支持者与反对者毁誉不一,褒贬分明,竟然因为争执不下而大打出手。没过多久,该剧被译成各种文字,在欧美许多国家同时上演,开戏剧革新风气之先,这以后,荒诞派戏剧好戏连台,佳作相继涌现。

《等待戈多》是一出两幕剧,情节非常简单。舞台上仅有一条孤寂的小路,一棵光秃秃的小树。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弗拉基米尔(又叫狄狄)和爱斯特拉冈(又叫戈戈),在焦急地等待一个名叫戈多的人。为了排解烦闷与无聊,他俩没话找话说,聒聒不休;为了填补说话的间隙,他俩尽做些毫无意思的动作:脱靴子、倒靴筒、脱帽、戴帽、传递帽子等。唯一给他们这种绝望的等待带来一点变化的,是波卓和他的奴仆幸运儿从此地路过。但这两人也很快离去了。接下来,有一个小男孩作为戈多的使者登场宣布:戈多先生今晚不来了,可明晚准来。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基米尔终于绝望了,他们想上吊自杀,却又犹豫不决;最后仍寄望于那位神秘的戈多身上,决定继续等待下去……

第二幕的剧情几乎就是第一幕的重复: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同样在等待。只是秃树上一夜间长出了四、五片孤零零的叶子,表明时间在流逝;波卓和幸运儿再出现时,一个瞎了眼,一个成了哑巴。后来依然是那个小孩宣称:戈多今晚不来了,但明晚准来。两人绝望已极,相约要去上吊,可是没有绳子。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商定明天再来,除非戈多到来使他们得到救赎,否则只有上吊。

全剧到此结束。

《等待戈多》以两个流浪汉苦等“戈多”,而“戈多”不来的情景,喻示人生是一场无尽无望的等待,表达了世界荒诞、人生痛苦的存在主义思想,也反映出战后资本主义世界普遍的空虚绝望的精神特征。终其一剧,戈多虽然始终不曾出场,却在剧中占着重要地位,因为两个流浪汉对他的等待构成了全剧的中心。有人认为戈多是从英语“God”演变而来。“God”即神、上帝、造物主之意,故戈多暗指上帝;亦有人以为戈多象征死亡。当有人询问“戈多代表什么”时,贝克特说:“我要是知道,早在剧中说出来了。”

剧作对话中,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基米尔时而说戈多“可以说是个老相识”,时而又说:“哪儿说得上,我们简直不认识他”,“就是见了他的面也不认得他”。两个流浪汉似乎见过他,但又认不准、说不清。但他们认定只要戈多一来,他们便可“得救”。这样看来,戈多起码是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的救星。如果说两个流浪汉象征着当代西方人的话,那么戈多则象征着他们苦苦等待而又无望实现的希望。

贝克特通过登场人物,展示了西方社会怵目惊心的人类受难图。爱斯特拉冈、弗拉基米尔、波卓、幸运儿的名字,分别代表了法国人、俄国人、意大利人和英国人,象征了全人类。他们踯躅在不可知的人生旅途上,精疲力竭、穷困潦倒、处境低贱、思维混乱、语言颠倒、行动机械、精神无聊,毫无意义地接受着命运的捉弄,在永远的等待中消耗生命,可伴随期望而来的是永远的失望。

贝克特认为,世界和人生既然是荒诞的、非理性的,表现这种非理性现象就必须用非理性的艺术形式,表现荒诞的现实也只能用荒诞的手法。为此,贝克特提出并实践着“反戏剧”的主张,声称“只有没有情节,没有动作的艺术才算得上是纯正的艺术”。

《等待戈多》突破文学描述的固有模式,戏剧情节几乎没有发展变化,舞台场景同位叠合,戏剧动作机械呆板,以此象征生活内容循环往复,无异于什么也没有发生;人物对话则悖逆追求妙言隽语的技巧规范,多用无聊的下意识独白和不知所云的废话对白,以此喻示荒诞社会造成的人类思维及语言表达的极度混乱。

剧作《等待戈多》通过荒诞的人物,荒诞的情节,荒诞的语言,荒诞的舞台设计和荒诞的戏剧效果,表现了荒诞派戏剧的一个基本主题:世界不可知,命运本无常,人是低贱的,行为无意义。

在形式技巧上,《等待戈多》则充分体现了荒诞戏剧场面单调,对话贫乏,时空抽象,动作猥琐,既无冲突,更无高潮的“反戏剧”特征,其艺术感染力主要来自于闹剧式的外包装和对观众期待视野的突破方面。

第七节 奥尼尔及其《毛猿》

一、生平与创作

尤金·奥尼尔(1888—1953)是美国著名戏剧家,他既是表现主义戏剧中取得成就最高的艺术大师,也是20世纪世界戏剧史上最重要的剧作家。

奥尼尔生于演员家庭。自幼随父亲旅行演出,体验过美国各地的生活。曾进普林斯顿大学学习,辍学后当过海员。另外还从事过多种职业,到过国外许多地方,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经验。1912年,在患病治疗期间开始创作戏剧,此后终身从事戏剧活动。他曾四次获得普利策奖,1936年又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他的创作对现当代世界戏剧(特别是荒诞派戏剧)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奥尼尔的戏剧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早期(1913—1919)是他的习作阶段,主要以独幕剧创作为主。此期的大部分作品取材于作者早年的航海生涯,以虚构的“格兰肯号”船的远洋航行作为背景,歌颂水手的勇敢精神和英雄气概。其中较有名的作品为《东航加迪夫》(1914)、《加勒比海之月》(1917)等。

《东航加迪夫》以对比的手法,表现环境对个人命运的冷漠,展示了海上劳工悲惨的生活遭遇。这一时期,作者的创作手法基本上是写实主义的,风格单一,题材偏窄。

中期(1920—1933)时,奥尼尔的创作由独幕剧转向多幕剧,对各种题材都进行了开拓,对各种表现手法都进行了实践。在创作中融合意识流动、寓意象征、荒诞夸张、对白与旁白交织等现代戏剧手法,形成了奥尼尔戏剧的独特风格。这一时期的主要作品有《天边外》(1920)、《琼斯皇帝》(1920)、《安娜·克利斯蒂》(1922)、《毛猿》、《榆树下的欲望》(1924)、《大神布朗》(1925)、《拉撒路笑了》(1927)、《奇妙的插曲》(1927)、《悲悼》三部曲(1929—1931)、《啊,荒野》(1933)等。

《悲悼》三部曲是套用古希腊悲剧家埃斯库罗斯的《奥瑞斯忒亚》三部曲形式创作的。剧情描写内战以后,美国将军曼农家族复仇的故事,借以表现个人理想和现实生活之间的矛盾冲突。《悲悼》标志着作者的创作风格向着现实主义回归。

晚期创作(1934—1943)阶段,奥尼尔的戏剧风格又回归现实主义,艺术技巧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阶段的主要作品有《送冰的人来了》(1939)、《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1941)、《私生子的月亮》(1943)等。

《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是奥尼尔的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剧作。剧中描写詹姆斯·蒂隆一家四口人从早晨到午夜一天的故事,由于吸毒、犯罪、疾病和贫穷,全家陷入了无法摆脱的绝境,在漫漫长夜之中,一家人无休止地争执、抱怨、磨擦,全体都在毫无希望之中等待着。戏剧主题鲜明地表达对生活丧失信心的时代情绪,提出了“这种不幸痛苦的责任是谁”这样的社会问题。该剧为作者赢得了第四次普利策奖。

二、《毛猿》

《毛猿》(1922)是奥尼尔的代表作品,这是一部用表现主义手法创作的具有浓厚象征色彩的戏剧。全剧共八场,不分“幕”。主人公扬克是一艘远洋邮轮上的司炉。他头脑简单,身强力壮,没有文化,却具有强烈的自尊心和自我意识。尽管工作条件极其艰苦,但扬克却以自己的职业而自豪,认为自己就是这条船乃至整个世界的原动力。一天,一位有钱的女人到底舱来观光,不料却被浑身是煤灰和汗污、差不多是裸体的扬克吓得半死。她侮辱扬克是只毛猿。扬克在万分震怒中到处寻找自己的生活位置,他在街上横冲直撞,故意去碰阔人,但奇怪得很,每次碰撞中,倒退的却是扬克自己。颓丧之余,扬克决心投奔工会组织并自告奋勇要用炸药炸毁百万富翁的钢铁厂,结果却被产联的人当成奸细赶了出来。最后,扬克来到动物园,把大猩猩当作知己,打开铁笼和猩猩握手拥抱。结果,扬克死在大猩猩的强力一抱之下。

奥尼尔说过:“扬克其实就是你,也就是我,他是每一个人。”《毛猿》中扬克的离奇经历和荒诞结局,反映了工人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悲惨境遇和人类当今普遍的生存状态,通过这个寓言式的情节来表现资本主义社会里人与环境的脱节和对立,以及人无所归属的问题,就是作者所说的“人和自己命运的冲突”。

扬克自认是个超人,他一心追求合法的地位和合理的归宿,但金钱和等级的力量斩断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联系,也隔绝了人与社会环境之间的协调和融合。尽管扬克自负而又自尊,敢于向不公正的命运挑战,但在强大的社会习惯势力面前,他的理想和努力无一不被碰得粉碎。扬克的悲剧揭露了资本主义制度的黑暗本质。

《毛猿》鲜明地体现出了表现主义戏剧的艺术风格。

首先,作者用高度抽象化,甚至漫画化的形象作为戏剧人物,主人公扬克、钢铁大王的女儿、世界产联的工会委员等都属于这类形象。

其次,作品通篇采用象征手法,用各种艺术形式外化作者的抽象观念。如用海上邮轮象征在历史波涛中颠簸前进的现代社会;用毛猿扬克来象征美国的劳动者和无所归宿、失去生活目标的现代人;扬克去动物园和猩猩对话,则象征人与人之间沟通理解的阻绝,只得在异类当中寻求认同和共鸣。

再次,作品采用大段内心独白表现人物内心世界,展示了扬克在寻求自己归属的过程中和失败后那种不可言状的孤独感、灾难感和绝望感。

总之,奥尼尔是美国戏剧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剧作家。他使戏剧真正成了美国文学的一部分,并且使美国的戏剧走向了世界,他的戏剧创作对20世纪美国戏剧的发展和繁荣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

第八节 福克纳及其《喧哗与骚动》

一、生平与创作

威廉·福克纳(1897—1962)是美国“南方文学”的领袖,是西方文坛上最具代表性的意识流小说家之一。

福克纳出生并成长于美国南方密西西比州一个庄园主的家庭,曾经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后开始文学生涯。福克纳的第一部小说《士兵的报酬》于1926年出版,它表现了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青年们的痛苦和幻灭感。

1929年出版的小说《萨托里斯》引起了文学界的广泛关注。该作品以虚构的约克纳帕塔法县为背景,描写南方贵族地主有害的精神遗产对子孙们的不良影响。从这部小说可以看出福克纳日后重要作品中将要出现的情绪、题材、基调和艺术手法。福克纳曾经言称:“我家乡的那块邮票般大小的地方,只怕我一辈子也写不完。”从那时起,福克纳所创作的十多部长篇小说和数十个短篇小说,大多以约克纳帕塔法县作为故事发生的地点,被人称为“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小说。

从1929年起,福克纳的创作进入了一个繁荣时期。同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喧哗与骚动》是“约克纳帕塔法世系”系列小说中最为出色的一部,也是福克纳的代表作。

其后,福克纳又接连创作了《我弥留之际》(1930)、《八月之光》(1932)、《押沙龙,押沙龙!》(1936)等表现美国南方庄园主世家式微的长篇小说。

《我弥留之际》描写南方农民安斯·本德仑答应临终的妻子把她的遗体运回杰弗逊安葬。妻子死后,一家人扶棺回乡,一路遭遇种种磨难。因尸首发臭,安斯的一个儿子想放火烧掉灵柩,被送进了疯人院。另一个儿子为阻止棺木掉进水里,被大车压断了一条腿。经过六天跋涉,终于到达杰弗逊。小说用意识流手法写成,通过全书15个人物的“内心独白”和“意识流动”,表现他们各自对这次跋涉的感受。小说中人物使用的都是南方农民的口语,颇为生动传神。

《八月之光》是一部描写种族问题的作品。小说写育婴堂的白人弃儿克里斯蒂由于无意之中看见一个女保育员的隐私,被诬告成黑白混血儿赶出门去。于是,他失去了“身份”,白人社会不接受他,黑人社会怀疑他是白人派来的奸细,也不接受他。最后,他杀死了心爱的白人姑娘,主动接受白人对他的私刑而死。小说表现了作者反对种族歧视和宗教偏见的立场和态度。

《押沙龙,押沙龙!》是一部内容复杂难以解读的作品。它描写的是庄园主塞德潘一家的盛衰史。托马斯·塞德潘早年来到杰弗逊镇,指挥黑奴开辟荒地,兴建庄园并生子育女。儿子亨利的朋友查尔斯实际上是托马斯的私生子,正和亨利的妹妹裘德斯相爱。托马斯怕血统混杂而竭力反对,并唆使亨利杀死了查尔斯。案发后,亨利不知去向。托马斯因为与人通奸,亦被仇家杀死。身染重病的亨利于垂暮之年回到庄园。不久,庄园遭火灾夷为平地,全家人都被烧死。作品的主题是表现一个罪孽深重的庄园的“现世报应”,揭示了庄园制社会必然灭亡的命运。这部小说在艺术手法上颇具特色,作者安排两个不同的“叙述者”引导读者分析作品提出的问题,从而使作品的叙述方法和语言风格都具有多样化的特点。

福克纳后期最重要的作品是《村子》(1940)、《小镇》(1957)、和《大宅》(1959)。这三部长篇小说都是以弗莱姆·斯诺普斯为中心人物展开情节的,主题和情节存在着内在连贯性,因此也称之为“斯诺普斯三部曲”,其中以《村子》最为重要。主人公弗莱姆是新兴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他通过不择手段的原始积累,搜刮钱财,最终暴富。福克纳以极大的轻蔑展现了弗莱姆冷酷无情、精于算计和心狠手辣的性格特征,显示出对于现代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倾向。

1949年,福克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此后又相继获得美国全国图书奖和两次普利策奖。

二、《喧哗与骚动》

《喧哗与骚动》的书名源于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中的一句著名台词:“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和骚动,都没有任何意义。”小说描写的是美国南方杰弗逊镇名门望族康普生一家的没落及其各个成员的命运遭际和精神状态。故事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康普生的祖上出过好几位将军,一位州长和许多有钱的农场主。到了康普生一代,已经没落了。康普生夫妇生有三男一女:大儿子昆丁、二儿子杰生、小儿子班吉和女儿凯蒂。全书分四个部分,由班吉、昆丁、杰生和女仆迪尔西四个人物立足于不同的时间定位,从不同审视角度和心理层次,分别叙述未出场的中心人物凯蒂的遭遇。

第一部分通过白痴班吉的眼睛来反映周围的世界。1928年,班吉已经33岁,但其智力水平却只相当于三岁的儿童,他没有思维能力,脑子里只有感觉和印象,而且不分时间次序地同时在他的意识中涌现。当唯一关心他的姐姐凯蒂离家后,作者用意识流的手法描写了班吉的悲哀。第二部分通过大学生昆丁的回忆、思考、梦呓和潜意识活动,描写了他对凯蒂的印象。凯蒂的放荡行为使他深受刺激。当凯蒂被丈夫抛弃以后,对妹妹感情异常的昆丁精神崩溃,竟至投河自尽。第三部分描写实利主义者杰生,由于凯蒂的不轨行为使其失去了银行的职务。他因此十分痛恨凯蒂并迁恨于她的私生女小昆丁身上。小说通过杰生的大段内心独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自私卑下的精神世界。第四部分通过黑人女佣迪尔西补述前文没有交代清楚的情节。与前三人不同,她是小说中唯一健康的力量,在她身上体现了作者对人性复活的信念。

小说通过康普生一家道德沦丧、精神崩溃和价值观念的破灭,反映了南方庄园主制度的没落与解体、资本主义的得势和发展以及与之俱来的社会精神危机。

《喧哗与骚动》在艺术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

首先,它运用了多角度交叉互补结构和复合型的意识流手法,把白痴班吉、昆丁、杰生和迪尔西等四个人物的意识流动于无形中聚合在一个集结点上,读者的认识随意识位置的变化不断得到补充和丰富。这样的写法既突出了中心事件,又富有立体感,增强了作品的表现力。因此,福克纳的“意识流”手法比乔伊斯等人又有新开拓。

其次,是逆时序的心理时间。小说中的时间先是从1928年4月7日退至1910年6月2日,又跃回1928年4月6日,最后写到1928年4月8日。这种安排,能“吸引读者去寻找叙述的线索,重新建立起自己的时间顺序”。

另外,采用神话性的象征手法,也是小说的特点之一。“班吉的部分”选择4月7日复活节前夕,隐喻白痴班吉需要上帝给他以关心和怜悯。“迪尔西的部分”选择在复活节,在这基督复活升天的日子,凯蒂的私生女小昆丁和一个流浪艺人私奔而去,象征着17岁的小昆丁将永远离开这个没落衰亡的庄园世家,去寻找精神上的新生。这正是作品的主题所在。

第九节 海勒及其《第二十二条军规》

一、生平与创作

约瑟夫·海勒(1923—1999)是美国“黑色幽默”文学的一位杰出代表。

海勒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加入美国空军服役,这一经历对其日后的文学创作影响很大。战争结束后他相继在美国和英国攻读文学专业。20世纪50年代初期开始在大学教授文学课程。60年代开始其专业创作生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第二十二条军规》不仅为其确立了文坛地位,而且一向被视作美国后期现代主义文学的典范著作。1974年发表的《出了毛病》是海勒的第二部长篇小说,该作品描写了在和平环境中无所不在的“第二十二条军规”,较深刻地表现了美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危机和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孤独感和危机感,揭示了人生荒诞的主题。他的另一部长篇小说《像高尔德一样好》(1979)通过对一名知识分子的官场际遇和家庭生活的描写,对当代美国社会的腐化堕落现实进行了冷峻的嘲讽和抨击。除了长篇小说以外,海勒还写有剧本《我们轰炸了纽黑文》(1967)等作品。

海勒的作品往往从超越现实的角度,以极度夸张的手法表现荒诞表象下的社会现实;在人物描写上热衷于塑造既令人可笑又惹人可怜、既渺小又可悲的具有一定喜剧因素的“反英雄”形象;在作品的结构方式上则采用同传统小说迥然有别的“反小说”表达模式,独创了可称之为“剪贴法”的小说形态。

二、《第二十二条军规》

《第二十二条军规》(1961)是海勒的长篇小说代表作。小说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为背景,以轰炸手尤索林上尉为主人公,描写了一支驻扎在地中海地区的美国空军大队混乱的军旅生活。作品叙述的事件同作品中的人物一样,都纯粹属于虚构。关于本书,作者曾经郑重宣布其“对战争题材不感兴趣”,他还在小说扉页上提示读者说:“这里面只有一个圈套……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

书名即出于美国空军这条不成文的军规:一切精神失常的人员都可以不完成规定的战斗任务,并可要求遣送回国。但这条军规同时又规定,任何提出自己精神不正常的人都必须亲自向上级提交申请报告,才能予以审查。也就是说,凡是能够亲自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就证明他的精神很正常,因而不能获准离职回国。第二十二条军规还规定飞行员执行32次任务后即可回国。但同时又附加了一个条件:在停止飞行前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这样,飞行员在飞满规定的次数后,上级可以把任务增加到40次、50次,直至70次,没完没了。尤索林在军事官僚的统治下,深受其害。他虽早已超额完成了轰炸任务,仍被迫拿生命去冒险。最后,他终于明白了,第二十二条军规完全是个骗局,是统治者奴役人民的一张无法逃脱的罗网。为求生存,他不得不逃亡瑞典。

小说借揭露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空军内部的专横残暴,以错综复杂的情节拼凑出一幅荒诞的社会图像,犹如哈哈镜,暴露了现代美国社会丑恶、腐败的现实,批判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混乱和荒诞;同时也通过揭示环境与人的对立,展示了现代人难以自主的困境。众所周知,军队,特别是战时的作战部队,最具严密的组织形式和严格的纪律。但是非常富于讽刺意味的是,对小说中所描写的皮亚诺扎岛美国第27空军司令部管辖之下的驻军来说,组织严密、军规森严只是外表,而内幕里却是一派混乱。这种混乱,首先集中表现在军队内部权力机构的腐败上。上至争权夺势的联队最高指挥官德里德尔、中队司令官卡思卡特,下到野心勃勃的食堂管理员迈洛,小说描写了一批形形色色的官僚蛀虫。他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既相互勾结利用,又相互排斥打击,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荒唐怪诞的关系网,共同构成了一个荒谬绝伦的权力世界。其中,不论是跻身军界飞黄腾达的幸运儿,还是消极卷入官僚机器的受难者,作为官僚制度的畸形产物,他们既是它的主人,也是它的奴隶。他们忠心加以维护的,是在唯我独尊、唯利是图的虚伪政治准则基础上形成,在严密组织控制下畸形发展的混乱秩序。确切地说,这是一种有秩序的混乱,一种制度化的混乱。他们既是这种混乱的卫护者,也是这种混乱的肇事者。正是在他们的干预下,无神论者惠特科姆被派作随军牧师的助手,一字不识的印第安人哈尔福德被任命为助理情报官,没有方位感的阿费成为领航员,医院变成“身心健全”的场所。更为荒谬的是,丹尼卡医生明明活着,只因他的名字登记在坠毁飞机的机组名单上,他就被无可辩驳地宣布为死亡;相反,一个叫马德的补充飞行员,正式报到前参战阵亡,只因他没有来得及报到,没有正式编入飞行中队,所以阵亡后中队也永远不能将他正式除名,他的行李也始终放在营帐内不能拿走。荒谬的现实、荒谬的逻辑,也带来了人们反常的理性和行为。尤索林坚持不吃水果,因为它对可能患病的肝脏有利;邓巴努力培养烦恼,以使生命显得长些;奥尔每次飞行都有意让敌人把自己的飞机击落,以练习迫降;当时,“外面进行的唯一事情就是战争”,但是人们都不曾注意;每当尤索林想提醒人们这一点时,“人们就走得远远的,认为他是疯子”。总之,一切都像发生在疯人院里,一切都被颠倒了,一切都在混乱之中。然而最高形式的混乱,还是“第二十二条军规”。

“第二十二条军规”并不是一种绝对真实的存在,它只是官僚政治抽象化的一种譬喻。它既威严可怕,又荒谬可笑;既漏洞百出,又无懈可击。它根本“没有具体的对象或条文”,却又偏偏无处不在,处处构成对生存的威胁而又无从挣脱、无可抗拒。归根结底,所谓“第二十二条军规”是当权者掩盖荒谬、维持秩序的借口和置人于死地的圈套。它象征着官僚政体,是超乎于现实之上,支配着小人物命运的精神枷锁,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尤索林是小说的核心人物,他几乎与其他所有的人都有直接联系。靠他的穿针引线,小说形形色色的人物、散乱的情节才编织在一起,结成一个纷繁复杂的艺术网络。尤索林也是作家着墨最多的一个人物,他本质的心理特征,他的行为方式,他对生活现象的评价,无不渗透着作家对现代社会中人的生存环境和命运的痛苦思考。尤索林是一个中尉领队轰炸手。作为一个下级军官,他与那些追慕权势者不同,他正直善良,并不看重金钱名利,但也不那么圣洁单纯,是一个玩世不恭、逢场作戏,却又不失其真诚、人性未泯的青年。起初,他渴望完成正常飞行任务后得以回国,但是,野蛮的“第二十二条军规”和卡思卡特无休止地追加飞行次数,使希望终成泡影。在冷酷的官僚机器操纵控制下,他经历过无数次死亡,曾亲眼目睹战友死在炮火之下,内脏涂地。面对血腥的现实,他失去了心理平衡,死亡的意识紧紧纠缠着他。由战友的死,他想到过去相识的男男女女的死,并“开始想到自己也就要死了”。因为,他深感生存环境十分险恶,不仅敌人用炮火攻击他,周围的人也都要暗算他,要把他置于死地,他的生命正处在危险之中。监视、告密、诬陷、恐吓、各种阴谋都随处可见。尤索林的变态心理,恰是对病态社会现实的正常反应。同现代派文学中的许多人物一样,尤索林并非高大完美,他是西方文学中典型的“反英雄”形象,他因处在疯狂的和现实的两个世界之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惶惶不可终日,表现了西方现代社会中人的灾难感和恐怖感。

《第二十二条军规》在艺术上颇有创新,主要表现在作品特殊的结构和描写、叙述方式以及语言上。就小说的外部形式看,作家抛弃了传统的合乎逻辑、有条理的艺术构思,全书42章,没有贯穿整个作品的统一的故事情节,没有高潮,时序颠三倒四,结构十分散乱,就像一部排错了顺序的连环画,各个章节之间基本不衔接,就是同一章节的内容也随意跳跃,可以说整个形式都是怪诞的。但小说形散而神聚。过去、现在与未来相混杂,死人与活人相交叉的无序状态都共同指向荒诞、混乱的主题。荒诞的内容加上荒诞的形式,为小说荒诞的主题更增添了荒诞的色彩。同其他“黑色幽默”作家一样,海勒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人物多么可悲,经历多么恐怖,总是用饱蘸着嘲讽幽默的笔触,以极度夸张的怪诞手法漫画式地勾勒人物,描画出一幅幅不动声色的喜剧场面,去表现那个是非颠倒、混乱不堪的现代世界,在“绝望喜剧”式的幽默之中,掩藏着巨大的痛苦和哀伤。

第十节 马尔克斯及其《百年孤独》

一、生平与创作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1927—)是哥伦比亚著名小说家、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

马尔克斯生于哥伦比亚的阿拉卡塔卡镇。童年岁月,他从外祖母讲述的故事中接受的印第安神话和民间传说,以及其自幼阅读的阿拉伯民间故事《一千零一夜》等,都对他日后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18岁时,他考入波哥大大学法律系,中途辍学后转入报界担任新闻记者,这段生活对其创作也有直接影响。马尔克斯的早期文学活动主要是写作短篇小说。1955年发表的长篇小说《枯枝败叶》构思新颖,笔法多变,运用内心独白细腻地刻画了人物的变态心理,标志着马尔克斯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初步形成。短篇小说集《格兰德大妈的葬礼》(1962)以娴熟的影射和象征手法开辟了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新路。

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后,马尔克斯创作热情日趋高涨,优秀作品不断推出,长篇小说《百年孤独》发表后,引起了国际文坛的巨大震动,成为拉丁美洲文学“爆炸”最重要的代表作品。马尔克斯的另一部长篇小说《家长的没落》(1975)以漫画手法塑造了独裁者尼卡诺的形象,描写他荒淫无度、横征暴敛、倒行逆施,终于自取灭亡。这部在极度的夸张中鞭挞独裁统治的作品,其结构形式颇具独创性。小说共分六章,每章不分段落,也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情节线索,仿佛是由六个独立的短篇小说连缀而成,六章自成体系的作品内容实际上塑造了六个独裁者形象。作者没去展现人们的所见所闻,而是通过对人们的所想所思把来自若干肇始点的心灵射线聚集为规整齐一的意识内容,穿插切入独裁者尼卡诺其人之中。书中各章的结构完全相同且内容可以随意移位,即使在各章之间自由置换,也不会妨碍作品的完整统一和总体效果,甚至不会伤及固有的文义。另外,小说前五章采用句号和逗号两种标点符号断句,到最后一章只剩下了逗号,取消句号之后,更强化了一气呵成的感觉。

发表于80年代的《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1981)和《霍乱时期的爱情》(1985),标志着马尔克斯创作中魔幻现实主义成分的减弱和消失。这两部作品中,前者以新闻报道的纪实性方式叙述了一件怵目惊心的凶杀案件,有力地批判了人们的封建意识;后者则对一对青年男女间的爱情故事进行了勾描。

马尔克斯在理论和创作两方面都对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出了重大贡献。是他首先将民族意识和现代意识有机融合,发掘本地区古老的印第安神话传说,把现实放到一种虚幻的境界和氛围中加以描写,给现实披上了光怪陆离的魔幻外衣。他的作品借鉴吸收欧美现代主义文学的营养,运用内心独白、自由联想、梦幻意识等技法反映拉丁美洲现实生活,从艺术构思到表现方法都实现了现实性与虚幻性、民族性和世界性的有机融合,为人类当代艺术的发展提供了成功的经验。

二、《百年孤独》

《百年孤独》(1967)是马尔克斯的代表作,向被奉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经典性作品。正是这部长篇小说,为作者赢得了1982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的殊荣。

《百年孤独》主要描写农民布恩迪亚家族以及小镇马孔多的盛衰历史。何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身材高大,精力充沛。因与邻里发生纠纷而杀死了对方。他携家室迁居到一片滨海沼泽地,以辛勤的劳动创建了新的家园,为马孔多镇的发展作出了贡献。后来,他因砸坏了炼金器具而被亲人仇恨,在孤独中度过了残年。这是一个既有科学头脑,又蒙昧落后的“堂吉诃德”式的人物。第二代中的奥雷良诺上校胆识超人,担任过革命军总司令职务,但终因屡次失败而意志消沉。后来,社会动荡,世风日下,布恩迪亚家族从第三代起已不能应付时代的挑战,他们或顽固地封闭在斗室内,或沉溺于无益的回忆中,或乱伦纵欲、醉生梦死。第五代梅梅的私生子奥雷良诺与姨妈阿玛兰特·乌苏拉乱伦,生下一个长了猪尾巴的孩子。阿玛兰特·乌苏拉死于难产,怪异的婴儿在摇篮里被蚂蚁吞噬掉。最后,一阵飓风袭来,把布恩迪亚家族唯一的幸存者奥雷良诺连同小镇马孔多一起席卷而去。

《百年孤独》通过对布恩迪亚一家七代以及小镇马孔多的兴衰消亡过程的描写,用象征、隐喻手法全面深刻地反映了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美大陆的历史演变和现实生活,揭示了拉美民族的深层心理以及孤独所带来的严重危害,表达了作者对拉美民族和人类命运的思索与关切。

《百年孤独》以小镇马孔多为人物活动的中心。在布恩迪亚家族兴盛衰亡的过程中,马孔多也经历了创建、繁荣、沉沦、消亡的百年沧桑。原先,那里是一片未开垦的荒漠沼地。创建初期也只是一个仅有20户人家的宁静小村。不久,乌苏拉·伊瓜朗无意中发现了与外界的通道,于是吉卜赛人和移民蜂拥而至,马孔多很快发展成热闹的集镇。接着,政府派来镇长和士兵,从此党派纷争,内战频仍,人民受尽苦难。随着新殖民主义者入侵,小镇修通了铁路,掀起了种植香蕉的热潮,呈现出一派表面繁荣的景象,同时社会风气也日趋败坏。在政府军充当帝国主义帮凶,血腥屠杀了3 000多名罢工工人之后,马孔多便一蹶不振,最后终于从地球上消失了。马孔多是作者故乡阿拉卡塔卡的化名。这一小镇的百年兴衰,实际上是哥伦比亚社会历史变迁的缩影。小说中马孔多的初创,有关发现通道以及吉卜赛人和移民涌入的描写,奥雷良诺上校的经历以及修筑铁路、种植香蕉和车站大屠杀等情节,都是具有史实基础的。

《百年孤独》集中笔墨描写了布恩迪亚家族,从第一代何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到第六代的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他们是哥伦比亚农民集合体的象征。这些人物生活遭际各不相同,外貌、肤色、性格也有明显差异,然而有一个共同特征:人人具有孤独感。这种孤独是因为不能掌握自身命运而产生的,它们顽固地依附在布恩迪亚家族每个成员身上,并且弥漫开来,延续了百余年:何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被亲人绑在栗树干上,餐风宿露,孤单地度过了余生;奥雷良诺上校在战败后与世隔绝,固执地将自己反锁在室内炼制小金鱼;雷蓓卡在丈夫死后,超然于一切虚荣之外,封窗闭门,足不出户,孤零零地直至老死;俏姑娘雷梅苔丝每天上午在浴室里整整待上两个小时,慢条斯理地冲洗身子,以打发时间;霍塞·阿卡迪奥第二目睹了火车站前的大屠杀后,恐惧攫住了他,从此缩在房间里,反反复复地翻阅墨尔基阿德斯的羊皮纸手稿……孤独的恶习在布恩迪亚家族中周而复始,代代相传。这种孤独使人冷漠、绝望,在亲人之间筑起了无形的墙,这种孤独制造了愚昧、落后、保守、僵化的现象,使人离群索居,与世隔绝,缅怀往昔,停滞倒退。这种孤独是家族衰败、民族和国家消亡的根源。小说结尾写布恩迪亚家族连同小镇马孔多被一阵怒吼的飓风刮走,深刻地揭示了孤独所必然产生的家庭和社会的悲剧结局。

《百年孤独》中,马尔克斯运用神奇魔幻的传说故事、极度夸张的手法以及象征性形象表现了印第安人的传统意识和信仰,描绘出风格独特、色彩斑斓的拉美现实生活的巨幅画卷,小说具有鲜明的魔幻现实主义特征:

首先,是现实性和神奇性的有机结合。马尔克斯将许多神话传说和鬼怪故事穿插于小说之中,借用《一千零一夜》的典故和“洪水灭世”、“圣母升天”等圣经原型组构情节,把虚幻的故事作为真实的生活描叙出来,并以其折映拉美大陆的社会现实,于是,神话与现实,幻想与真实便巧妙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虽光怪陆离而又不失其生活真实的艺术图像。

其次,是象征隐喻手法的成功运用。《百年孤独》有着各种类式的象征性喻体,诸如以冰块之容易融化预示马孔多城必然毁灭的悲剧性结局,以长着猪尾巴的孩子隐喻布恩迪亚家族行将灭亡的命运等,甚至各种颜色也被赋予不同的寓意——黄色便是腐蚀力量和死亡的象征:小黄花、黄蝴蝶、黄色火车头、小孩的黄头发、金制小鱼、古代金币甚至成熟时呈黄色的香蕉,交替出现,要么促成了马孔多镇的衰灭,要么联系着人物的败亡。

另外,时间的轮回也是《百年孤独》突出的艺术特色。

思考题

1.试述现代主义文学的基本思想内容。

2.试述现代主义文学的艺术观和表现手法。

3.试述卡夫卡小说的思想与艺术特征。

4.试述艾略特的诗歌理论及其影响。

5.为什么说《尤利西斯》是意识流小说的典范作品?

6.试述《尤利西斯》的艺术特点。

7.试述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和文学的基本内涵。

8.如何理解《等待戈多》中“等待”的含义?

9.试述《毛猿》的艺术手法。

10.试述《喧哗与骚动》的艺术成就及影响。

11.《第二十二条军规》的寓意何在?

12.试述《百年孤独》的魔幻现实主义创作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