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学中文的一位墨裔老美学生,名叫罗非德,当然这是我根据他英文的姓和名的谐音起的。我的这位罗同学真的很有意思,有时候也有点“二儿”!
记得当初他打电话来说要学中文,我按照惯例问他为什么要学中文?为兴趣?为家庭?为生意?因为在我辅导过的学生中,有一位老美就是娶了一位上海太太而学中文的。太太可以跟他讲英文,但是岳父岳母大人却做不到,整天比划也很累,无法完全沟通,所以他要学中文;也有些是为了跟老中做生意,比如做房地产的经纪人,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在美国买房子,哪怕是会一点最基本的,或者懂一点中国文化、风俗、风水,也能从情感上拉近一点距离;还有些纯粹是为了兴趣,能学会去中餐馆吃饭的时候看懂菜单就行,目的真是五花八门。而罗非德同学第一次在电话中就开诚布公地明确表示:学中文是为了找个中国太太。看来真是跑不出我们平时打趣时的笑谈:老美只爱中国的美食和女人,其他的都兴趣缺乏。
罗非德爱中国美食和中国女人的程度几近痴迷,凡是中餐一概Delicious,好吃!凡是中国女人一概Beautiful,好看!听多了总觉得有些言过其实,是不是他客气啊?老美讲话很客气的,不能全信的,如果他点着头饶有兴趣地说某件事有趣Interesting的时候,有可能是他觉得这件事很奇怪,虚惑的成分很大,就是我们说的忽悠,可是看罗同学的样子又完全是认真的。
先说他爱中餐。他是晚上来修中文,每次来,我们大概刚刚吃过晚餐,不管是米饭炒菜、包子水饺、馄饨锅贴、红烧肉,还有元宵、月饼、粽子,赶上什么吃什么,只要客气地问他一声:要不要尝尝?再加上我绘声绘色的解释,饺子怎么做的,为什么吃粽子,每次都是不等我忽悠完,他一准儿是一成不变地高声叫道:Sure!当然要尝!他几乎尝到什么赞美什么,我这心里也挺乐的,觉得老美真好哄,随便变出点什么吃头都受欢迎。
不管我端出哪一盘 Chinese food,他都会将那双牛一样的大眼睛瞪得更大,惊奇地赞美一番,一溜儿地吃光喝光,然后脸上呈现出满面红光。我判断那夸奖不像是假的,顿时就会给我一种成就感,就更加爱显摆。两个小时的课程倒是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讲吃,中餐本来也是中国文化中的一部分嘛!他愿听,我也愿滔滔不绝!
这位罗同学也是,只要谈到吃,立马就兴趣盎然,比练习四声来劲多了,听他细细数来每一家他曾光顾过的中餐馆,好家伙,从广式早茶到麻辣火锅,竟然连臭豆腐都没放过,口味之杂,没他没尝过的,真是令我这个纯老中惊叹!也就是在洛杉矶这个风水宝地才会汇集五湖四海的美食吧!我女儿文迪就问我:怎么老听你们在谈吃的,不怎么学课本啊?
罗同学最喜欢的中餐是白饭配上麻婆豆腐、红烧狮子头、素炒大白菜,麻婆豆腐还要浇到白饭上。就那么几样东西,却总也吃不够,所以总是惦记着。我听着这几样有点像大锅饭的感觉,可他就是喜欢到不行,每次去中餐馆都要点这几样菜。所以每当他的中文讲到白饭、肉丸、麻婆豆腐、大白菜时,都非常的清楚。他去中餐馆冷不丁地蹦出几句中文,让服务生惊诧之余,还真不知他的中文深浅。看到别人被他惊到,他的心里得意洋洋。
有一天下课时,我一时兴起便对他说:下节课教你做蛋炒饭!他立刻露出喜悦之情,还客气地问我:要我买什么材料?我挥挥手对他说:不要你操心,A 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
我的蛋炒饭可不是吹的,真的是一绝,起码唬一唬老美没问题。我是跟一位苏州妈妈学的,从那开始就喜欢上了蛋炒饭,并且准备留作人生最后一手,万一连教中文也难以糊口吃不饱,就准备做蛋炒饭沿街串巷一路吆喝一路去叫卖!
一切准备就绪了:腊肠或火腿、鸡蛋、小葱、超市买来的速冻混合蔬菜(青豆、玉米、胡萝卜之类)。还有就是米饭,不能闷太软,按照米和水一比一的比例用电饭锅闷出来的米饭会不软不硬刚刚好,亮晶晶很有弹性。
罗同学也是有备而来,认真得有点让人受不了。我原以为他顶多做做笔记就可以了,或者是等他吃完以后再给他重复一下过程,没想到他像煞有介事地全程录像下来。眼看着一个简单的蛋炒饭越弄越隆重了,我也不得不假装有模有样地边炒边做解释,想象一下电视里那些跟真事儿似的美食专家,我就有点那个意思,认真程度丝毫不亚于他们,都是在弘扬中华美食文化,场面也颇热火朝天。
除了和罗非德同学谈中餐,再就是听他海聊如何迷恋中国女人。他的欣赏听起来确实有点怪,一门心思地寻找小眼睛的中国姑娘,不是姑娘也没关系,女人吧,毕竟女人women比姑娘girl范围宽泛些。他特别强调要小眼睛,越小越好!他用手将他的眼角向上拉调起来,对,就是那样,小到一条若有若无看不出是睁眼还是闭眼的那么一条缝儿,才是他梦中的中国美人!我不可思议地听他白活,心想,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老古董信息?这观念是否雷同于失去已久的旧习俗——中国男人那种变态地愚昧地欣赏扭曲丑陋的小脚女人一样?我的这个比喻或许不太恰当,但每次讲到小眼睛女人,他都会滔滔不绝如痴如醉,真让我哭笑不得又有些反感。我不理解他这是一种什么癖好,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上哪儿去找那么小眼睛的中国女人?天天守着这么一双吃力的小眼睛会不会很累?但他就是那么执著和坚守,其他的都不要,非常刻意,一再强调,只有小眼睛是第一考虑的首要条件。他说他曾经循着报纸的广告,去过一家老中办的婚姻介绍所,唯一的首要的条件就是要Small eyes,令工作人员困惑不解,勉强给他介绍了几个,均不符合他的要求。事情当然没有结果,白白浪费了他300大洋。
我真怀疑他是看中国古代的仕女图看中毒了,要不就是他邪门!
我也曾应承帮他留意,如果真有那么一位如他所说的温柔善良的,体态较好的,皮肤滑嫩的,眼睛小小的,真心跟他过一辈子的中国女人,我定当尽力帮忙到底,促成一段好姻缘,顺道也改善中美关系。
虽说他是个地道的蓝领,在市政府做水电工,大小公园的维修也归他管,工作蛮辛苦,但收入却不低,年薪五万美金是有的,也算是蓝领中的中等收入了,他的这个收入应该是足够两个人横着吃竖着花了,而且我也相信他会把娶到手的小眼睛美人当个宝,天天供着。只是老天不遂心愿,始终没有结果,就像他自己说的:人人都说我是个好男人,可就是没人想嫁给我,why?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选择沉默。这是个综合答题,不是一句话说得清的。我只好安慰他:别着急,一定会有的,只是时间不到。
其实罗非德这个人倒是不虚伪,蛮有自知之明。他从不跟大多数男人一样不先照照镜子,只顾闭着眼地要求女人要年轻貌美之类的扯淡篇,起码嘴上没强调。年龄不限,学历不限,多少孩子也不嫌,花白头发也行,不会做饭都没关系,只要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陪他过日子就好。他明确表示他不喜欢美国女人,太强调自我。我心下想着他是被美国女人折腾惨了,终也搞不定她们吧。说到底,只要是个乖乖的中国女人,不嫌弃他就行。
这话听着简单,问题是哪个中国女人是乖乖的?尤其是来到美国经过风雨见过世面历几番磨难以后,还能剩下几个单纯可爱乖乖女?个个恨不得斜处里再长出一个脑袋才够用,几乎都是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面对现实的精明人,百炼成钢啊!一切都要放在天平上衡量过之后再做计较。这种情形,大家都可以相互理解,少走弯路吧,谁也不要吃亏。
有几次,他拿着在网上找到的男女约会Dating的中文资料给我看,让我给他翻译,有个是什么副教授,还有个说是医生,我看了一眼对他说:都是些胡咧咧的Bullshit,别当真。我心中很惊奇他是怎样找到这些资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