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病原体的特殊性在于,它们仅感染很小一部分昆虫——有时候仅影响单一种群。在生理上,它们不属于会在高一级动物或植物中引起疾病的生物体。斯坦豪斯博士同时还指出,自然界中昆虫疾病的暴发仅限于昆虫,不会影响其寄主植物也不会影响以它们为食的动物。
昆虫有许多自然天敌——不仅是各种各样的微生物,还包括其他昆虫。大约在1800年,伊拉兹马斯·达尔文便提出了第一个建议,认为可以通过鼓励昆虫天敌生长的方式对昆虫进行抑制。也许因为这是生物控制中第一个被广泛实践的方式,大部分人都错误地认为让一种昆虫对付另一种昆虫是除了使用化学物外的唯一方式。
在美国,真正的传统生物控制开端于1888年。那时,阿尔伯特·科贝尔是最早一批昆虫学探险家中的一员,他前往澳大利亚探寻威胁加利福尼亚州柑橘产业生存的吹绵蚧的天敌。正如我们所说,那次任务的成功举世瞩目,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全世界都在搜寻能对付海边的不速之客的天敌。总体而言,引进了大约100种昆虫捕食者和寄生虫。除了科贝尔带回的澳洲瓢虫外,其余的都引进成功。一种从日本进口的黄蜂完全将攻击东部苹果园的昆虫控制住。几种苜蓿彩斑蚜的天敌是不经意间从中东传入的,却拯救了加利福尼亚州的整个紫花苜蓿产业。舞毒蛾的寄生虫和捕食者也起到了不错的控制作用,胫节黄蜂对日本金龟子也是如此。对介壳虫和舞毒蛾的生物控制预计能为加利福尼亚州每年节省几百万美元——事实上,该州的一位昆虫学家领先人物保尔德·巴赫博士预测,加利福尼亚州在生物控制上投入了大约400万美元,却收获了1亿美元。
遍布世界大部分地区的40多个国家通过引进自然天敌对造成严重虫害的昆虫进行生物控制并获得成功。这种控制相对于使用化学物有着明显优势:价格相对低廉、效果持久并没有有毒物质残留。然而,生物控制却缺少支持。加利福尼亚州是众多州中唯一一个有生物控制正式项目的州,许多州甚至连一位全职研究生物控制的昆虫学家都没有,也许由于缺少支持,以引入昆虫天敌来进行的生物控制缺少其所需的科学严密性——很少进行确切研究,探寻其对昆虫猎物数量的影响,并且散布天敌的工作也不够精确细致,无法区分成功与失败。
捕食者与被捕食者并非单独存在,但是作为生活这张大网的一部分,所有的因素都需考虑在内。也许在森林中,采用更为传统的生物控制的机会是最大的。现代农业的农田高度机械化,不像自然界会生成的任何东西。但是森林则大不相同,它接近于大自然环境。在这里,人类的最少干涉和帮助,能让自然自行其道,建立起绝妙而精密的平衡与制约系统,保护森林不受到昆虫的过度伤害。
在美国,我们的护林人仿佛认为生物控制主要是引进昆虫的寄生虫和捕食者。加拿大人的眼光更广,一些欧洲人更甚,将森林卫生科学发展到令人惊异的程度。在欧洲护林人眼中,鸟类、蚂蚁、森林蜘蛛以及土壤细菌都与树木一样是森林的一分子,他们用这些保护措施负责往新森林中引入微生物。第一步是先引入鸟类。在集约林业的现代社会,不再存在老的空心树,而啄木鸟和其他在树上筑巢的鸟类也逐渐消失。引入巢箱可以弥补这一缺陷,也将鸟类引回了森林。其他巢箱专门为猫头鹰和蝙蝠所设,那么这些动物可以在天黑时接替白天的小鸟继续完成捕食昆虫的任务。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欧洲森林中一些最了不起的控制工作是由森林红蚁来完成的,这种动物是好胜的昆虫捕食者——不幸的是,北美没有这种动物。大约在25年前,乌兹堡大学的卡尔·戈兹瓦尔德教授发明一种培养这种红蚁的方式并建立了其群体。在他的指导下,在联邦德国的大约90个测试区域建立起了1万个红蚁种群。戈兹瓦尔德教授的方式在意大利和其他国家得到采用,他们建立了蚂蚁农场,以为红蚁的散步提供林区。比如说,在亚平宁山脉,已经建立起几百个鸟巢来保护再生林区域。
“在森林中,你会看到鸟类、蚁类、蝙蝠和猫头鹰在一起保护着森林,使得其生态平衡获得巨大的改善”,德国莫尔恩的林业官海因茨·鲁伯特·索芬博士认为,引入单一的昆虫捕食者或者寄生虫不如建立起一个自然同伴的统一战线来得有效。
莫尔恩森林新的蚁群受到铁丝网的保护以防遭到啄木鸟的侵害。这样在某些测试区域,10年间啄木鸟的数量就增长了400%,没有导致蚁群的大量减少,而通过啄食树上有害的毛毛虫来获取失去的食源。保护蚁群(以及鸟类巢箱)的大部分工作由当地学校的10至14岁孩子组成的少年团来承担。费用非常低;还有森林能够得到永久保护的好处。
鲁伯特·索芬博士的工作另一个非常有趣的特征是使用蜘蛛,在这一点上他可谓是先驱。尽管现在关于蜘蛛的分类学和自然史有大量的资料,但是这些资料很分散并残缺不全,而且没有从蜘蛛作为生物控制的介质来看待其价值。
对于护林人而言,关于蜘蛛最重要的是它所织造的网的种类。织造车轮型网的蜘蛛是最重要的,因为这些网有部分网格狭窄,能捕捉几乎所有飞虫。十字蜘蛛编织的大网(直径达16英寸)网丝上有12万个胶黏剂结节。一只蜘蛛在其18个月的生命中可以杀死2000只昆虫。一个生命力旺盛的森林每平方米有50到150只蜘蛛(比每平方码多一些)。在蜘蛛稍少的地方,可以通过收集和散布带有蜘蛛卵的袋状子囊来弥补这一不足。“三只横纹金蛛的[美国也有这种蜘蛛]子囊能生出1000只蜘蛛,消灭20万只飞虫。”鲁伯特·索芬博士说。那些春天出现的微小而纤细的车轮型网蜘蛛幼虫十分重要。博士认为,“当它们一起吐丝为枝头上的嫩芽提供保护伞时,它们保护了这些嫩芽不受飞虫的侵害。”随着蜘蛛的脱毛和成长,网会随着变大。
加拿大生物学家也进行了类似的调查研究,尽管两地情况有所不同,因为北美的森林大多数是纯天然的而非人工种植,而且在能维持森林健康的昆虫种类上也有所不同。加拿大关注的重点是小型哺乳动物,它们能对某类型昆虫进行十分有效的控制,尤其是那些居住在森林地面松软土壤中的昆虫。这些昆虫包括锯蝇,之所以叫锯蝇是因为其雌虫利用锯型的产卵管车开常青树的针叶以便往里面下蛋。幼虫最终掉在地上,在落叶松的泥炭沼泽里或者在云杉和松树的下层落叶中形成子囊。但是在森林地面的下层充斥着小型哺乳动物的隧道和跑道——包括白足鼠、田鼠以及各种类型的鼩鼱。这些挖地洞的小动物中,贪婪的鼩鼱能找到并消灭最多的锯蝇子囊。它们用一只前肢按住子囊,咬掉末端来食用子囊,展示了超凡的区分子囊好坏的能力。鼩鼱永不满足的食欲让它们没有竞争对手。当一只野鼠一天吃下200个子囊时,一只靠吃子囊为生的鼩鼱则能吞下800个!根据实验室测试,这个结果也许能毁灭当前75%~98%的子囊。
不足为怪的是,纽芬兰这样一个没有土生土长的鼩鼱却饱受锯蝇摧残的小岛迫切渴望小而高效的哺乳动物,并且在1958年引入假面鼩鼱——最有效率的锯蝇捕食者——来进行测试。加拿大官员1962年报道称,这种方式很成功。鼩鼱的数量快速增长并扩展到岛屿的其他地区,在离释放点10英里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些做了标记的鼩鼱。
希望找到永久的解决方式并保护和加强森林自然联系的护林人有一整套的装备可以利用。森林中的用化学物来控制害虫的方式,最多只能算是没有任何实质效果的权宜之计,而最坏的结果却是杀死了森林河流中的鱼类,给昆虫带来瘟疫并摧毁自然控制以及我们想引入的控制措施。鲁伯特·索芬博士说,通过这种暴力措施,“森林中生命的合同协助关系完全失去平衡,寄生虫带来的灾难会一遍比一遍快地重演。因此,我们必须阻止这些非自然的操纵被引入最重要的也是人类剩下的最后一片自然生存之地。”
要解决我们与其他生物共享一个地球的问题,需要采用所有这些新的、想象力丰富而且有创意的方式。这里存在着一个永恒的主题,那就是我们对生命的意识——如何看待生物,看待它们面对的压力和反压力,它们的兴盛与衰败。只有把这些生命力考虑在内,并小心地引导它们向对人类有益的方向发展,我们才能在昆虫群体和人类之间做出合理的安排。
当前使用毒药的趋势完全没有将这些最基本的因素考虑在内。像远古洞穴人使用棍棒那样,猛烈的化学攻击破坏了生命的组织——这种组织一方面是脆弱易受伤害的,另一方面却奇迹般的坚韧和弹性十足,有能力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进行反击。这些生命的卓越能力曾被化学药物的从业者所忽视,他们从不理会如何找到更“高尚的方向”,也从不谦逊,直至要损害了这些巨大的力量。
“控制大自然”这一短语是在骄傲自大的心态中构思出来的。它源于尼安德特人时期的生物学和哲学,当时人们以为自然界是为人类的便利而存在的。应用昆虫学的概念与实践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的科学。一种不幸让人警醒,那就是,这种原始的科学将自己武装成现代的科学和最糟糕的武器,被用来对付昆虫,但同时也正损害着整个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