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药物的生产源于工业时代,现在其浪潮已经淹没了我们的环境,极为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给我们的环境带来了剧烈变化。就在昨天,人类还因为天花、霍乱和席卷全国的瘟疫而担惊受怕。现在我们的主要问题已经不再是这些曾经无处不在的病原体了。卫生条件和居住条件的提高,以及新型药物的出现使得我们能够更有效地控制这些传染性疾病,今天我们担心有一种新的危险隐藏在环境中——现代生活方式的发展,是我们自己引发了这种危险。
新的环境健康问题有很多:各种形式的辐射问题,源源不断的化学物质(杀虫剂只是其中一部分)滋生的问题,这些化学物质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横行,以单独或共同作用的方式对我们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它们的存在给我们的世界笼罩上一层阴影,这层阴影缥缈朦胧,却并未因此而改变其不祥的本质;虽然很难推断如果人的一生都暴露在这些不属于人体生理体验的化学与物理介质中时,会产生什么效果,但这阴影仍然让人觉得害怕。
“我们都生活在萦绕于心头的恐惧中,害怕环境被破坏至一定程度时,人类会和恐龙一样变成被淘汰的生命形式,”美国公共卫生管理局的戴维·普莱斯博士说,“而知道我们的命运在症状出现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封印了,这一事实让人更加心烦。”
杀虫剂在环境性疾病中处于什么位置呢?我们已经知道它们会污染土壤、水源和食物,它们能使我们的溪流没有鱼类的踪影,让我们的花园和树林没有鸟儿的歌唱。人类,无论他多么用力地假装,都无法改变自己是自然的一部分这一事实。他又如何能逃脱这一遍布全世界的污染呢?
我们知道哪怕只暴露在这些化学物质中一次,如果剂量足够大的话,都能导致急性中毒。但这不是主要问题。农民、喷药作业者、飞行员和其他暴露在大量杀虫剂中的人身上发生的突然患病和死亡事件非常不幸,不应该再度发生。而对于所有人来说,我们更应该加倍警惕摄入少量杀虫剂之后带来的延迟效果,因为这些杀虫剂已经在无形中污染了整个世界。
负责任的公共卫生官员曾经指出,化学物质对生物的影响会随着时间进行累积,它们对于个体的危害取决于其一生中摄入的总剂量。而正因如此,人们很容易无视这种危险。人类本性如此,会无视这些现在看来并不明确的危险,哪怕它们会在将来引发灾难。“人类通常对有明显表现的疾病印象最深”,一位明智的医生雷恩·杜博思这样说,“然而却有一些最危险的敌人在不知不觉中逼近。”
我们每个人都和密歇根的知更鸟和米拉米奇的鲑鱼一样,面临的问题是生态问题、相互关联以及相互依存的问题。我们毒害了溪流中的石蛾,鲑鱼就会减少、死亡。我们毒害了湖里的蠓虫,毒素就沿着食物链一环一环地传播,最终受害的是湖边的鸟儿。我们向榆树喷药,第二年春天就无法听到知更鸟的歌唱,并非因为我们直接用喷雾杀死了它们,而是因为毒药一步一步地沿着现在人们熟知的榆树叶—蚯蚓—知更鸟的循环扩散。这些事实都有案可查,它们能观察得到,是我们周围可以看到的世界的一部分。它们映射出科学家称之为生态的生命之网的存在,或许可以称之为死亡之网。
然而我们的体内也有一个生态世界。在这个看不见的世界里,微小的物质可能会引起巨大的后果;而这种后果通常都看似和原因毫无关系,它们会出现的位置和原始受损的区域相距甚远。“一个点,甚至一个分子的改变都可能会在整个系统产生回响,导致看似毫无相关的器官和组织出现变化”,最近总结医学研究现状的一篇文章如是说道。人们研究人体神秘而精妙的功能时,会发现因果关系从不简单,也从不轻易显现。它们或许在时间和空间上都相隔甚远。为了查明疾病和死亡发生的原因,需要在不同领域进行广泛的研究,将病人身上许多看似毫无关系、各不相同的事实拼凑起来。
我们习惯于寻找最明显最直接的结果,却忽略了其他影响。除非危害立刻以不容忽视的形式显现出来,我们都会否认危害的存在。即使是研究人员也缺乏合理的手段在症状出现前就能检测到受到损害的地方,这是医学中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
“但是”,会有人反驳,“我对草坪喷过好多次狄氏剂,但我从来未像世界卫生组织说的喷药工人那样出现抽搐——所以这没有危害到我。”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尽管未突然出现明显的症状,然而,任何经受过此类物质的人毫无疑问地都在体内累积着有毒物质。我们已经知道,氯化烃的存储是从最小的摄入量开始不断累积的。有毒物质会停留在人体内所有的脂肪组织中。当需要动用这些脂肪储备的时候,毒性可能会迅速发作。新西兰的一本医学杂志最近刊登了一则案例。一名因为肥胖接受治疗的男子突然出现了中毒症状。对其脂肪进行检测后发现其中含有狄氏剂,在他减肥的过程中被调动起来。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因为生病而消瘦的人身上。
另一方面,毒素堆积的结果非常不明显。几年前,美国医学协会的《学报》严重警告人们要当心储存在脂肪组织中的杀虫剂的危害,该杂志指出,不断累积的药物和化学物质比那些不会存贮在组织中的物质需要更多的关注。它警告称,脂肪组织不只储存脂肪(脂肪约占身体总重量的18%),而且有许多重要功能,这些功能可能会被储存其中的毒药破坏。此外,脂肪在身体各处器官和组织中的分布非常广泛,甚至是细胞膜的组成部分,因此要认识到,这些溶于脂肪的杀虫剂会储存在各个细胞中,它们可以破坏人体最重要也必不可少的氧化和产生能量的功能。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会在下一章继续讨论。
氯化烃杀虫剂最值得人注意的一点是它们对于肝脏的影响。在人体所有器官中,肝是最特别的。它有各种不可或缺的功能,在这一点上,无出其右。肝脏掌管着许多重要活动,因此哪怕对其产生一丁点危害也会引起严重的后果。它不但为脂肪的消化提供胆汁,还有一个特殊的循环路径在肝脏处汇合,因此肝脏能够直接得到消化道的血液,并且深入参与所有主要食物的新陈代谢过程。它以糖原的形式储存糖分,并且按照严格控制的数量释放葡萄糖,以确保血液中糖分的含量保持在稳定的水平。它制造了身体的蛋白质,包括血浆中一些和凝血有关的重要元素。它将血浆中的胆固醇稳定在适当的水平,并在雄/雌性激素过多时阻止它们的活动。它还是许多种维生素的仓库,其中很多又会帮助肝脏本身的功能运行。
如果肝脏无法正常运转,人体就会被解除武装——面对各种不断入侵的毒素毫无防御。其中一些毒素是正常新陈代谢的副产品,肝脏通过卸下其中的氮,迅速而有效地解除了它的毒性。那些非人体自有的毒素也可以被肝脏解除毒性。
所谓“无害的”杀虫剂马拉松和甲氧氯比它们的亲戚们毒性要低,原因正是因为肝脏中有一种酶可以对其进行处理,改变它们的分子,减轻它们产生危害的能力。以相似的方法,肝脏可以应付我们接触的大部分有毒物质。
我们面对入侵毒素和内部毒素的防线现在被削弱了,正摇摇欲坠。受到杀虫剂损害的肝脏不但不能保护我们不受毒素侵害,它的各类活动都可能受到干预。由此带来的后果有着深远影响,而且由于这些后果种类繁多且不能立即显现,人们无法查找其出现的真正原因。
和全世界都广泛使用杀虫剂这类肝脏毒药有关,肝炎的急剧增多很值得人们关注。这一情况始于20世纪50年代,并呈现波动式上升。据说肝硬化的案例也增多了。不可否认的是,要想在人身上“证明”原因A导致了结果B比在实验室的动物身上难得多,然而简单的常识表明,肝脏疾病的大量增多和环境中肝脏毒药的肆虐保持一致,这绝非巧合。不管氯化烃类物质是不是主要原因,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暴露在已经证明能够造成肝脏损伤的毒素中,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这样会使它更加难以抵御疾病的侵袭。
这两种主要的杀虫剂类型——氯化烃和有机磷,都会对神经系统产生直接影响,虽然方式各有不同。大量动物实验以及对于人类主体的观察都证实了这一点。DDT是第一种广为使用的新型有机杀虫剂,它主要作用于人类的中枢神经系统;小脑和处于更高位置的运动皮层被认为是其主要供给区域。根据毒理学标准教材的说法,暴露于一定数量的DDT中之后,会出现刺痛、灼烧、瘙痒等异常感觉,同时会出现颤抖甚至抽搐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