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福建文人戏曲集(元明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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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病玉缘传奇——[清]陈天尺(3)

(低唱介)颠不刺的见了万千,这般可喜娘罕曾见,我眼花撩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去半天……嗳,西厢记说的不错啊!世上真有这般美人儿哩!……我莫是在那里做梦么?

【天净沙】他断不是灶婢村娃,也不是弱絮残葩,是个绝等文明没点瑕。今日个天孙下嫁,我疑是法兰西第二茶花。

(副丑上白)吉时已届,恭请新郎君新娘子,入房成礼,同饮合欢美酒者!(台上复奏细乐介)(副丑下)(贴四人上,各掌灯前导,两贴扶旦绕场行介)(杂四人上,各掌灯导生后随介)(生左右顾盼介)

【柳叶儿】通曲径栏干低亚,翳松梢月影横斜,银花火树烧红蜡。忘今夜,在谁家,添无数意蕊情芽!

你看我的小姐,行步何等舒徐,真是大家风范!

【寄生草】环珮声摇曳,衣香风细惹。纱灯引过芙蓉榭,绣裙掩映蔷薇架。来此已是新房了。珠帘卷上金钩挂!

你看房中排设,何等精致!满架图书四壁画,半炉香篆一张琴。我的小姐,如此风雅,端是天仙化人,不食人间烟火,小生未免自惭形秽。但是我料小姐天生一个情种,或者不至鄙夷寒士,自高声价哩!

多情倘得小青怜,知音早解相如渴。

(台上排列几案,张灯设席,数婢吹奏笙管,生旦左右坐介)(贴旦斟酒换杯劝饮介)今儿是小姐佳期,请与郎君换饮此杯者!(旦接杯不语介)(贴旦劝生饮介)(生白)小生得侍小姐,巧缔良缘,可谓三生幸福,理合满饮十觞!(饮讫向旦频频照杯介)(旦点头接杯不饮介)(贴旦笑白)不瞒郎君,小姐素性不善饮,还是郎君独酌,小姐在此陪侍罢!正是美酒饮教微醉后,好花看到半开时!(生连饮数巡介)(笑白)既是小姐不饮,小生量窄,酒已过多,还请撤席清谈为妙!(起立介)(旦亦起立介)(杂撤筵席下)(贴旦扶入内房更衣介)(生流目四视介)

【清江引煞】破题儿洞房里第一夜,一刻千金价,绛烛灺银屏,翠被熏兰麝,真个今宵魂儿销去也。

(贴旦上白)鱼更两跃,夜不早了,小姐已在内房恭候,请郎君进去安寝者!洛女神光真里假,姮娥心事缺中圆。(生点头介)(同下)

第八出却郎

(旦惨淡上,对镜卸妆介)(贴送巾盥面,代旦更换便衣介)(旦支颐斜坐介)

【南吕】【懒画眉】重愁叠恨压双蛾,对此如年良夜何。偏偏好事是多磨,到头热劫谁能躲?赢得恶梦迷离着了魔。

(低声长叹介)(唤介)嫣红,是甚时候了?(贴旦白)约莫戌亥之交了。夜已不早,待小婢往请郎君入房安寝者。(旦微微点头不语介)(贴旦下)(旦唱)

【不是路】尽自蹉跎,谁说是一世韶光似刹那。辛酸过。千寻恨海,已觉情身坠,后果前因事事讹。难挣挫。画屏银烛空酬贺,金屋珠楼是网罗。

今夜是侬家第一次佳期,在他人方喜之不胜,在侬家已苦不可耐。咳!侬家天生缺陷,虽十死不足深惜,所最难堪者,这个陈家公子耳!未免有情,谁能遣此噫……

飞来祸,池鱼殃及城楼火,可惜你明珠一颗,玉瓶一个。

(贴旦引生微醉上)(旦含愁起迎介)(生含笑鞠躬为礼介)(贴旦让生旦坐介)(白)小姐玉体孱弱,不宜迟眠,与郎君早些安置则个。(旦)我自会睡,不要你来闲管!这里没你的事,你且去睡波!(贴旦下)(生带笑白)小生不敏,幸侍小姐!珠玉在前,深自惭恧!小姐倘不鄙弃,所愿同心带结,并蒂莲开,共誓白头,不渝素志,未审小姐能表同情否?(旦不语皱眉长喟介)(生惊异介)(低声背白)嗳啊,决撒了也!(旦顿足悲痛介)(生木立良久白)嗳啊!小姐,今夜是合卺良宵,何故寻愁觅恨,短叹长吁?小姐自是天人,小生何敢匹敌?小姐若不适意,小生不妨告退,免得小姐愁烦!(旦坠泪呜咽介)嗳啊!陈郎,侬家并无此意,何见怪之深也!(生白)不然,小姐何故如此?必有以见教小生!(旦不语介)(取杯斟茶介)(送茶介)陈郎且饮此茶者!(生接饮介)(愁介)(旦停睇介)

【月上海棠】一杯苦茗朱唇过,你低首沉吟,微转秋波。你见我泪痕多,你便双眉愁锁。你休疑我,你怎知我坠魂丧魄。

(生白)小姐有何不满之事?莫是什么幽怨在心?何妨倾告小生!小生才虽弩末,或能为小姐筹画万一。(旦摇头介)

【后】你疑我幽怨犹闲可,你祸事临头怎奈何!

(生惊介)呀!小生有什么祸事?乞小姐明以告我!(旦半晌不语介)(招手介)

我有意诉衷肠,伴我并肩侧坐。与你谈因果,弹指间谜儿破!

(生急就旦旁坐介)(旦呜咽白)郎到敝地几时了?(生白)约有半载光阴。(旦)入境问禁,入国问俗,郎到此许久,曾闻此间风气否?(生)小生一意寻舅,不暇及此,未之闻也。(旦)郎曾见麻疯病院否?(生)那是见过的。(旦)郎晓得此地男子麻疯如何得的?女子麻疯如何得的?(生)这个小生不知。(旦)此处地接獞猺,女子生来含有麻疯胎毒。童年尙不发作,一过二八韶华,此疾即潜生暗长,一发之后,便成废人。浇俗相沿,女子长成到了春末夏初,便有赶墟踏月之戏。所以引诱游人,迷惑荡子,求达传染之目的。得过渡者,男即成疾,不得过渡者,女即成疾。此麻疯之毒,所由蔓延也。侬家生性执拗,宁可牺牲身命,那里肯效此无耻行为呢!(生咋舌良久介)嗳啊,此病难道没有医药么?(旦白)咳,那得有这等良医呢?

【赏花时】生小深闺抱宿疴,国手从无缓与和。拼做个没头鹅,却不料双亲计左。扬祸水,起洪波。

侬家父母,因为侬家不肯随俗浮沉,日夜说我不长进,侬家抵死洁身自守,父母无策,竟托司空姨丈、尼姑智圆,想出招赘之计,真真可恼!侬家难道不晓得伉俪为欢,乃人生第一乐境么?咳,可怜侬家为天所忌,并没此段福气哩!

【后】怎奈红颜薄命何,病叶愁花衔恨多。咳,侬家不怨天公之虐,只怨父母毫不我谅耳!巧计结丝萝,赚卿赚我,魑魅喜人过。

(生惊屈膝介)嗳,小姐小姐,何计出我牢笼,小生衔结不忘。(旦扶生起白)郎不知么?此地求男子最难,入赘以后,环设陷阱,密布刀兵,逃是逃不脱的。(生惊白)真有此事么?(旦唱)

【二郎神】真个是爱河飞浪,脂山裂火,可怜你憔悴萧郎遭坎坷。侯门似海,行不得也哥哥。纵让你慧眼星星能瞧破,怎敲开重关金锁。

(生惊哭介)(旦急摇手起侦窥介)(作开窗介)(视介)幸得四无人声,不然怎了,只是如何设法呢?(思介)(呜咽介)

泪滂沱,对月明,空庭花影婆娑。

(旦作闭窗介)(入坐介)呵,陈郎,事已至此,且莫心焦,这叫做杯蛇幻影,水蜮含沙的时节,须索缓缓筹个长策者。

【石榴花】你貂裘误走燕支坡,休问夜如何。也算是有些缘,鸟入北山罗。得过且过,你莫心多,相逢且缔夫妻果。甚娄啰,则索由他,劝君清谈啜茗花间坐,任东风吹绉了一池波。

(生白)小姐爱我深情,篆于五内,只是留又不得,去又不能,计将安出?(旦白)容妾熟思者!

【小梁州】莫疑我银汉工投织女梭,与你耳鬓厮磨。我欲剔开红焰救飞蛾,愁无计前面有鹦哥。

只是将计就计,描就图中虚蛱蝶,结成被底假鸳鸯,陈郎以为何如?(生点头不语介)(沉吟介)(旦唱)

【换头】如此良宵,空把佳期误,只是入骨相思,何日消磨。

(生含泪白)小姐如是多情,小生愿为卿死!(旦摇头介)

愿你尽此生无灾祸!你是因风吹落的花朵,我做个护残花的满地绿莎。

妾与郎既成鹣鲽,两心相照,百岁不移,何必枕席为欢,始称夫妇?郎不如匿迹洞房三天,神不知,鬼不觉,然后从容瞒过众人,得金回里。守如处女,出如脱兔。岂不光明正大么?(生白)这样说,我得脱身,未免难为小姐了!(坠泪介)(旦亦流泪相向介)(良久,旦唱)

【紫花儿序】我怜你泪盈了眼角,愁蹙了眉心,恨压了肩窝。忍把个书生来摧挫,忍把个娇客来折磨。痴波!你且把乖念儿收,你且把呆脸儿裹,暂向我深闺偷躲。我做画里真真,你做龛里弥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