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福建文人戏曲集(元明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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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花月痕传奇——[清]陈烺(8)

第二十二折梅泄

(净上)我老乞婆,借壳回生。戴不尽金玉,但恨不生两个首。吃不了珍馐,但恨只张一个口。只怪他不爱家鸡,使我做了舐涎的母狗。公子又去妓馆了。我今晚多把酒吃,早睡他娘。(老旦扮老尼上)借寓的张官人,是霍家乌舅爷的好友,舅爷临起身日,托官人凂我,往房主家打听消息。来此已是。(入介)大娘稽首。(净)师父好面善,是那庵来的?(老)是非非想庵。往常多来,大娘怎不认得?(净)到此何干?(老)公子千秋近了,携疏子来填,好诵延寿经哩!(净)他是几时生日?(老)大娘笑话,公子生日,倒来问我?(净)我病后多忘事,疏且放着,等他回来填罢。岭梅,茶来!(贴扮小丫头捧茶上)师父请茶!(老饮毕贴接杯放桌介)(老)尔今年几岁了?(贴)十一岁。(老)好个伶俐姐儿!大娘,老尼有句话敢说么?(净)请说。(老)天已晚了,脚儿疼走不动,借宿一宵。可使得么?(净)这不妨事。岭梅房中倒僻静,尔即引师父去,晚间侍候斋素,我进去吃酒了。(下)(贴)师父,请这里来。(老)我看大娘声音举止大异往时,又似不认得我的,这是何缘故?(贴)说来话长,尔不要问他。(老)好姐儿,尔说与我知道。我庵里有糕果,明日多拿来与尔吃。(贴)等进了房,关了门儿,方好慢慢地讲。(作进房关门介)(老坐介)尔今说来。(贴)好。(外上)岭梅!(贴摇手介)于二来了。(应介)做啥?(外)大娘分付,师父吃了斋,尔便吹灯去睡。(贴)晓得。(招老介)索性进后边来。(俱下)(外)公子不在家,这小的们,越要管束他。(下)(老上)半作冰媒半奸细,人家固合喜尼僧。昨夜托宿魏家,听岭梅所说,方知有许多奸计。公子,尔太坑了人也!

【南吕过曲】【一江风】弄奇婚,暗把机谋运,摆下迷魂阵。再休言远地书生,连我冰媒也刖却雌孙膑。怪得他当日说我与萧相公一般,原来假名真光凤,要李代桃僵,用了多少心机,若非大娘亡魂闹破,神鬼不知,到今日方知话有因,方知话有因,尔要床头作替人,我笑尔定捉断刀头刃。

可怜那萧相公呵!

【前腔】乍窥颦,未合新人卺,要备亡人榇。岂知他打草惊蛇,林不曾焚,坐把亡猿困。那霍小姐,更可怜也。高墙困此身,高墙困此身。桃花未遇春,先苦守孤鸾运。

我想小姐,定是有根器的。

【前腔】遇奸人,虽把花容损,未许冰肌近。头一次,公子要下手,被大娘魂附乞婆打散,下次,又被他回生扯去。好似彩云重,卫定蟾庭,护住嫦娥,怎破得重围晕。后来锁门绝食,久饿不坏,更是奇怪。甘为孤竹身,甘为孤竹身。连薇不入唇,怎不见女夷齐殒。

我如今虽知备细,若说破呵,恐奈何他不得,倒被他仇害。不说又恐连累着我,如何是好?

【前腔】合婚姻未得脂膏润,先纳葫芦闷。做中媒得了西家失了东家,怎免得挦毛尽。也罢,我如今只写下情节,无事便罢,若官府提问,便献上去。可以免罪,亦不怕他报复。只是我图着甚来?空为撮合人,空为撮合人,媒钱没半文,要倒贴经坛。

今回见张官人,且权辞支对罢!正是肚中明白旁观眼,口里含糊处世心。

第二十三折误执

(小生背包裹上)我乌友斯,要往吉水,查萧家消息,又来到虎邱地方,尔看好一派风景也!

【正宫引子】【燕归梁】深柳阴中傍岸行,浑不断玉箫声,春深经此赴州城,莺认旧,向人鸣。

肚里有些饥了,且觅店儿小点去。(下)(净上)尔道好恼么,我但吃十方,他还十一方。前日真光棍,今日棍真光。咱船上拐了客囊,依旧还他,还倒贴几两银子。不忿跟来,连日无从下手。他今已入点心店去,且远远窥探罢。(下)(小生上)这店儿倒干净。(入拍桌介)快些拿来。(内)来了!尔这客人不忠直!(外在内应)我萧希颖肯错人的么?(小生)呀,他说什么萧希颖?(拱介)足下何来?(外携包裹上)在下自吉水来。(小生)足下便是萧希颖么?(外)不是!如何问起他来?(小生)小子归安乌友斯,是贵地张二难的好友。(外)二难是我姻亲。(小生)既这等,我亦与足下是姻亲,休得相瞒了。(外)尊驾顷自何来?(小生)苏城来。(外)有新闻么?(小生)这非说话处,点心不来,我不吃了。(俱出介)(小生)虎邱有僻静处,十字剑边宾有胆。(外)千人石上雀无声。这里无人,就石上坐罢。(俱脱包坐介)(净上遥指介便下)(小生)萧步月是令郎么?(外)怎的认得他?(小生)本来不认得,因二难方得相知,近有娶亲的奇事,姻翁可晓得么?(外)正为此而来,前半已知了,愿闻娶后的事。(小生)

【过曲】【玉芙蓉】前宵百两迎,次日双扉冷。觅乘龙快婿,早驾云腾。(外)这是已晓的,后来呢?(小生)室生虚白非留镜,人索媒红不挂冰。(外)这是怎的讲?(小生)老尼往索媒礼,门已锁着,问房主魏家,说新郎连所借金银器,乘夜拐去。(外)房主是真,何曾是魏?(小生)这真伪且置。君家娉,是吾家女甥。俺适在姊归村,女媭申詈遣江行。

令郎所娶,即家姊女,正要到贵乡查访,幸值姻翁,前途可遇令郎么?(外)遇着,但小儿所言,与方才有些不对。(小生)愿闻。(外)说有个姓真的,想必绰号光棍。(小生)嗄,真光棍。(外)与小儿相好,

【前腔】亲开玉户迎,代把冰人倩。未联床合卺,却先宴会宾朋,到进房呵,红丝单断红鸾命,白气双腾白虎精。(小生)这是何故?(外)房中并没令甥女,只有丑妇死床上,外庭又死个老乞婆,因此惊遁。江行迥,乍相闻吃惊。他现寓钱唐,俺替查人命息和兴。

(小生)弟本待即起身,后又打听数日方行,并不闻有人命事。

【前腔】逃亡虽自惊,事体原安静。便生人拐带,怎加抵命严刑。但我闻房主姓魏,尔说姓真,想必姓真的引到魏家赁住耳。不管是真小人,是伪君子,只把真光棍名字告官,便有下落。小人君子先分定,淑女才郎应会成。这真光棍,弟亦认得他。春光靓,向村帘酒倾,见花街群鸦晓雀把他绷。

(外)小姐遭此光棍,若不玉碎,亦第瓦全耳,怎能勾仍作吾家佳妇。(小生)这不消虑得。

【前腔】花因浪蝶惊,剑为邪魔挺。况真真画里已证三生。(外)这话不懂。(小生)待见张二难,自知详细。(外)这且再处,现今呵虽则乐昌未合双离镜。且幸贯索全空数点星。只是此去呵,吴门迥,向何方暂停。(小生)二难在尼庵,姻翁可与同寓。那庵堂挂有令媳芝幡,拜公公孝心早托绣幡迎。

(外)暂要登溷。(指包介)劳为照看。(小生)不妨事,只管去。(外下)(净上)这时不下手。(竟拿外包介)原来我的包裹,被拐在此!(小生擒净介)我认得尔是真光棍。正要寻尔,倒来认我包裹。(净)尔一个人,怎有两包裹?(杂扮众拢上)(净)况这包内,有夏衣三件,大银一包,另一包碎银。若讲得不对,便非咱的。(众)公道。打开看。(小生)列位休听他说,这是舍亲托我照看的,他名真光棍,现在拐我甥女。(众)怎么光棍,要相让做。(末扮保正上)尔这真光棍!(擒介)那夜脱逃累我,快去见官罢!(净求介)(众)果是个光棍!大家当共擒去。(俱下)(小生拊掌介)呵呵!(外上)何事得意?(小生)恰才真光棍来抢包裹,方与他争辨,被保正擒去见官了。明早快补张状子。(外)天不藏奸,真快事!

有缘千里能相会,有冤对面亦相逢。

(小生)恩怨无心皆会合,况他跨凤与乘龙。

第二十四折墙怨

(旦珠翠红衣手执帨上)俺霍映花,与鬼为邻,依墙作狱。绛衣不脱,邪魔劫到便殉身。锦帨常携,啼眼痕流随拭泪。不望生出此墙,但未知何日,这皮囊得脱也!

【越调】【北斗鹌鹑】飞雀无声,垂杨怎绾。入夏悲秋,临朝怕晚。鹃血濡衿,鲛珠挂眼。喉已喑,泪已干。(指墙介)他那里石座难倾,(自指介)俺这里愁根未铲。

俺想母亲送我时,

【紫花儿序】红缡亲结,只道暂隔萱庭,那知永别桓山。暮辞呵母还许我朝遣丫鬟,想那日绿阴来呵,空还,怎不主婢相持,血泪斑。俺那母亲哭道,我的映花儿呵,尔怎的前宵银汉,隔夕蓝桥,到晓阴山。

咳,娘呵!尔曾嫌西江太远,据今看来,西江何曾远也!

【天净沙】便相违楚塞芜关,也非同槐郡邯郸。似这般居同里闬,似汉高庐绾。谁知竟隔绝天上人间。

【调笑令】遥看,想亲颜,定触绪伤心泪珠弹。见了俺红丝绣剩桃花瓣,叹桃夭雨打花残。见了俺剩粉零硃留画盏,又回思女指春寒。

(咽住介)娘呵,尔休思量女儿罢!想萧郎那日惧祸而逃,未必敢到我家,即到我家见了我娘,当作何语也!

【小桃红】便逢娇客影偏单,非奠双归雁。况他心似孤鸿晚惊弹,度寒关沙团何处芦花岸。萧郎呵,尔那日同俺双双拜堂,好不欢喜也。只遮着一重绛幡,似隔断双星银汉,恨不即揭帨巾看。

【鬼三台】俺知尔厌煞宽杯泛,俺知尔喜煞闲宾散。俺知尔未入房向绮疏穿望眼,俺知尔行步促响门环。俺知尔挤横窗小案,俺知尔搭流苏骤将锦帐翻,俺知尔攘臂金想搴绣帨看。那晓竟做了雨峡空台,桃溪断岸。

俺想那时,尔见了那……咦!

【秃厮儿】好不战簌簌身麻似绾,好不痴瞪瞪目张如鳏,好不趦趄不前退又难。好不颤巍巍飞了魂魄,好不急煎煎煮了心肝。难安。

咳,萧郎呀!

【圣药王】尔怎知这明一间暗一间,一重粉壁隔千山。尔怎知我生一番死一番,围墙便是鬼门关。求脱,上天难。

萧郎呀,萧郎!

【东原乐】俺笑尔无材干,忒胆寒。见了个海中嘘气楼台幻,便不待鸡鸣夜度关。其实也难怪,何曾惯死孟光要齐鸿案。

不知这一去呵!

【绵搭絮】尔还是反吴头楚尾,尔还是走粤岭秦关。尔还是想重寻故剑,尔还是思更配新鞍。尔还是谅我清泉不出山,尔还是疑我槐花逐乱滩。俺便难剖出心肝,怎肯别倩张郎描碧弯。俺与萧郎呵,

【拙鲁速】已是降香舆,烂门阑,点凤烛,爇椒兰。便少合卺时传杯递盏,怎不算齐眉举案。只是忆昔时,曾梦芳颜,到今来连梦都悭。莫非他客游汗漫,这魂儿不识关山,但俺与母亲咫尺烟阛,何事把魂灵断往还。

(老扮魂旦上)小姐恭喜!(旦)有何喜?(老)小姐难期将满,要出去了。(旦)多感大娘!

【尾声】入来拼食长休饭,倒得尔殷勤劝餐。奴若出去呵,定供尔九烈的枣糕香,千佛的灯花灿。

第二十五折释鸾

(场上设签筒笔架)(末、丑、旦、贴扮四皂引生冠带上)此地从来无暮夜,对人何日不春风。前十六日,魏道真递一状子,说将房屋租与吉水萧步月娶亲,被他把所借金银器皿拐逃,求存案访缉。昨日萧希颖、乌友斯各递一呈,又说房主姓真,萧步月所娶,即是真光棍拐去,情节大相差池。幸前日地方恰拿送真光棍来,今须审问一番。人犯齐了么?(皂)齐了。(生)带魏道真上来。(副净上跪叩介)(生)魏道真是尔么?(副)是。(生)诉来。(副)容诉。

【南吕过曲】【香柳娘】恨无端棍精,恨无端棍精,姓萧偏不怕萧何令。(生)他是外路人,尔即租与房子,何便将重器借他?(副)托相知有情,托相知有情。为喜得娉婷,延宾出金皿。(生)他既有力娶亲,何故贪此器皿,连夜脱逃?(副)他那里是娶亲?是平康逞能,是平康逞能。要把鸾囚凤坑,引作粉围香阱。

(生)且下去。(副退)(生)萧希颖!(外上跪叩介)(生)诉。(外)那光棍呵,

【前腔】是神奸有名,是神奸有名,只道行囊遇挣,那晓还亲时暗折我荆钗柄。(生)尔子何故便逃?(外)怯书生胆轻,怯书生胆轻。已是失飞琼,更怕无盐索偿命。(生)尔又何敢来告?(外)打听人命是虚,想无盐又生,恨飞琼无影。

(生)且退。(外退)(生)乌友斯!(小生上跪叩介)(生)诉来!(小生)听诉!

【前腔】念愚民女甥,念愚民女甥,娘儿共命,隔宵竟断存亡径。(生)何不即日便告?(小生)为萧生远腾,为萧生远腾,将欲觅云英裴航已无影。(生)那光棍尔怎认得?(小生)小人前番在虎邱,向花村酒倾,向花村酒倾。他被人拿住,见了这精光面庞,希奇名姓。

(生)尔且退。(小生退)(生)真光棍上来。(净上跪叩介)老爷,冤枉呀!(生)唗,尔屡次犯法,刑网怎逃?(净)小人拐物是有的,拐人是没有的。(生)怎说得过?(净)小人呵,

【前腔】在江湖上行,在江湖上行,无椽自顶,那有华堂借客行亲迎。(生点首介)莫不尔与房主,通同局骗么?(净)小人并不知房主是谁?他娶亲是何日过门?(生)四月十五日。(净)这更冤不得小人了!小人十五日,尚枷在虎邱,夜方脱逃。把方枷自擎,把方枷自擎。独桌宴难胜,华筵更谁请。(生)这也说得有理。(净)望爷爷察情,望爷爷察情。休使掏摸技能,僭冒雄豪行径。

(生)不用多言,且下去!(净退)(生)叫尼僧净慈。(老旦上尤介)(生)男女两家状子,俱说媒人是尔。尔出家人,如何做媒拐骗?(老)小尼那做媒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