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福建文人戏曲集(元明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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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紫霞巾传奇——[清]陈烺(1)

陈烺(1743—1827),字士辉,号东村,又号榕西逸客,闽县(今福州)人。陈烺博学多才,但科举不利。乾隆四十二年(1777)中举,乾隆五十八年(1793)官德化县训导,后因病归里,卒于道光七年(1827)丁亥五月,享年八十五岁。陈烺有《庄子注》、《杜诗注》、《垂老诗集》及传奇《紫霞巾》、《花月痕》等。

《紫霞巾》、《花月痕》二传奇,《国立北平图书馆戏曲音乐展览会目录》最早著录,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著录,但误为会稽陈栋所作。《中国古典戏曲序跋汇编》因之误把《花月痕》、《紫霞巾》二剧序跋列在陈栋名下。

《紫霞巾传奇》当为作者第一部传奇作品,从剧前邱如衡题词中“斋头无事谱清歌,却讶青楼有玉娥”及邱瑞云诗注“先生自德化回,即寓寒斋,因先得见此”句来看,剧本作于为德化训导期间(1793—1796)。剧本今存清嘉庆六年(1801)自刊本,该刊本有两种版式。两种版式相同之处是,均7行24字,分上下两卷,各十五折,前有郑振图嘉庆六年辛酉(1801)序及林煐、林兆泰、邱如衡等题词。不同之处是,另一版式在郑振图序前另有吴斯勃序。笔者估计首印当无吴序,吴序应是后来重印补入。剧本署“榕西逸客编,东村氏评阅”,页上有评点,或为作者自评。

《花月痕传奇》剧本今存道光七年序刊本,乃其婿丁学海及门人在陈烺死后所刻。剧前有林宾日道光丁亥(1827)序,题“道光疆梧大渊献孟秋愚弟林宾日拜稿”,其次为陈登龙嘉庆十三年(1808)序,题“嘉庆戊辰中秋秋坪宗弟登龙”。陈登龙《秋坪诗存》卷十一《归田草》(戊辰)的《林敬庐先生邀同家士辉家舍耀林守端立茶社予参末座首春十日集士辉宅》诗中提到陈烺及其剧作:“东村更奇绝,一官不待考。归来谢人事,簪笔赋香草。(士辉有《紫霞巾》、《花月痕》填词二种行世。)”从《紫霞巾》题词中未及《花月痕》来看,估计剧本作于嘉庆六年辛酉(1801)至嘉庆十三年戊辰(1808)之间。剧本三十二折,分上下两卷,各十六折,版式与《紫霞巾》相同。页上有评点,出末有出评,剧末有总评。

《紫霞巾传奇》今以南京图书馆藏清嘉庆六年吴斯勃首序本为底本点校,参校国家图书馆藏本;《花月痕传奇》以国家图书馆藏清道光刻本为底本点校。校记附每出末,页上评点及出末评点附校记中,剧末总评仍缀剧末。

汉魏乐府、六朝艳歌,皆古诗之流。唐宋人古近体之外别有诗余,是谓填词。有词即有调,如正宫、中吕、清商、大石之属。按谱填词,即抗声合调。元人又别为曲,有杂剧院本,则传奇之事兴焉。元曲百家,实甫、东嘉而外,绝艳惊才罕有。明季暨国初诸老宿闲情遣兴,各有传奇,然名本亦不能数数觏矣!同乡东村先生,笃学清修,以名孝廉选邑令,改授德化学博士,旋告病归。向尝授徒讲学,多所成就,几若文中子之在河汾矣。

丹铅暇日,娱东山之丝竹,谱南部之烟花,制《紫霞巾传奇》三十折,受而读之,大旨名士必悦倾城美人,当为情死。情之至者,死可复生。其杼轴则汤若士之《牡丹亭》、洪昉思之《长生殿》也。其藻采清新,则《北西厢》之王实甫也。其性情真挚,则《琵琶记》之高东嘉也。其洪音亮节,则徐文长之《四声猿》、尤展成之《钧天乐》兼有之。是真名士自风流,于兹益信。或云闽语不谐中州韵,难被管弦,仅填词而已。余尝以质诸善讴者,亦谓按谱填词,自能抗声合调。今即以填词论,此本不但无愧元明好手,等而上之辛、苏、秦、柳、太白、飞卿,《兰畹》、《金荃》亦无不具焉,非阿好也。指日剞劂告成,请即以管蠡之谈为嚆矢。嘉庆辛酉夏五同学愚弟吴斯勃拜稿。

仆尝贳酒长安,画遍旗亭之壁;征歌吴会,缠残菊部之头。结交名士,剧笑冬烘。厌弃时文,殆同宿唾。窃谓六诗三笔,文词以我法为工;累牍连编,杼柚以余怀入妙。言泉万斛,奚八比以规规;文派百家,讵半山之龊龊。慨臼窠之久袭,觉诽诨以猶真。三叠阳关,天际之云忽遏;一声河满,帘前之泪交并。知笑骂别有文章,岂风骚遂非词曲。曩者浪迹吴趋,戏成院本。当风衣带,操弦则玉指三千;衔雨歌唇,泛棹亦红阑四百。渴思乡味,扮陈紫作佳人;忝附才名,借青莲为粉本。郁轮袍吾知免矣,荔枝香我且为之。嗟夫!青天莫问,谁添柳宿之星;碧海无边,空下蓬山之石。年年报捷,潮撼钱唐。咄咄书空,骑归太末。汲长孺积薪头上,叹阅人多;颜平原乞米人间,行将身隐。无何莽莽深山,携来杖屦;团团朝日,照见盐虀。一身较曼倩而长,平分饥饱;终岁鼓昭文之曲,不见成亏。先生久居此乎?弟子惑滋甚也!乃者三鳝连翩,忽坠槐堂之砚;万花飞舞,纷飘芸阁之签。端龟振策,卜是何祥;剖鲤传书,得来名作。

盖吾友陈东村以《紫霞巾传奇》,至矣咄哉。才非沈约,何由示及雕龙;文是杨雄,奚虑世无吐凤。三都赋自然纸贵,元晏何为;战场文不待思精,张衡奚赘。仆与东村生如蛩蟨,借文字作因缘。古有庄施,外形骸,成莫逆。虽东鲁万人之海不行者,惟此两生。而南丰一瓣之香同志也,尤推独步。盖东村天上岁星,生前明月。灵珠手握,偏记事以累累,智镜胸罗,妙择言之雅雅。况乃踸踔百家,牢笼万态。读离骚而不饮,竟得时名;焚腹稿以如遗,独传家诫。爰有贤郎,殆无俦匹。豫章之材甫茁,势已轮囷;飞黄之齿犹驹,步逾寻丈。缚袴作万言之赋,立地凌云;琐闱擢五字之才,一朝破壁。羡如斯之瓜葛,诚不减乎樝梨;顾东村月中桂树,昔曾一斫吴刚。陌上桃花,偏怯重逢梦得;襕衫席帽,何如荷芰仙衣;冷炙残杯,岂胜醍醐书味。而且逆辞五斗,较彭泽以尤高;遄避四门,比昌黎而更达。低头东野,吾愧为云。学步邯郸,誓将何日。既论心而至此,思咋指以徒然。欲从梦里追欢,至竟川途间阔。聊藉酒酣读曲,犹贤杵臼流连。独异者媚黡高权,宋玉则三年未许;残山剩水,南唐则一晌贪欢。

东村曳履蓬头,俗几疑为伧父;褒衣博带,世或号为书痴。贵异谢安,常执蒲葵对客;贫如坡老,爱携笠屐观场。设帐谈经,绝少后堂女乐;论金谀墓,并无润笔妖鬟。胡为托兴于香奁,抑且寄情于兰畹。大抵维摩示病,聊散空花;法喜无妻,感怀遗挂。借他儿女,绘鸿泥雪爪之痕;摅我襟怀,谱燕子春灯之调。陶靖节愿为丝履,不关白璧微瑕;宋广平偶赋梅花,仍旧刚肠似铁。仆真知己,世复几人。惟是文坛久,乐府长封。韩柳欧曾,仅作童蒙香草;辛苏周柳,概云艺苑巵言。奉帖括为金科,畸士则千人俱废;按词章之玉尺,鲰生必七圣皆迷。繄描头画角之各诩专家,而绣口锦心者率兼二妙。天边井水,人歌柳七之词;市上弓衣,户绣龙标之句。章缝可老,咥其笑。宦稿房书,蓬藟而行。慨以慷。酒旗歌板,遥识绿榕深处,大开鱼里之场。红豆歌终,新得鸳针之谱,客勿惊于四座。请斋心铸贾岛黄金。仆立就以千言,盖先手画放翁团扇云尔。嘉庆辛酉端午日,涵山郑振图。

题词

秉铎兼推顾曲长,新声一片叶宫商。

池头无数游鱼听,不独三鳝集讲堂。

两才相感逗情波,梅友同心是玉蛾。

死死生生缘始合,人间好事信多磨。

许多离合与悲欢,儿女心情有百端。

谁把良缘牵缚定,紫巾应作赤绳看。

中年绮梦絮沾泥,法部翻来意转迷。

尚拟我歌君按拍,春风秋月画楼西。

崑石林煐

词人胸次本多奇,幻出波澜信复疑。

离合悲欢浑是梦,更从梦里觅相思。

翻云覆雨思偏曲,戛玉敲金句更工。

虽复玉蛾入双燕,青楼不坠旧家风。

东峙林兆泰

君真觅句陈无己,我愧谈诗叶石林。

忽听江南断肠曲,也教幽恨起瑶琴。

忍看白璧掩尘埃,好事多磨信可哀。

究竟情深磨不断,紫巾还是旧良媒。

休将旧调按旗亭,且把新声奏后庭。

寄语彭宣诸弟子,一编风雅是传经。

阑干苜蓿冷于秋,数阕清歌自解愁。

唱到完巾声入破,三鳝堂外月如钩。

书岩叶文超

秋风何处哭文章,弃掷犹操翰墨香。

妙手风骚推绝代,不徒顾曲属周郎。

空中楼阁幻奇观,无数烟云簇簇团。

窠臼别翻新样本,灵心慧舌佐文澜。

偶寄情怀可以兴,何曾绮语笔端矜。

陆郎妙品崔娘操,世道人心此劝惩。

干卿何事独神伤,离合阴阳触绪长。

慷慨悲歌声泪迸,阿谁敢复擅词场。

《春灯谜》续《牡丹亭》,曾搯檀痕教小伶。

不让风流汤若士,更何人数阮怀宁。

秦云楚雨岂无因,饱啖虀盐几研亲。

莫笑冷官闲事业,千秋传唱《紫霞巾》。

畹滋谢春兰

苜蓿秋开冷署花,官闲才调较清华。

瑶池阿母擎杯问,果否填词亦紫霞。

情海茫茫百感增,淮扬烟月隔帘灯。

玉人吹断箫声后,梦在红楼第几层。

孺庭林志仁

遥遥水驿与山程,似听鸾箫下玉清。

谁道先生官独冷,两行菊部列斋楹。东村在龙浔学舍寄示

斋头无事谱清歌,却讶青楼有玉蛾。

便是维摩为说法,不教花片着身多。

许多诗笔笑都刊,只把传奇仔细看。

莫怪和凝称曲子,曲高只恐和偏难。

晓风残月调应同,人道屯田曲最工。

三十余年齐笔砚,笑予只唱大江东。

苏林邱如衡

桃李春风植满庭,共君隔院夜谈经。君掌铎南安时,余主丰州书院讲席。

绛纱独奏宫商谱,肯许同人入座听。

秋波临去悟禅因,人讶华严法界身。

色色空空难着相,幻情记取紫霞巾。

梅花词赋久蜚声,铁石依然说广平。

只解呼为好才子,那知道学属先生。

一唱芳辞四座惊,阿戎况复擅才名。

三山乐府多风雅,雏凤何如老凤声。贤郎登瀛,著有《三山乐府》一卷。

述言官崇

文章吏部诗工部,大笔先生一手持。

又把闲情托风月,焚香填就宋元词。

莺花终古满扬州,谱入新词付部头。

从此二分明月夜,箫声低按小红楼。

士能节义女能贞,鸩鸟何因间旧盟。

情海烟波原不断,春风绿鬓可怜生。

弦管春深奏绛纱,霏霏白雪艳才华。

内廷他日宣供奉,一曲升平进紫霞。

心香刘士棻

不染缁尘早闭关,久将赋虎擅三山。

谁知尚有金荃谱,寄在临川四梦间。

曲奏山香舞未停,天花散落满空庭。

好将贝叶亲裁剪,细写维摩一部经。传奇系余手书付梓。

片山陈玉崐

一幅丹青女士该,云间陆与博陵崔。

吾家小杜莺花梦,又伴扬州月色来。

大苏学士柳郎中,绮丽雄浑两不同。

何似焚香读此曲,晓风残月大江东。

茝汀杜洲

琼枝为佩露为餐,脉脉芳心正未阑。

自是多情皆似此,不应但作戏场看。

金荃格调自天然,句酌词斟字字妍。

岂为陆崔传旧事,三生应自忆前缘。

暖村俞蓝瑛

花间弁冕颂西崑,双髩香红最断魂。

今日瓣香论派别,风流此事合推袁。温庭筠词双髩隔香红。

闲来顾曲洒云笺,拍按红牙付管弦。

拟唱柳屯田好句,晓风残月绿杨天。

秦淮河畔逐芳津,珍重桃源洞口春。

北里胭脂翻小谱,鸳鸯原是姓崔人。

慧业文心托紫霞,春风一曲旧琵琶。

他时画壁旗亭畔,梅子江南属贺家。

笏冯缙

一肩行李到吾庐,异宝惊将引贾胡。

苜蓿满囊犹有此,可知薏苡是真珠。先生自德化回,即寓寒斋,因先得见此。

诛茅斜傍半轩梅,(寒居近移梅枝里)细蕊何当羯鼓催。

忽听紫霞歌一曲,满枝香雪一时开。

受业邱瑞云

巧将月镂与云裁,雅擅西京乐府才。

遥隔绛纱歌一曲,可容重到后堂来。

紫霞新调奏旗亭,檀板金尊醉后听。

听到六么花十八,一时低首遍诸伶。

受业丁椿年

瓣香本自奉南丰,谁道还兼玉茗工。

今日大江唱东去,低头惭愧小江东。

受业罗希含

闽南赋虎久传薪,词曲谁知又绝伦。

从此乐工停院本,旗亭争唱紫霞巾。

扶风虽获近堂帷,调谱宫商尚未窥。

顾诵唐人旧诗句,乞留残锦与邱迟。

受业邱音越

元人词曲最称工,滴粉搓酥百种中。

惭愧雁门旧子弟,未能衣钵嗣宗风。

忽见吾师绝妙辞,如将全豹一斑窥。

季长以后真风雅,不属先生更属谁。

五年杖履尚追陪,游戏还胜大导师。

会得濂溪风月趣,宛然与点暮春时。

而今也拟学长吟,花样新裁着意寻。

日把鸳鸯看数遍,究从何处觅金针。

受业萨廷沛

第一折引子

【蝶恋花】(末上)老去心情何处扫,松桂秋寒,无计删烦恼。三载盐虀空吃饱,文章不及阶前草。草白还青春不老,少壮雕虫,弃掷今何道。翰墨要教人绝倒,算来只有填词好。

[汉宫春]陆氏才郎,读玉蛾旧句,惹动春肠,误认东家丑女,错配鸳鸯。祝生无赖,妒霞巾祸起萧墙。分飞去,忽卖身妓馆,注目认崔郎。夫婿天边折桂,奈贞心见逼,粉颈刲伤,幸遇韩公相救,衙署深藏。美陆郎守誓,狥恩师强续偏房。谁知道新欢旧恨,一迸絮兰缸。

俊鸦鬟忽展科名手,热青楼偏守女儿身。

死魂灵瞥见生慈母,新洞房巧遇旧佳人。

第二折诵志

【满庭芳】(生上)南越谈锋,西京翰墨,吾家世守宗风。千金装剑,囊槖已全空。只廿三篇新语和乃公。马上雍容,到今日诗书依旧,生计蠹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