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福建文人戏曲集(元明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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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续牡丹亭传奇——[清]陈轼(4)

【前腔】论当归于归方迓,需滑石石缝无加。轻拖青黛香奁下,奈函封荳蔻闲花,真铅未许通房术,冰片春心静不哗。休惊讶,丁香乍结寒霜压,盼蛇床葫芦眼巴。陈先生,我也愁一件事。(末)愁甚么?(净)只愁先生呵,败军懦将难言勇,掷戟沉枪古路丫。先生,似你这样灵方妙药,也无所施了。也不要寻蚯蚓,央牛膝,吞故纸,更吃紫河车。

(末)大家休要取笑罢!

【尾声】(合)俺夫妻只作虚脾话,花烛上婆娑白发,又何必阳台云雨峡。

瑶台起婺徽,云逐凤箫飞。

转扇寻霄月,星缸满夜辉。

第十二出奸纠

【出队子】(小丑冠服上)狼心鹰眼,坑堑胸藏剑戟寒。瞿塘造险性波澜,线索通天神鬼惮。看我舌底锋铓,有谁敢犯。

做官须要伶俐,大半相时趋势。局面由我主张,见利其甘如荠。是非任意掀翻,要使昏天黑地。凭他雅道清流,管教放没口气。下官许及之,久恋仕途,惯趋捷径,丑脸最会逢人,辣手更工下石。近厌清华,钻营要路,升转总宪之职。怎奈当国杜老儿古调违时,迂肠忤众,下官百计奉承,只见枘凿难入。我想此人在朝,总非我辈之利,要设个计较摆布他。喜得近来严禁伪学,正在吹索罗织。我前日在他女婿柳春卿处,见他批点《纲目》、《集注》二书,又在我面前流连赞叹,其为伪学党与无疑。不免将这一樁公案,据实参奏,把他打入党锢圈中,那平章老儿翁婿相关,爪履有嫌,自然不安其位了。此计甚妙,不免缮疏则个!(草疏介)嗳,柳春卿,柳春卿!

【一封书】你才华慕孔颜,怕你高飞剪羽翰。当场局面翻,这书生睡未阑。春卿呵,休夸杏宴推魁首,莫羡冰清倚泰山。我这里设机关奏章弹,只愁你凤沼凰池坐未安。

这批点《纲目》、《集注》,就是真赃、实证,明明朋党招牌了。

【前腔】招摇理学坛,羸角从来易触藩。真赃既捉奸,这飞章岂等闲。春卿!春卿!不怕你手扳桂子蟾宫客,口嚼槟榔瘴岭蛮。究朋奸,紧牢拴,拔尽根株岂惮烦。

(笑介)我把李白《百忧章》,朗吟几句。

箭发石开,戈挥日回。

邹衍恸哭,燕霜飒来。

第十三出钦提

【金珑璁】(生上)狐裘流谤起,履霜预识先机。摇国是,姿萋菲。(旦上,贴随上)(旦)绯衣霞拂帔,关心不在簪笄,闺阁外也当知。

(生)夫人,我初登仕籍,粗喜世界清平,得以优游翰苑。谁想近日一班宵小,煽惑朝廷,将婺源先生指为邪说,忽下伪学之令,正人君子,一网打尽。眼见权奸充斥,国事日非,如何是好?(旦)柳郎,前日朱先生召入经筵时,奴家就知有今日了。(生)还是夫人先见!

【黄莺儿】簧口任排挤,圣和贤当土泥,摧兰刈蕙同儿戏。争羶虫蝟,张狐鬼魑。怅狂澜溃决谁能底。暴风颓,诗书桎梏,不减祖龙灰。

(旦)君子小人,往来不常,事关天运,非人力所能为。

【前腔】天道有盈亏,叹乘除与数移,投梭偏向曾参毁。况那书包闷气,黄齑面皮,生成古董招人忌。柳郎,且凭伊,花前月下,莫管是和非。

【赚】(杂扮差官,众随上)奉命拘提,圣旨传宣孰敢违,真干系,急忙差遣无留滞。这里是柳学士门首了,不免径入。(生见介)尔等从何处来?(杂)凛钦依。(生)朝廷为甚事?(杂)因为许都宪上本参奏学士是伪学一党,现有批点《纲目》、《集注》为证。道你朋奸误国非良类,扶党真情不待疑。圣旨批下,刑部提问。秋曹里,安总槽枥羁骐骥。这罪名难贳,罪名难贳。

【前腔】(旦对生哭介)(旦)听说因依,祸出萧墙怎得知。(生)原来许及之这贼,前日到我书房,见我批点朱先生二书,就将此事参奏俺来。宵人计,含沙射影无余地。逞奸回,尧逢桀犬能狂吠,只恐白日青天不可欺。(旦)柳郎呵,惊颠踬,中山谤箧无端起,这场冤对,这场冤对。

(杂)我们外边伺候,学士请换衣帽,收拾就行。(杂暂下)(生换衣帽介)(旦)柳郎此去,须要保重。(生)夫人不消忧虑,我到法司自有申辨。

【忆多娇】我宗孔尼,秉正直,味道传经与古期,气节堂堂还畏谁。(合)六月霜飞,六月霜飞,尚有天知地知。

(旦)君子常疏,小人常密,休要轻觑了他。

【前腔】他欺国贼,锋刃危,吉网罗钳任指麾。索垢吹瘢难转移。(合前)

(生)夫人,我在道学党中,名标青史,还是荣,不是辱!

【斗黑麻】我若得道学门墙,儒林羽翼。况党锢清流,文人爱惜。纵有巨奸力,空张法网密,狐虎加威,凤麟股栗。毕竟贞贤两路,终须明黑白。(合)俊顾厨及,俊顾厨及,可不是芳名汉室。

(生)夫人,虽是这等说,你爹爹当国,谊难坐视。这等票拟恐非出你爹爹之手,还要望你爹爹,极力回天才是!(旦)柳郎好没见识!你既名列党籍,爹爹岂无嫌疑?闻爹爹向与此辈不合,此不过小人打草惊蛇之计。恐平章一席,爹爹亦不能安坐矣!俺爹爹呵,

【前腔】大吕黄钟,难齐瓦砾。更老干贞柯,非同蔓棘。修边幅,没墙壁,不合时宜。风波指日,元公赤舃,忪防跌失。(合前)

(杂上,同生先下)(旦)柳郎,你此去多凶少吉,如何是好?

【余音】你弥漫浩气充天地,但百折千磨休怼,且待时来光日霁。(下)

第十四出就讯

【北点绛唇】(副净冠服众随上)避正趋邪,凶残螫蝎。居权藉,黑洞金穴,秉宪风霜冽。

磔鼠从来性不慈,森严廷尉法曹司。宁使人人逢宁怒,不学持平张释之。下官赵师睪,官拜审刑院之职,巧宦绝工,丧心已久。媚若妇人,蒙面作高丽之舞;奸如狙狯,堂前飞大瓮之灰。近为伪学一案,朝廷十分倚重。这一伙朋党,深根固蒂,非我辣手,不能具狱。我在这里,任意捃摭,百般锻炼,宿怨私仇,报复殆尽。近来都宪许盟翁,参奏柳梦梅,也是个门户头脑儿,现奉旨意提问,不免着实严讯,无令漏网。左右,吊那柳梦梅来!(杂吊,生囚服上)(副净)柳梦梅,你官居翰林,正宜公忠体国,怎么与伪学一辈奸人,结起朋党来?(生)老法台在上,俺柳梦梅只为公忠两字,认得太真。那朱晦庵呵,怎么说是奸人?

【混江龙】我见他端方孤洁,是个汨流柱,俭岁稷,人中杰。更兼那开来推圣哲,继往辟淫邪。他只为耀中天提防那烁火遮,续薪传生愁那微言绝。就是他做官呵,立社仓密匝匝颁布了府州牒,免税钱急穰穰救活了贫村舍。有甚么伤名败节影曲心斜!

(副净)你看句句左袒婺源,其为奸党无疑!(生)老法台,自古君子与君子为朋,无非文章声气,互相摩切,怎么说是党?(副净)饶舌!

【油葫芦】你道是一伙文人姓字列,把凡夫忙跳吓。我只见仓皇鸟迹曲如蛇,竹窗吟咏闲啼鹃,攒眉低首肝肠折。小可的黄金阙袍袖,便像个插青天银汉泻。一堆儿,说甚么声气文章社,直恁的呼党类假英杰。

(生)老法台,文人的事,你怎得知?俺们呵,

【天下乐】绣虎雕龙夸巧舌,周也么折,忒俊绝。却道俺风云月露无交涉,怎知道眼睛儿泾渭别,口头儿辨驳捷,毕竟是安邦定国事业。

(副净)柳梦梅,你的文章,只怕安不得邦,定不得国!

【那吒令】你只晓得温存假意叠,偷花手段绝。仗著那画阑竹径月,荒园春梦蝶。更向那苍苔拨草蛇,墓田挖孔穴。你这雕龙绣虎呵,只好哄香闺小女娃,扯孤魂来亲热,说甚的正堂堂光明枝节。

(生)老法台,人不识男女之情,焉知君臣之分?

【鹊踏枝】你说我趁蝴蝶怕花折,谁晓得铁石冰心信义重叠,不争的似离骚情切,也当个美人香草苦思绝。

(副净)谁信你满口胡柴!你那结党事情,从实招出!(生)没有结党!(副净)左右夹起来!(众用刑介)(生)老法台,念我状元及第,读书人禁不得刑法。(副净)可笑你这一辈,动不动就说是登科及第。

【胜葫芦】我不羡你帽插宫花宝鞚迭,琼宴玉山斜,侪辈如云光谱牒。只愁你长沙贾谊,江边杜甫,黑喽喽纳被把头遮。

你这批点《纲目》、《集注》,就是真赃实证,有何展辨?(生)老法台,那《纲目》呵,

【么】不是鬼簿稗官小笔舌,分明是前代帝王牒。《集注》呵,是邹鲁当年真骨血,真个是龙门宗匠,尼山衣钵,不由人不展玩快眉睫。

(副净)批点私书,是个真情了!

【寄生草】分明是朋奸党,罪不赊,嗳,柳梦梅,你依着做秀才时,倒没有祸患,你只可靠髯奴种几口槟榔叶,走香山投几字秋风帖,到淮安捱几片桃枝劫。如今做了官,中了状元,倒不得受用。夜郎儋耳枉咨嗟,文人一例声相接。

快些画供,免你受刑!(生)犯官就画供。我与朱晦庵呵,

【么】果然是思齐笃,想慕奢。(副净)是个奸党铁案了!(生)就是朋党呵,我也不学望门投止逃亡客,也不学超然梁砀申屠辙,也不学更名林虑山坳拽。老法台,只恐快意一时,难逃公议!安民乞免镌遗碣,宵人可也扪清夜。

(副净)带起去!(生下)(副净)柳梦梅招情已定,应拟遣戍柳州,佥妻起解。上本取旨便了。(笑介)这一樁公案,

【赚煞尾】似鬼盈车,沙蔽野。把雁塔书生砌捏,抵多少三木囊头阶下列。参详发遣文牒,要他换朝靴作赳赳兔罝,与那公公会面些。那柳梦梅妻子呵,跟着荷戟趄,只道是千金姐姐,弯弓弦贴着绣鞋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