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上一条很旧的公路,路边有废弃的旧铁轨,前方是连绵不绝的山脉。
“快到了,山脚下就是。”时凤麟关掉电台。
时老师打开车窗,将脑袋探出窗外,手搭凉棚遥望前面的山脚,没看见什么建筑。
木棉的心跳得很厉害,从包里翻出一块口香糖,剥了送进嘴里,口腔里立即弥漫着酸甜的蓝莓味,她狠狠的吞咽着口水。
“看见了,看见了。”时老师激动的叫道。
在山脚下,旧公路的尽头出现一座高大的暗红色像牌坊一样的大铁门,四周是灰扑扑的围墙,墙高约六米,围墙顶上装着很多的摄像头,大门没有任何招牌,门外有持枪站岗的武警。
这里关押过满清皇储,高级战犯,文革时代的大人物,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这里主要关押省部级的腐败官员。
时凤麟停下车,看一眼木棉。
时老师已经迫不及待的推门下车。
站岗的武警迎上来,门口不许逗留。
时凤麟急忙下车,出示保外就医的文书。
武警让他们在这里等着,他走进岗亭打电话。
木棉手脚冰凉的靠在座椅上,两条腿一点力气都没有,脑仁一阵一阵的发紧,太阳穴两边的血管跳得厉害。
等了有一个小时左右,铁门缓缓的打开,发出沉重的声音。
吴锦年坐在轮椅上被武警推了出来,头发雪白,瘦骨嶙峋,鼻梁上的近视眼镜松得快要掉下来,他身上穿着宽松的外套,露出来的手腕细细的,两条腿也细得像芦柴棒。
脸上一点肉没有,全是皱巴巴的皮。
以前他看起来像时老师的儿子,现在他像是时老师的大哥。
时老师握紧了拐棍,全身均匀的哆嗦,两行老泪潸然而下。
时凤麟上前签字。
木棉飞快擦去脸上的眼泪。
时凤麟俯身轻轻松松的抱起吴锦年,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如今瘦得不到七十斤。
时老师赶紧帮着拉开后座车门。
吴锦年气喘吁吁的坐到车上,他的脑袋不受控的摇着。
木棉漠然的扭脸望向窗外,大墨镜后面,眼泪肆意的流淌着。
时老师跟着坐上车,紧紧握住他的手。
“时老师。”吴锦年虚弱的叫道。
“你受罪了。”时老师哽咽道。
吴锦年看一眼前面坐着的人,“小棉。”他喘着细声叫道。
木棉一动不动的坐着,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月光下他挺拔的背影,他清俊的容颜还历历在目,仿佛一晚之间就物是人非。
时凤麟稳稳的开车离开。
吴锦年靠在椅背上不停的喘气,时老师俯身过去,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胸口,摸到的全是骨头。
木棉一直扭脸望着窗外。
“先去医院,还是先回家?”时老师担忧的问。
原计划是先回家,现在看他如此虚弱,似乎应该立即送去医院。
“先去医院做检查。”时凤麟看一眼后视镜。
其实在申请保外就医时,就已经做过全身检查了,医生说剩下的时间不到一个月,没有治疗的必要。
车里突然弥漫着一股尿骚味,时老师低头发现吴锦年的裤子尿湿了。
吴锦年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尿失禁,出来之前想申请尿不湿戴,没批准。
“没事,像我就控制不住****。”为了安慰他,时老师用力挤出一个屁,挤大发了,连屎一并挤出来。
时凤麟靠路边停了车,木棉拿出包里全部的湿纸巾,还有卫生巾给他,她下车去一边回避。
时凤麟用湿纸巾帮他们擦臀部,又垫上卫生巾。
眼泪已经流干了,木棉推高墨镜,擦擦自己的眼睛。
“好了。”时凤麟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先送他去我那里。”木棉闷声道。
“家里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让孩子们见见外公,你一个人照顾不了。”时凤麟低声道。
“他时间不多了,我想一个人陪陪他,不需要那么多人。”木棉将手伸到墨镜下面擦去新的眼泪。
“行,我搬过去陪你一起照顾。”时凤麟答应道。
木棉转过身绕开他回车上。
她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三个孩子周末过来时,都跟她躺一张大榻上,另外一个房间就是特意为她爸留的。
不需要那么多人,最后的最后,他的家人只有她和已经去世的妈妈。
三个孩子的照片,探监的时候,时凤麟早就带给他看了。
车子停在楼下,时凤麟抱他去楼上。
时老师嘀嘀咕咕的跟在后面,家里一切都准备好了,住这里冷冷清清的,一点不好!
吴锦年躺到榻上休息,木棉下厨做饭。
时凤麟先回家一趟,拿为岳父准备的衣物轮椅还有药。
时老师也跟着一起离开。
别墅里很热闹,吴锦华一家,时眉一家全都来了,他们在等着为吴锦年接风洗尘。
大厨吴锦华下厨热火朝天的炒着菜。
结果回来的只有时凤麟父子,时老师很暴躁,直埋怨木棉不懂规矩,乱弹琴!
时凤麟直奔卧室,先收拾他的行李。
最小的萌萌也进了幼儿班,孩子们都在上学。
“吃了饭再去。”众人挽留道。
时凤麟等不及,他怕木棉一人搬不动她爸,连上个厕所都成问题。
房间里很安静,外面隐约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这个房间正对着公园里的湖光山色。
木棉端着皮蛋瘦肉粥进来,吴锦年仰躺在榻上,视线追着她。
“对不起。”他道歉道。
“我原谅你。”木棉冲他咧咧嘴,先放下粥碗,在他脑后垫上靠枕,让他的脑袋枕得高高的。
她坐到床边,轻吹着汤匙里的粥,然后喂到他嘴边。
吴锦年张嘴喝粥,深深陷进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
“这次出来就不回去了,以后你想跟谁住,我妈还是佳佳阿姨?”木棉轻声问他。
吴锦年定定的盯着她,“洁。”末了他说出一个字。
“好,我会帮你完成心愿,还有其他的吗?”木棉用纸巾轻柔的擦拭他发紫干瘪的唇角。
“你好吗?”吴锦年轻声问她。
“很好。”木棉灿烂的勾唇一笑。
“杉宝,姣姣,萌萌很可爱。”吴锦年也露出一个笑容。
“你想见他们吗?”木棉柔声问。
“不了,会吓到孩子。”吴锦年微笑道。
“累吗?累就闭上眼睛睡觉。”喂他喝下半碗粥,木棉问他。
吴锦年轻嗯一声闭上眼睛。
木棉扶他躺平,摘下他的眼镜,温柔的摸着他皱巴巴的脸,微风吹拂起薄纱窗帘。
她轻声哼唱以前木洁经常哼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