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浩天一家三口回国探亲,木母激动万分,特意在市里最老最正宗最好的西餐馆子订了桌。
一家人聚到西餐馆子为木浩天一家接风洗尘。
吴锦年此生从没进过西餐馆子,也从未吃过西餐,他特意穿上他唯一的一套西装以示隆重。
木洁也穿上她最漂亮的衣服。
木棉则是一身新,从头新到脚,长发披散在肩上,头上歪戴一顶红色呢子帽,身上穿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裤子是黑的,鞋子是红色的雪地鞋。
“右手拿刀,左手拿叉,用叉子固定住牛排,刀轻轻切,别在盘子上划出声音,上菜顺序是第一道开胃头盘,第二道浓汤,第三道沙拉,第四道主菜,最后一道是甜品,吃完一道菜再上下一道菜,到时你看着我,我怎么吃,你就怎么吃。”一路上木洁教道。
吴锦年认真听着,同时两只手在空中做着切牛排的动作。
吃饭地点在一栋看着很有历史感的三层洋楼里,一层专门用来卖甜点,二层是俄罗斯餐,三层是法餐。
弯弯曲曲向上盘旋的楼梯,两侧墙壁上挂着清末明初时期的人物画像。
吴锦年一步一步走着,面色有些沉重,心情有点像是奔赴刑场。
木棉走在爸爸妈妈中间,牵着他们的手,感染到他们的凝重,她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异常庄重的爬着楼梯。
到了,到了,吴锦年暗暗深吸一口气,唇角勾起微笑,放眼望去。
三楼空空荡荡的,只有岳母一家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木浩天夫妇微笑着站起来,吴锦年只在照片上见过大舅子一家三口。
大舅子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气度不凡,有点像青年时期的汪精卫。
嫂子穿着宽松的超短蝙蝠套头衫,衣摆很短,像是织到一半线没了,草草收尾,下面是长得快拖地的半身裙,一头黑长卷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慵懒的性感。
吴锦年不动声色的打量大舅子,心里暗暗给他送上四个字“崇洋媚外”。
木洁不动声色的打量嫂子,这么一比,她显得太隆重,反而不如嫂子的随意洒脱。
从桌子底下爬出一个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小女孩有一头黑卷发,眼睛像葡萄珠,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额头还有刚结痂的疤痕,嘴角也黑乎乎的。
木棉不动声色的打量表妹毛毛,毛毛的出场就让她大吃一惊,她是四肢着地像小狗一样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
很快毛毛就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她能流利的在中文和法文之间切换,跟爸爸妈妈说法文,跟其他人就说中文。
毛毛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一点不娇气,脑袋撞到桌角也不哭。
开始上菜了。
吴锦年一下绷紧了神经。
木浩天一家三口十分随意,尤其是毛毛,直接伸手就抓,啊呜往嘴里塞,衣服全都脏了。
“不用管她。”木浩天两口子完全采取放养式的教育。
彻底的解放了毛毛的天性。
木棉已经被毛毛的一口法文打击得不轻,她一句法文也不会说。
大舅子一家如此随意,吴锦年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随意的跟大舅子聊天,聊着聊着,大舅子就开始批判国家体制,批判国人的丑陋,完全是一副外国的月亮比较圆的口气。
吴锦年没见过外国的月亮,单说眼前的食物就很难吃,不跟大舅子争辩,他皮笑肉不笑的听着。
木棉受到毛毛的影响,也决定解放自己的天性,跟着毛毛一起钻桌子底。
两人又跑出去爬楼梯玩,毛毛就地躺到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然后咕咚咕咚的从楼梯顶上往下滚,滚到中间的平台,她停了下来。
木棉都看呆了。
毛毛靠墙坐着,笑着朝她招手。
木棉也模仿她的动作,滚下五六节台阶,好痛苦。
毛毛接着往下滚,木棉不滚了,一点不好玩!
吃完西餐离开,岳母一家打车离开。
吴锦年一家三口站在路边目送出租车驶远。
这一顿饭吃得好累,而且还没吃饱。
吴锦年有这种感觉,木洁有这种感觉,木棉也有这种感觉。
“我嫂子很漂亮吧。”木洁试探道。
“毛毛好可爱啊。”木棉强颜欢笑道。
“我好饿。”吴锦年揉揉空空的肚子。
“我也饿!”木棉用力点头。
“我们下馆子吧?”木洁提议道。
吴锦年严肃的点头,找到一家拉面店,要一大碗牛肉拉面,一个中碗牛肉拉面,外加一个空的小碗。
吴锦年吃大碗,木洁吃中碗,木棉分他们碗里的吃。
最后吃剩下来的由吴锦年包圆,他有一个深不可测的胃,而且怎么吃也吃不胖。
木棉睡着了,吴锦年背着她,木洁挽着他的手臂,感觉很幸福。
“伢仔,唱首歌来听。”木洁柔声叫着他的小名。
吴锦年清清嗓子,用难懂的乡音轻声哼唱山间小调。
听不懂,很好听,木洁鼻子有些发酸,“伢仔,你想家吗?”她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吴锦年没说话,抬头看看月亮,乡愁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午夜梦回,他常常梦到黑咕隆冬的小屋,母亲在黑咕隆冬的灶台边做饭,最小的妹妹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他背着柴火走在黑黑的山路上,天是黑的,山是黑的,周围一切都是黑的。
那个地方刻进了他的骨血,却又是他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不能用想还是不想来形容。
“伢仔,等搬进大房子,我们把爸妈从老家接过来住。”木洁心口一软,动情的说。
会有那么一天吗?
吴锦年冲她眨巴眨巴眼睛,没吭声,声音早就哽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