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若有所思道:“不是才二十天不到么?怎么又来了?”
他倒有心,连我上次癸水什么时候来都记得清清楚楚。
“唔……谁知道呢?”我打着呵欠道:“小产后经期就没有准时过。”
“宇文清的药,瞧来也没啥用。再服半个月,若不见效,咱们再换别的名医来看吧!”
安亦辰语气中已含了忍耐不住的愤懑和羞怒,若是平时,必定被我大意地忽略过去。
他说要换了宇文清的药……
这么说来,宇文清还是多疑了。
安亦辰的确让我吃了宇文清开的药,的确是盼着我好起来。
但这一点,如今看来已没有太大意义了。
我只是不断地猜测,猜测我枕边之人,是不是将我的孩子逼离这个世间的真凶。
如果是……
如果是,安亦辰,我不会原谅你。
安亦辰换了个姿势,让我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一根根摸着我瘦而突出的脊骨,温柔地叹息:“真不知道,那么多的补药,都给你吃到哪里去了。瞧你瘦的啊……”
听着那心疼的叹息,闻着他怀中清醇中带了龙涎香味道的温热气息,我舒缓地吐着气,心中那紧绷的弦,竟不自觉地松了。
所有的警惕和猜测怀疑,渐渐被因舒适而带来的困意掩住。
我还是忍不住我的惯性,在他怀中放松悠然地睡着了。
我虽然嗜睡,但那一日,我醒得非常早,几乎安亦辰才出房门,我就睁开了自己泛着冷光的眼睛。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射入,如纯白的小猫踏步而来,优雅而静谧。
而我,就在那一片静谧中心波翻滚,默默盘算,然后用将我的计划一点一滴用凤仙花汁写下来,写在细滑如水的鲛绡丝帕上。
轻软的雪色丝帕,殷殷的如血鲜红,旖旎中带了些不经意的森然。
从来以为,我再也不必为任何的算计去就烦恼,我那睿智无双的夫婿,会为我拂去所有的心事和烦恼,把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
原来,别人的大脑,到底无法代替自己的。
这世间,我唯一能完全信赖的,只有自己,自己的智谋,自己的大脑。
如常地到很晚起床,吃早饭,和夕姑姑、茹晚凤说笑着,将林翌和达安木叫日常起居的前厅。
“林翌,达安木,最近钱又紧了吧?”
我笑容可掬,当了夕姑姑等人的面,将一只锦匣打开,里面是十锭金元宝。
“赏给你们弟兄们用吧!这几年来在异国他乡过那清寂的日子,也苦够了,回京来享享福,也是应该的。”我笑说着,向夕姑姑示意一下。
夕姑姑忙将锦匣阖上,送到林翌手中,侧头笑道:“公主待他们,可真真是好得没话说了!”
我扶着头上式样简洁却珍贵之极的东珠嵌翡翠玉簪,心满意足地轻笑:“他们与我同生共死一场,我若过得好时,又怎能忘了他们?”
茹晚凤为我捏着肩,小巧漂亮的鼻翼皱起,笑意如水波浮漾:“当日我在越州城下第一次见到王妃,就知道王妃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了。跟了王妃的部属下人,也算是有福的了。”
夕姑姑坐在一畔整理着一只妆盒,纵爱地望着我:“咱们公主最大的福气,是遇到了王爷这般优秀俊雅的人物。瞧瞧,这几日也算是公事繁忙了,居然还记得给公主带了这许多的首饰胭脂。——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好东西呢!”
我的神思微一恍惚,立刻笑道:“可不是么!”
转头对着林翌二人道:“你们在外面玩就玩,可别忘了自己算是秦王府的人,闹出笑话来丢了秦王的脸,我可不饶你们!”
林翌深深望我一眼,高声道:“是,属下回去必约束众人,绝不让他们做出任何对秦王府不利的事来!”
我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们两个的身手,是不是众人中最高的?王爷正劝我出去散散心,别一直闷在府里呢。你们去准备一下,中午吃点东西,一起去城郊走走吧!——听说东郊有个杏子林,临山近水,很是漂亮呢。这时候的风光,应当是萱草绿,杏花红了。那样的春光,可不能错过了!”
林翌二人忙躬身领命。
茹晚凤笑道:“可不是么,杏花花期也短,现在正当时呢。晚凤也想出去走走,下午陪了王妃去吧!”
我笑道:“放心,自然要带着你做伴儿。——夕姑姑,我的屋里乱糟糟的,侍女们也不会收拾,害我老找不着东西。趁我不在屋里烦你,下午帮我好好收拾收拾吧!”
夕姑姑应了,却摇头而笑:“瞧瞧王爷,将你这性子宠得越发娇惯了!”
我得意地嘿嘿笑着,目送林翌二人掀开盘金丝黑漆竹帘,一径去了,心里微微的疼。
如果我计算得当,明日此时,此间院落,必是画楼恨,锦屏空了,也不知安亦辰会有何反应。
若是我失算,安亦辰又该怎样面对我?纵然想惩罚我,也必须先对他欺瞒我的事做出解释吧?
不管他将来会持怎样的态度,我也断断无法容忍,宇文清因为我的缘故,命丧异国他乡。
如果我真的事事顺从了他,再无一点自己的思维能力,那么,我就不是从艰难中挣扎出来的皇甫栖情了。
帘栊外,春燕啁啾,黄鹂和鸣,桐花烂漫,碧柳如烟,一派春景如屏。
那样喜孜孜充满蓬勃朝气的春日风光哦,从此会不会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