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跳下床,翻找着我的衣袍,笑道:“黑赫就数他对我最好了。可惜我走的时候他正好在外练习骑射,都没来得及告辞。”
披了衣,我转身逗他:“他还请求过钦利可汗把我嫁给他呢,你妒嫉不?”
“不妒嫉。”安亦辰从后搂了搂我的腰,笑道:“虽然那王子俊朗英武,可我一看就知道咱们栖情公主没把他放在心上。要妒嫉,也是他妒嫉我。我该得意才对。”
我嘿嘿一笑,穿了条香色团蝶百花凤尾长裙,披了霞绯色软锦薄棉上衣,叫了侍女进来帮我洗漱了,梳了寻常的高髻,用缠枝梅花纹错金碧玉簪绾着,另多簪一朵牡丹绢花,插一枝百凤朝凰碧玉流苏金步摇,凤头一枚夜明珠,价可千金,便显得尊贵而不过于隆重,不论去见昊则王子,还是去见秦先将军,都是大方得体。
安亦辰只在一旁看我收拾着,唇角笑意微微,但不知为什么,即便这样最该他着迷的时候,他的眸光,依然有些游移不定,似在思索着什么。
我拉了拉他的耳朵,道:“又想什么呢?过来帮我画眉吧!”
安亦辰握住螺子黛,丢了的魂终于又回来了,苦笑道:“你又作弄我,明知我不会弄这个!”
想到当日出了黑赫刚被他抓到晋国公府时,也曾叫他画过眉,他当日给我作弄得狼狈难堪的模样,依稀还在眼前。
那时,我视他如仇,时时算计他,再不曾想过,居然有那么一日,我会嫁他为妇,日日相对。
于是我嫣然地笑:“知道不会,也不学么?等我年老时,眉毛鼻子皱成一团,你可就没机会画了!”
安亦辰依旧没画眉,却有些痴痴地向往着:“等你眉毛鼻子皱成一团时,我们还会在一起,是么?”
我忽然警觉起来:“到时你不会再找上一堆年轻的美人儿,把我这老太婆给丢到一边吧?”
安亦辰连连摇头,丢了螺子黛,一把将我拥到怀里,动情地低喊:“栖情,我只要你一个,再不会去找别的女人,如果能和你一起活到眉毛鼻子皱成一团,便是我的福气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最简单而又最真挚的愿望。是他的愿望,亦是我的愿望。
我鼻中酸酸的,心口却是一团甜蜜,抱着他笑道:“你把我头发弄乱了,罚你为我梳头!”
然后看着他故作苦恼的神情,咯咯地笑。
刚至黑赫使者所在的驿馆,便见一个高个儿的少年迎出来,但见他风姿英挺,畅朗眉目,宽颐高鼻,眼睛圆圆亮亮,漫着草原飞扬清爽的流光,正是黑赫王子昊则。
想我刚入黑赫时,他还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如今却已比我高出了一个多头,甚至比安亦辰还要高些。流年易逝,一转眼,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昊则长成了英姿勃发的少年,而我也从任性莽撞不解事的豆蔻少女,渐渐成为安于丈夫荫护的平凡少妇。
“栖情!”已经牛高马大的昊则,性情一点没变,一见我便冲了过来,不顾安亦辰怪异的目光,已牵住我的手,拉着我入了厅,大呼小叫道:“你可来了!你可知我盼着见你有多久了?”
我抽回手去,却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笑道:“一年不见,就长了这么高,应该可以帮大汗冲锋打仗了吧?”
话说着,眸中已腾起雾气,忙霎了霎眼睛,将喉咙口的气团逼了回去。
而昊则却有些控制不住,圆如珍珠的眼睛中水气氤氲,居然如小孩子般撒着娇:“当日你说走就走,也不等我回来。你可知道,我骑射回来发现你们走了,跟在后面追了好几个时辰,一直冲出了大草原,也没见到你们。当时我就有预感,你走了,怕就不会回来了。你瞧,再见面,你连夫婿都有啦,也不曾请我喝杯喜酒。”
我忙回头责怪安亦辰:“咦,我不是让你通知了钦利可汗么?”
安亦辰苦笑道:“我的确向钦利可汗发了喜贴,不过路途遥远,黑赫王族各部也是游牧不定,恐怕钦利可汗收到喜贴时,已来不及派人参加婚礼,所以也未告知王子。”
而昊则扬了眉黯着眸光所说的下一句话,则让安亦辰和我同时目瞪口呆:“秦王殿下,如果我再年长三四岁,栖情就不可能是你的夫人了!”
昊则的话直白而无礼,帅气的面孔隐隐有不平之意,丝毫不像开玩笑。安亦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嗯,那么,我该庆幸,我比栖情年长了几岁。”
看得出,昊则虽然长大了许多,但依然是爱憎好恶均形诸色的爽朗个性,其后的宴席之上,他待我极亲热,一如幼时般腻人而任性,拉手拍肩之类的亲密动作,当了安亦辰的面毫不避忌;而待安亦辰却有些不冷不淡,并没有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或大晋的秦王而优待几分。
随着昊则对我的亲近和对他的冷落,安亦辰虽是维持了表面的笑容,眸光却越来越黑,越来越沉,显然心里并不舒服。
见着了故人,我很高兴,但因为昊则和安亦辰的微妙态度,这顿饭,着实吃得不太舒服。
待得宴罢,我借口要去看望皇姐,迫不及待要告辞而去,昊则一脸的不情愿,直到我提醒他,我们在这里还会呆上好几天,有的是机会相见,方才恋恋地放了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