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闲来无事,我又写了信给外祖萧融和大姐雅情,让人携了礼物分别前往肃州和黑赫,报了平安,并谢他们一直以来的照顾与疼惜。
自从那次因荷包的事闹了一场,我和安亦辰各自注意着,无事绝对不再提及宇文清,而安亦辰也从不在外留宿了。但东燕事定,境内各路杂牌军也基本归附,与宇文氏的决战事宜又被提上日程,安亦辰留在兵部或军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不管他回来多晚,我都会在房中等着他,一起吃了夜宵方才相携去睡。
于是过不多久,人人也知我和秦王伉俪情深了。
唯一叫我烦恼的是,我的腹中坠疼感越来越强烈,有时半夜醒来,腰间又冷又酸,总要安亦辰帮我用他温暖的大手揉上好久才觉好些。
安亦辰为此找了好多大夫来,都说孩子正常的很,就是母体很衰弱,一定要加强营养,否则很容易早产或引出其他症侯来。
我一天到晚吃的补品羹汤并不少,绝对和营养不良沾不上边,但始终养不胖也是真,不但不变胖,随着小腹的增大,反而更加瘦怯了,再不明白算是什么事儿。
而安亦辰早就不敢碰我了,连睡觉时都是小心翼翼,唯恐碰着我的肚子,伤着一点半点。
我看他那般夙夜谨慎的模样,想到他白日里也是事务繁杂,遂让他到别的屋子里先睡一段时间,可他只是嘿嘿而笑,从没理会过。
转眼已是八月十五,算来我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胎动和腹中不时的抽搐扰得我极是不安。但中秋节安世远、夏侯皇后在皇宫中摆了家宴,说是一大家子人口,逢时过节的,一定要聚聚,又不好不去的,只得勉强叫人备着车马等物。
安亦辰早早回来,见我面色不佳,立刻眉心皱作一团,犹豫道:“不然我和父皇他们说一声,就说你身体不适,就不过去了。好么?”
我叹气道:“算了,横竖不过是去吃顿饭就回来了,也不费什么精神。”
那夏侯皇后本就不喜欢我,若再为些没要紧的事告假,只怕以为我小瞧了她,更不待见我了。
安亦辰心下也明白,敲了桌子不说话了。
虽是家宴,却是一年难见几次的节日团聚,也不好草率,安亦辰一身玄色广袖四爪蟒袍,戴紫金镶碧玉高冠,我则穿了深青色翠翟万福礼服,同色玉革带,另佩深红绶带,双鱼白玉珮,梳望仙九鬟髻,赤金花鸟步摇和翠玉明珠花钿等悉依秦王妃的身份,采用华贵典雅一系的,务求雍容典雅,不失皇家风范。
至于容貌,我最近养得不好,瘦骨伶仃,加之手脚浮肿,却无法和未孕之前相比了。而我但要安亦辰看我顺眼,旁人也便顾不得,因此只抹一点胭脂,把颓败的气色稍稍掩了,也便罢了。
安亦辰坐在一边,如玉双瞳,只凝在我面庞,看来颇有几分担忧。
他抚了我的发丝,盘算道:“到时咱们看着吧,能早些回来,咱们就早些回来。……你这模样,我着实不放心。也不知那些狗屁大夫怎么安的胎。”
我也觉得那些大夫太笨了一点,若论我虽是出身皇家,可自幼好动,能骑会射,身体比一般女孩子应该强一些,怎么怀孕之后,反比一般人孱弱那许多?多半是这些大夫医术不行了。如果白衣在……
白衣……为何又想起这负心薄幸之人?
我晃一晃脑袋,将那个影子逼走,冲安亦辰道:“横竖只有四个多月了,等我熬下来,便自在了。”
安亦辰向天哀叹:“可怜我哪,还有四个多月要陪你苦熬!”
我啐了一口,道:“谁要你熬了?你秦王殿下勾勾指头,女人还不多得很?”
安亦辰也不回答我,只是贼笑兮兮附到耳边,缠缠绵绵地道:“不管天底下女子是一个还是无数个,我都只要你一个。”
这句话,原来我在晋州诓他时他也当了众人说过,当时我并不以为意,此时再听他提起,只觉心魂俱荡,禁不住红晕了脸,冲他嫣然一笑。
安亦辰脸颊微红,回了我一笑,明眸已如星子灿亮,欢欢喜喜将我扶上车去,再三吩咐了车夫慢行,才徐徐往皇宫方向晃去。
这次中秋宴席,却是放在澄心殿前方的大园里,四处都高高挂了巨大的绯红绫纱海棠花枝灯笼,与殿外开得如荼似火的海棠相辉相映,更显比白日时静谧,却衬得海棠明媚胜春,粉装盈盈如醉,随风晃处,连满天星子都失了光彩一般。
好在月如玉盘,素影分辉,冰雪洞澈,终究不改千年来的妩媚与清洁,望之皎皎,思之缈缈,倒映于殿前流过的莲影池支流中,更见得波痕清浅中月华澹澹,柔光流素。
那样的风光,其实倒也是我喜欢的,若能与安亦辰两人于海棠下并头赏月,头顶一轮,水下一轮,四目交缠之际,情如水流,眸比月明,必是人间胜境,天下无双了。
或者,天下无双的,只是赏月的人罢了。当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任何地方,都成了世外仙境了。
而相对而言,如今的澄心殿又太过热闹了。桌椅都已铺排开来,各亲王已携了有名份的妻子家眷一并前来,加上安世远这两年频频纳妾,颇添了几个小儿女,更是笑语不绝,闹得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