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萧采绎从未明说过什么,但经历这许多事,我早明白他对我的感情,绝不止是哥哥对于妹妹那般简单。只是我不知道,当他明白了我的心思,他还肯不肯放下?肯不肯如先前般待我?他可知道,不管是三年多前,还是现在,他的守护,都是我弥足珍贵的亲情和财富!
萧采绎面庞又逼近了一点,口中的炽热气息,扑到我脸上,更将我的脸烘得发烫。“那个人,是,医者白衣?”
他的手紧按在我的肩上,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压在我身上。我竭力平稳着呼吸,颤声道:“绎哥哥,你弄痛我了。”
萧采绎似有所悟,慢慢放开了我,侧身坐起,双手撑住额,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一片浮云飘过,恰挡了金色的傍晚阳光,在我们头顶罩了一层淡灰的阴影。
我跪坐到萧采绎身边,哽咽道:“绎哥哥,你……你不会从此不理我吧?”
萧采绎又沉默了好久,终于侧过脸庞,黯淡一笑,道:“怎么会呢,你总是我的栖情妹妹。”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乖乖地点头,再不敢违拗半句,一路只是小心看着他的脸色。
萧采绎只是罕见的沉默,眉宇间凝定着恍惚和黯然,回到府中也只自顾大阔步向前走着,等我落下老远,才恍然大悟般立定,让我走到前面,将我送至凤仪阁前。
我忐忑地一步步走进去,忽听得萧采绎在外低沉道:“如果白衣真的很适合你,我不会阻拦……他成为我的妹夫。”
我一瞬间心花怒放,以致把他话语中的那个“如果”完全忽略,欢喜地惊呼一声,已扑到萧采绎怀中,笑道:“我就知道绎哥哥对我最好!”
萧采绎勉强笑了笑,拂了拂我额前的散发,轻声道:“其实你根本是个疯丫头,娶你的人,才吃大亏呢。”
他说完,不再看我如花笑靨,掉头而去。
落辉洒金,将他紫色的袍子映得璀璨一片,明明灭灭约略闪烁着明艳光泽。
我的绎哥哥,真的很爱我。
我又休养了两日,自觉神色已经好得多了,一大早就和侍女说到城外去转转,备了马,出了东门,悄悄赶往华阳山。
鹤翎峰位华阳山西侧,的确离肃州很近,而且一路过去,居然都是麻石子铺的路,走得很稳当。
鹤翎峰本来甚是陡峭,却一阶一阶铺了石阶,我宁可认为是附近乡民以及肃州人知道这里有着个医者神医,主动在鹤翎峰筑就了山路。
山路陡峭也有个好处,不是重症病人,别人便不会去轻易跑上那么多的山路前来求治了。否则以白衣的医术,只怕得日夜给慕名而来的病人医治了。
而清心草堂不过山腰处一排很普通的四间草庐,用短篱围了,种了各色的药草,半棵普通花木也看不到。
我到达清心草堂时,正看到白衣将一个病重的老年人扶到一个壮汉背上,宁和地吩咐随同的家人:“一路上慢点,回去后多喝水,少劳碌。”
忽一抬头看见我,清澄的眼睛顿时亮如春水。
我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眼前,已径冲过去,一头栽到他怀里,嘻嘻笑道:“我可见着你了,白衣!”
白衣将我亲密拥住,显然已是不胜欢喜,眼角眉梢,都是阳光般的笑意,更显得眉目俊逸,清雅出尘。
“我这里还有两名病人,等我诊治了,再来和你说话。”他歉疚地说,用他洁白的袖为我擦一路急奔流下的汗水。
我一侧头,果然还有两名老年人正在家人陪伴下,正焦急在一旁守侯。我瞧那两人俱是衣着朴素,甚至其中一人袍子上还叠叠打了好几个补子,不断咳嗽着,吐出一口一口黄绿的浓痰来,看了就很是恶心。
但白衣似乎没看到那人的脏恶,亲手走去扶了他坐下,轻叹道:“老人家的肺痨有好多年了吧?为什么拖来现在才来治?”
那老人满是污垢开裂的黑手抓了白衣的袖子,咳道:“在乡下治了好久了,总治不好。也没钱,咳咳,没钱找名医哪!”
敢情白衣这里开的是免费医馆哪?
看来他的草堂应该建到华阳山的最高峰去。
我虽然迫不及待地想和白衣说话亲呢,但我也知道他向来敬业,只得抱了肩坐在一旁,看着他问闻望切,施针或开方。幸好他这里并不直接卖药,不然只怕更要被当成慈善堂了。
眼见这个才送走,另一个又吐了起来,居然把秽物吐到了白衣身上,还未来得及诊治,门口又来了两位求医者。
我打了个呵欠,记起草堂另一侧似有一道山泉流过,站起来笑道:“白衣,把你衣袍脱下来,我来帮你洗洗。”
“你?”白衣张开的嘴巴可以塞入一颗鸡蛋了。
我叉起腰,问:“你不相信我会洗衣么?”
“我……我相信!”白衣似回过了神,立刻将外袍脱下来递给我,眉眼俱是强忍的惊异,终于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外面那泉水急得很,你小心些!”
我的确从没洗过衣裳,但至少看过旁人洗衣,想来不过搓搓揉揉,也没什么难的。清理一个老头儿吐出的秽物的确很恶心人,但那是白衣的衣裳,他一向简朴,这衣衫早晚会洗,不如我帮他洗的好。
他若穿上我帮他洗的衣裳,会不会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