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一样,小浣熊给我买了大量的零食和矿泉水,还有一份鲍汁鹅掌,我不是很饿,不知道是因为情绪的原因还是身体,不过,我依旧努力的在吃。
看着那个包装精美的PET-CT纸袋,还有里边厚厚一打检测报告,这对我来说是一份来自地狱的死亡文书,前边两页是薄薄的A4纸,很是详细的记录着我的身体异样,大量的专业术语让我这个理科生一筹莫展。后边则是几十张照片,有全身的,有局部的,有点位的,唯一遗漏的是四肢。
在上肿的检测中,如果你自己不去叮嘱检测医生,他是不会给你做四肢检测的,而淋巴瘤却有可能发生在身体的任何地方,所以,如果你在上肿做PET-CT,请务必叮嘱医生,包括四肢、包括手脚,都要做。
一遍遍一页页的翻看着这份死亡文书,看不太懂,只是看着那上边一个个的黑点,心里莫名的开始抽搐起来。自上而下,双侧鼻腔、咽喉、舌根、双侧颌下、颈部、左侧肋骨、左侧坐骨、右侧腰部、**,在照片中均显示出异样的黑色,没有生命力的黑色,令人恐惧的黑色。尤其是头颈部,除了大脑还是正常的之外,几乎整个面部都被这骇人的黑色占据。唯一让我略感欣慰的就是,我的五脏六腑,都是健康的,不过这对于分期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我已经有十二处病灶。
我始终在脑海中不停的闪现一个问题,为何,是我。
小浣熊早早的就回了房间,我独自一人,我想这个时间段其实对所有人来说都应该是三种方式,一是独处,静静的待着,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去面对或者逃避,总得有一个方式;二是狂欢,终于,我比世界上的其他人多了一个预知未来的能力,不过只能预知自己的死亡,大概的预知;三是倾诉,找寻自己最亲近的人,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让自己不再感觉到孤单。第一种人是天才,第二种人是疯子,第三种人是正常的。我选择了第三种,那个倾诉的对象,是我的妻子。
我怕哭泣,也怕她哭泣,我选择微信沟通,聊了很久,语气比我预料的要平静很多,就像在某一个正常的午后,她趟在床上陪着儿子玩耍,而我,在给她说我喜欢的历史人物和历史故事。我在忍着,她也在忍着。忽然,我想回家,我告诉她。她说,国庆节前车和人都很多,不安全,而且很累,但是她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回家,所以,回来吧。
和小浣熊联系好明天回合肥之后,我安静的躺在床上,没有睡意,却也没有太多的波澜,甚至,我的思维都已经停顿,没有起伏,没有落差,回归到了空明。不知道多久,我依旧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手机振动了很多次,应该有微信,有电话,我没有兴趣,管他是谁,由他去吧。
继续躺着,身体没有任何的难受,已经不发烧了,在没有吃退烧药的前提下,不是说癌热很难消散的么,不是说淋巴瘤是无痛性淋巴结肿大么,不是说免疫组化里还有一些疑问么,不是说淋巴瘤晚期皮肤会瘙痒难忍的么,我都没有,为何,是我。
起身,喝水,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有些许的凉,仔细的调好水温,水流很急,我站在水龙头下,任由水柱倾撒在身上,忽然,我蹲了下来,开始狠狠的哭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柱拍打的后背有些痛感,我站了起来,腿有些麻木,拿过洗发水、拿过硫磺皂、拿过剃须液开始整理起自己,然后告诉自己,这,是生病之后的最后一次流泪。
穿上衣服,回到床上,拿起手机,没有去管那些未读与未接,点开病情通报群,简单的编辑了几个字,确诊了,四期。Sam瞬间就回复了,只有一个字,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