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乐有些闷闷,独自在湖边散步。打赌输了,她不知怎么向罹落开口索要心头血,这还可以从长计议,只是她担心后羿,后羿的性格中少了些豪气和豁达,多了些忧郁和落寞。天上不公,人间欺骗,不知要怎样地灰心和失望。
人间有一夜白发之说,后羿虽不至白头换乌头,却变得更加阴测和可怕,几乎转瞬之间,性情大变,他疯了似的拿起弓箭,用利镞伤人,用皮鞭笞打,见到一个就刺一箭,谁表露不满就抽一鞭,最先遭殃的就是家丁和丫鬟。
有道是,杀人一万,自损三千,伤人言行,利如刀割。家丁和丫鬟将他视为失心狂魔,他们找来了足智多谋的逢蒙,和他悄悄商量怎么整治癫狂的后羿。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趁后羿在郊外大肆猎杀狐兔之际,其中一个身裹黑衣只露出两只狼眼的人从绿林里冲出来,此人眼露凶光,身手敏捷,手持桃木大棍,向后羿的后脑重重一击。
后羿一条残命苟活人世,周而复始,无间受苦,妄语伤人,荼毒己身,早已意料难逃此劫,一代英雄自此悲哀殒命。很多人都说亲眼见证了后羿的死亡,他们说后羿死的那一刻,眼睛里竟流露出一种自在和解脱的含意,令人费解。
尤乐奋力追踪残杀后羿的蒙面黑衣,这人身怀武艺,动如脱兔,早已备好三窟,尤乐竟然抓他不到,追得多时,到了山林,在山涧旁看到蒙面黑衣竟然跪在罹落面前,这厮原是作恶多端的冯夷。
冯夷道:“殿下,冯夷遵从您的命令杀了后羿,现下可否跟着你重回魔族?”
罹落道:“做得好。只是,魔族再没用得着你的地方了。”冯夷失色,“殿下,冯夷甘愿为奴为仆,只求能追随殿下左右。”罹落冷笑一声,“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罹落五指扎煞,冯夷见状,立即逃跑,但晚了一步,他的魂魄被罹落抓了出来,捏成粉末,一团黑色的细沙从罹落五指之间轻轻滑落。冯夷的肉身,即原本逢蒙的肉身也在顷刻内变成一滩白骨。
“尤乐……”罹落转眼看到惊呆了的尤乐,叫了她一声。尤乐问:“你之所以留着冯夷的命,是想要借他之手杀了后羿。后羿跟你有何深仇大恨?”
罹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道:“你不知道吗?太阳神羲和是雷神的亲妹子,他的十个儿子自然就是我的表叔,虽说高我一辈,但我跟他们年龄相仿,我小时候寂寞孤清,他们每年都会来看望我。后羿杀了我的九个表叔,我让他偿命,这很匪夷所思吗?”
尤乐目瞪口呆,心想:“我真是孤陋寡闻,居然不知道雷神爷爷与羲和是兄妹,不过神族的关系错综复杂,近亲之间仍可通婚,她一向都弄不清楚,无烬也没跟她提起过。”
罹落道:“再说,太阳神见后羿未死,说不定真的会杀了我最后一个表叔,后羿被妻子欺骗,生不如死,留着一条残命,情何以堪?他应该感激我,是我使他得到解脱。”
尤乐很生气,杀了人还理直气壮,仿佛做了一件好事,真是不可理喻。
尤乐不想跟他多费唇舌,转身离开。
“慢着!你用烟雾找我来,还没说你的意图,就要走吗?”
“我不想跟你这个强词夺理的坏蛋多说话,从一开始,你就在打算怎么杀了后羿,他在六界鼎鼎有名,你亲手杀了他会遭到诟病,所以借冯夷之手。我一直想不通怎么会在河伯宫里遇到你,现在完全明白了。那个时候你就在筹谋了,你真是深谋远虑,宓妃在洛水遇到冯夷,接着被掳走,肯定也是你的主意,你再制造宓妃与后羿的邂逅,使嫉妒心很强的冯夷误会他们有苟且,从而憎恨后羿,想要杀掉他。接着……反正,你这招借刀杀人,着实高明,比句芒老儿高明百倍。我不想跟你说话,不想再见到你。”
罹落道:“不想说话,还不是说了这么多。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之所以现在才要后羿的命,你知道为什么吗?最伤人心的事,不是壮志未酬,美人迟暮。最深的伤害来自爱人、亲人以及朋友的欺骗和背叛,最伤人心最令人痛的是精神的摧残,感情的折磨,任何事都不能代替。奎木狼因为房日兔的不忠萎靡不振,宓妃因为冯夷的花心肝胆欲碎,后羿因为嫦娥的背叛一蹶不起,而我也因为你的无意锥心刺骨……”
尤乐为他这么心狠手辣地折磨后羿感到心寒和畏惧,打断他的话说:“你不要强词夺理了,你怎么不去想想为何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因为他们爱了不该爱的人。”罹落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为何物,你又知道多少?”尤乐:“……”
尤乐第一次说不过他,转身要走,罹落拉住她的手臂,尤乐甩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罹落强行止住她的脚步,说:“我知道,你来找我是想要我的心口血,救你姑姑。”
尤乐说:“你知道?我的赤金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罹落将赤金剑刺入心口,剑身通红,流光溢彩。剑身变作一股血柱,恰似沸水咕噜作响,更如奔腾的溪流来回翻涌,赤金剑犹如一个吸血恶鬼,毫不留情地想要吸尽罹落的鲜血,尤乐触目惊心,呆若木鸡。
罹落面色苍白,支撑不住,尤乐赶紧扶住了他,将赤金剑拔了出来,在他的伤口处洒了天鹅湖水,喂了他一粒回魄玉露丸。
罹落靠在尤乐怀里,尤乐咬破手指挤出珍贵的紫色血液涂抹在罹落瘆人的伤口上。罹落道:“自从你给了我半颗真元后,你的血不见得有以前的效用了。”
他将尤乐的手指含在嘴里为她止血,尤乐的手指却感到冰凉寒意,急忙抽回手指,用白绫给他包扎了伤口,罹落闻到她的馨香,千丝万缕的情愫涌上心头,他怔怔地盯着她,说:“即使要我为你死,我也甘之如饴。”
尤乐感慨万端,情绪复杂,“你别说话了,小心伤口。我没想到赤金剑需要你这么多血。你的脸色很难看,怎么样了?”
罹落道:“你担心我吗?”尤乐道:“嗯。”罹落问:“后羿的事,你还怪我吗?”尤乐说:“我不知道,先别说这个了。你快放一只鸟出来叫鬼金羊接你回去。”罹落道:“我不想回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尤乐:“……”罹落道:“就让我跟你多呆一会儿,好不好?”
尤乐大叫:“你的气息怎么越来越微弱了?”罹落全身颤抖,“我很冷。”尤乐抱紧他,“怎么了,怎么一点血,就把你害成这样?”罹落道:“即使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你,我心甘情愿。”尤乐道:“谁要你的命啊?我拿来也没用。再服一颗回魄玉露丸,很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