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乐不再想着去灵犀宫的“一点通”阁,走回东宫的路上碰到一个威武高壮浓眉大眼背负箭矢身着武士甲胄的仙官,这厮不就是后羿吗,怎在此处?尤乐向他打招呼,后羿也认出对面这位瑞气遮迎的神女便是当初在洛水指引自己赶快向天庭报到的仙人之一。
“后羿,你为何在此?不是应该在大殿参见无烬殿下吗?”
后羿叹了一口气,失落地说:“神仙姐姐有所不知,后羿应是第二批来报到的仙官,只应来迟,被删了名,多亏殿下记得后羿,将后羿排在了第三批觐见的册子里,但太阳神羲和向天帝状告后羿杀了她的九个儿子,天帝亲自将后羿除名,从此后羿不再位列仙班,除了一身神力,就是个地道的凡人,生老病死,七十而终。后羿本来要出南天门,不知怎的,走错了地方,姐姐莫怪!”
尤乐心想,太阳神羲和忒也不讲理,她生的十个太阳儿子每日里齐轰轰地升上天空炙烤大地,只要有人稍稍在太阳底下站了一时半会儿就立即被烤成烧猪,根本无法劳作,再加上当时还有几个怪禽猛兽一齐作恶,天灾人祸不断,人们如同生在阿鼻地狱。后羿不畏强御,不顾生死,为民除害,拯救苍生,这般大义之举,早就应该位列仙班,表彰于册,名留史籍。天帝却因一个太阳神的哭诉就撤销对后羿的封策,这未免失之公允,有违天道,有失人心。
尤乐突然想到,祖奶奶好像把仙员的任免权和罢黜权交了一部分给无烬,她也不是太清楚,稍后问一下无烬,或许能帮后羿。
尤乐对后羿说:“你做的事,天上地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善恶有报,公平无私,你先不要叹息,或许天帝只是想暂时稳住太阳神,你且耐心等待转机,切不可灰心失望。”
后羿听尤乐此言,心下大慰,双拳合抱施礼谢过。
尤乐见到后羿的弓箭很特别,便叫他拿来瞧瞧。后羿虽不知尤乐的身份,但观其言行落落大方,气质雍容高贵,容颜绝世独立,猜想她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恭敬地递过弓箭。
尤乐说:“这弓箭该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吧?”
后羿说:“不敢,后羿叫此弓为平天弓,此箭为浩然箭。”
尤乐拉了拉弦,“哇!还说这名号不响亮,简直胆大包天了,平天,意为与天平行并举,平起平坐。浩然意为英风浩荡,浩气长存,流芳千古,果然霸气。”
后羿听她这么说起初还有些忐忑,但听她的语意中无一丝讥讽,欣赏弓箭真心实意,只是眼睛里有些顽皮谐谑。付之一笑后,对她说道:“姐姐解箭意大概是对了,只是后羿从未想过‘流芳千古’,平天的意思却是‘心志平和’,天空长青只因它心志平和,后羿想像天一样保持平和优容的心境,姐姐却会错意了。”
“哦!”尤乐点了点头。上箭拉弓,“倏”的一声,浩然箭射向远处,尤乐赞叹,“果然好弓,果然好箭,如不出所料,箭已到达千里外的靶场了。”后羿却是眼睛大睁,如鲠在喉,因为他是行家,看尤乐露的这么一手,不是很高明,只怕没到千里之外,而是射到了十里内的某个宫殿,伤物不打紧,伤了人,箭上刻有自己的名字,只怕难脱干系。
果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尤乐道:“谁叫得这么难听?”跃高一丈,说道:“咦,箭怎的到那儿去了?木神宫遭殃了,想不到我还没找你,你就倒霉了。不会一箭将老儿射毙了吧?”一道强光朝她射过来,尤乐猝不及防,眼睛有些刺疼,紫眸一闪,迎向强光,忽又听一声大叫,有人重重落地。那人摔在地上,用双手护眼。
尤乐对后羿说:“后羿,你先下凡去,好好对待你娘子,此事我会处理,不会连累你的,弓箭我以后再还你。”后羿不便多说什么,告辞转身而去。
尤乐赶到木神宫,踏进宫门,循着惨呼呻吟声到得后花园,句芒老儿正蹲在地下轻言细语地安慰受伤的童儿,童儿的头皮被浩然箭削了一大块,已被包裹成一个凡间村妇模样,地下有一摊殷红的血渍,句芒软语温存,手指仔细抚摸童儿的后背肩胛,胸口和四肢。口中有些暧昧的言语。
离童儿五步远有一棵光耀灿烂的“三珠树”,尤乐纵身跃高的时候明明见到那株树安然无恙,可如今却被劈成了两段,尤乐冷笑,这老儿,想故技重施?好逊的招儿。
尤乐捡起落在地上的浩然箭,句芒顾着照看童儿,直到这时才发现尤乐,神情一时有些僵硬,随即恢复了和蔼平静的模样,连眉宇间的愤怒也被隐藏地一丝不露。他对尤乐说:“你就是方壶的尤乐少主?之前,小神在东方凡界,没机会见到少主,回到天庭后本想前来拜访,少主和殿下皆不在,今日见面,少主一箭却射中了我的童儿和天帝最珍爱的三珠树,这是为何?”
尤乐道:“奇怪了,木神,你怎知你的童儿和这棵树是我射中的?”
句芒道:“千里眼正好路过木神宫,听到我童儿的惨叫,他放眼一看,发现是少主与一位不知名的武仙在不远处,他本想探个究竟却被少主的紫光给照得星眸黯淡,跌落倒地,现今留在木神宫休养,箭上刻着后羿这两个字,想必那武官便是射日英雄后羿了。”
原来落地那厮是不中用的千里眼,尤乐道:“这箭是我射的,与后羿没甚事,你的童儿没死吧?”句芒强压心头的愤怒,“他目前没事。”尤乐道:“这株树你将它怎么了?”句芒道:“这树是少主射下的。”尤乐道:“非也,非也,要拉开后羿这张弓至少要有一千斤的神力,拉开这弓之后要发足大于一千斤弓的神力才能将箭射出,而要将这棵由黑色宝珠幻化成的巨木射成两段,至少得有两千斤以上的神力,还必须在一两里之内,本少主发箭之时远在十里,也没有这么大的臂力,木神,当心冤枉好人,祸从口出呀!”
句芒心头一凛,没想到这方壶少主伶牙俐齿,机敏狡辩,尤其是面带笑容,语气轻声,更加神鬼难测,不知心里存了怎样恶毒的歹念?她说的什么一千斤神力和一两里距离完全胡扯乱谈,作为神仙,杀死一棵树木可不费吹灰之力。
尤乐说道:“作为神仙,弄死一棵树完全可以不费任何力气,焉知这棵树是不是木神将就我发出的箭再亲自施手折断的?当心弄虚作假,居心叵测,后果就是作法自毙,不得好死。”
句芒当下愣怔,他见到童儿的惨状心下既痛又愤,得知是方壶尤乐的作为,担心他陷害粼洱之事被她查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三珠树弄倒,栽赃给尤乐,即便不能至她于死地,也要使她无法在天庭立足。没想到却被她一番说辞给弄得一时失了言语,听她所说,难道知道自己做的“好事”了?
句芒道:“小神最钟爱的是我的树木,怎会亲手将之弄死?”
尤乐道:“非也,非也,木神你最钟爱的应是你怀里的童儿和你的鼠须。”
句芒心口噗通大跳,眼中凌厉之色刺向尤乐,尤乐抽出白绫向句芒打去,句芒慌忙迎战,战过三回,句芒道:“我这就找天帝说理去,你弄死了陛下的珍宝!”正待飞走,尤乐甩出白绫缠住句芒的双脚,朝他的后背来了一拳,句芒跪倒在地。尤乐的紫眼睛发足威力像一股无形之剑朝句芒劈去,句芒如遭烈火烧炙,如被万针狠扎。
尤乐厉声说道:“句芒老儿,快现原形!”
句芒无法,只得变成真身,乃是一颗莹须茂密,枝壮茎盛的万年老参。
尤乐将最粗最长的莹须拔了下来,每拔一根,老参就抖一下,尤乐利落地拔了二十多根,只剩下十多根细小单薄的没动,老参变得湿润,估计这老儿痛得厉害,心内淌血,泪流不止。
尤乐将拔下的长须捏成粉末,朝三珠树一洒,三珠树登时复活,玉润水清,灿烂一新,枝干壮如松柏,结出一颗颗闪耀的明珠。
尤乐朝哆嗦的童儿说了声,“过来。”童儿不敢违拗,颤颤巍巍地滚过来,尤乐一把扯了童儿头上的纱布,将剩下的粉末抹在童儿头顶,童儿的头皮即刻复原,连头发都长了出来。
尤乐放开手中的老参,老参上下左右剧烈抖动一下,变回人形,整张脸上布满鲜红的斑点,这时的句芒早已忘记伪装,气急败坏,眼中全是狠厉,仰起头朝半空大啸了一声。
啸声引来一位手持长剑的魁伟壮汉,句芒向这位大汉说道:“湛卢兄,天帝许你守护三珠树之职,如有任何仙神对三珠树不利,句芒就有先斩后奏之权,这株树被她斩断,她拔了本神的灵须才将之复活,如若她再生歹念,只怕三珠树就要灭亡,请你将之击毙!”
尤乐说道:“原来你就是剑神湛卢,空有一身本事,却来守护树木,竟被这么个阴险卑鄙的老儿使唤,着实可悲。”
湛卢严峻刻板,清高自傲,因小事触怒天帝神威,被派来守护树木,本就有一腔不平之气,听得尤乐此言,额头青筋叠暴,虎眼外凸,这副凛然可畏的模样倒还真吓了尤乐一跳,不过尤乐从不大惊小怪,讶异之色也是稍纵即逝,她没亮出身份,倒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剑神有什么本事。
三十招过后,尤乐渐感招架不住,想要逃跑,却被湛卢冷冽的剑气团团围住,尤乐虽有仙气护体,却也感到肃杀阴寒,想要大呼却被湛卢凌空点了哑穴,想要纵跳,双脚却无力气。心想这次真栽了。
句芒本想湛卢当场索她性命,却迟迟不见他动手。尤其是他在情急之下,话从口出,已说过希望湛卢将尤乐击毙,若是被尤乐逃脱,跑去向无烬告他一状,他的好日子只怕也到头了。
尤乐被擒之后,句芒将湛卢拖到一边,不管他如何舌灿莲花,湛卢犹似不闻,只冷冷地回了一句:“我自会处理。”句芒急道:“当场击碎她的元神,天帝也不会怪罪。”湛卢道:“那你去。”句芒一愣,从未想到这粗笨货会说出这三个字。他自己阴狠狡诈,心思百转千回,却少了些独断和明快,见湛卢不应,只得心内暗叹,这一次借刀杀人的计策宣告失败。
湛卢就着剑气形成的锁链套住尤乐,并将之关进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