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面无表情的走到那个锦绣华服的青年面前,然后用尽力气往里屋拖拽着,而且她早就能够预见这个面皮白净的青年的下场。
被拆骨扒皮!
这样的事情做多了,也就没有最初那般心悸。
只是可怜这青年一身好皮囊,居然要成了邪魔的下酒菜。
“却是如此细皮嫩肉,可要比以前吃掉的那些干净顺滑些了。”
那黑皮少年,两眼放光,细长的眼眸间,带着邪异,哪有几分这种年纪少年的姿态。
这黑皮少年和愁容妇人名义上为母子,但实则却是仆从的关系。
这人吃人的事情,在某些大灾年闭塞村落当中,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什么换子烹肉的事情也是有史可鉴。
只不过现时值盛世,宁城虽说不上家家富足,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吃人肉的地步。
江湖之上,也不是没有杀人越货的黑店,但多是求财,即便有人肉包子一说,那也是卖与他人的,鲜有真的吃人肉的狂魔,可是这黑皮少年,饮热血啖生肉的事情,妇人已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当然,这用孩童身份伪装的邪魔也并不是什么人都吃。
老弱病残,还有招惹不起的人物,他不会去触碰。
还有那些身份低贱,多是以乞讨卖苦力为生的,他也不屑入口。
而这肤白肌嫩的青年,无疑就是邪魔眼里的最上乘。
这第一次出远门的青年万万都没想到,会着了江湖套路,落入如此险境,那深巷妇人的言语,居然却是一语成谶,这江湖人办事,压根就不会打听你的家世背景,只凭自身喜恶做事,日后遭遇,各安天命。
深浅不一的江湖,要是踩的太深了,再也露不出头,别人想拉你一把,都难咯。
而这位黑皮少年,虽然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但事实上,却是一个甲子岁月以前便成了名的老魔,至于为何隐匿在宁城的桃花酒肆,不过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而已,那老魔修行之道,本身便是无比血腥,食肉拆骨吞元乃至夺舍,所做之事本就天怒人怨,做的多了,自不可能是每次都能瞒天过海,也是积累了不少仇家,最后还为所依靠的宗门引来了大祸端,事发之后那个宗门一夜间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最后也只有他一人靠着秘法借尸还魂,强占了那妇人孩子的肉身苟活下来,这几年以来,妇人被他所挟,干的也尽是杀人越货的事情,当然要恢复往日的实力却也是遥遥无期,多是受困于皮囊天赋之平庸。
妇人双手在那华贵青年的身上摸索着,这娃儿既然是死定了,那些身外之物,自然留着无用了,反正待会,也会被老魔拔掉衣物,只是那妇人摸索到那青年的前胸,却露出了一丝惊诧之色。
那青年的身上,搜罗出了至少三千两的银两通兑票据,以及三四件的贵重首饰,不用想,能够随身携带如此多财物出游者,自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家。
一想到,若是这娃儿会死在这里,日后家人该如何伤心,妇人便露出了些许惋惜,一闪而逝,却被那黑皮少年完全看在眼里,冷嘲道:“贱婢,若我要堕入十八层地狱,你至少也要入十层地狱,收起你可怜的怜悯之意,我若是屠夫,你就是那把沾血的刀。”
妇人看着那个少年,如堕冰窖。
那黑皮少年,轻轻抚摸着华服青年,喃喃道:“你尽可以到阎罗王那边告状,就怕你啊,死了也要当个冤枉鬼。”
就在这个少年老魔盘算着,该如何吃了这位北地公子的时候,一道锋芒自门缝间穿入,直直的插在了那老魔的额前,一贯而入,却是死的不能在死了,甚至连施展灵肉分离的本事都来不及,如长明之灯被灌入的疾风扑灭直接一般。
没有一星半点的商量余地。
妇人双眸睁大到了极致,双唇张的极大,但迟迟的才发出啊的一声的凄惨呼喊。
酒肆之外。
一道白衣孤影抬头看着不远处,却未深究。
继而又迅速的消失在了树影之间,似乎从未来过一般。
……
宁城县衙。
县令顾文焘对面坐着一个黑色鹰袍的男人。
他陆秩虽然不过才是五品品序,但是被他坑杀的红紫袍的文武大官已经超过双手之数,也正因为如此,在洛都里,没有谁喜欢和这家伙打交道,也不愿这个家伙找到自己头上来。
也没有人能如顾文焘这般从容面对这个刀吏。
从七品的县令顾文焘和陆秩相识的时候,都不过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均是意气风发,只不过两人虽然成长轨迹各不相同,甚至天壤之别,一个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一个被驱逐出朝堂,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
两人之间每次见面,都会有争吵,从年少时候开始一直都是,最厉害的一次是在陆秩弃文从武,进入那钦天监那次,虽然每次吵完顾文焘都喜欢放出老死不相往来的话,但是自从陆秩进入钦天监以后,那帮旧识当中也唯独顾文焘去找过陆秩喝过酒,而在顾文焘被贬离开洛都的时候,也只有陆秩相送八十里路。
而这次相见,两人却再也没有了面红耳赤的争吵,只有久久的沉默。
陆秩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总觉得有些羡慕,因为他终于是活成了他想要活的样子,却是有些欣慰,继而淡淡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之前骂你的那些话应验了,这一次居然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顾文焘哈哈笑道:“是不是有些愧疚了。”
陆秩笑了笑:“老子从来都不后悔,你这家伙就是该骂。”
顾文焘不置可否的说道:“我离开洛都以后,你一共来看过我三次,一次我还在广陵道任监巡官的时候,一次是在百桑郡任织造官的时候,这是第三次了,真的要多谢你了,还记着我。”
陆秩摇头道:“这天下,除了你,或许没有人会欢迎我的到来。”
顾文焘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不稳,苍白至极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红晕,举起茶杯对着陆秩一饮而尽道:“或许,你也是对的,世人都知道你陆秩杀了多少文武官员,让多少家庭破碎,但他们不知道,你不过是为了满足咱们那位皇帝陛下的报复欲而已,要不是你,这朝廷之中,要死的官员不知道要多多少,我要替天下的读书人谢谢你。”
陆秩眯着眼说道:“宋倾在彻底的魂飞魄散之前,应该会有传人,这件事情你应该是知晓的吧。”
顾文焘道:“这不是我的本意,应是那人的一记无理手,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有理。”
陆秩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怕可怜却不可恨,最怕青丝温柔。”
陆秩脸露怜悯。
谁都知道,钦天监四大监首当中,陆秩心肠最硬,杀人不眨眼。
顾文焘摇头道:“那些人欠账不好,迟早都要还。”
半响之后,见到陆秩沉默,顾文焘又问道:“这次下广陵道,会死多少人?”
虽然,自己应该是瞧不见了,但是顾文焘还是问出了口。
陆秩摇摇头道:“仲相的谋划并没有成功,他又不能相逼,对于仲相而言,这天下,难办之事不多,但这件事情却在其中,这事情没成,高高在上的那位反而难得的高兴了一次。”
所以说,不会死很多人?
至少没有阳谋之杀!
陆秩补充道:“我只不过是受人所托来送刀的。”
只是这一句,却让顾文焘眉头再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