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考试还有一个月的一个周末,夏爽去学校的电子信息处理中心上网发邮件,结果发现卡上已经没钱了,就去服务点充值。负责充卡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脸上打很厚的粉,涂很红的口红,整张脸就像激战后鲜血喷薄的雪地。她很无聊地嗑着瓜子、斗着地主,看见夏爽前面那个长得很帅气的小伙子,立刻来了精神,马上笑脸相迎。
“同学,请出示学生证,请问你充多少?”那女人连笑容都很俗气。
“不好意思,我忘带了,第一次充卡,不知道需要学生证。”那男生很尴尬。
“没关系,记得下不为例哦!”女人涂满厚粉的脸上堆出了艳俗的笑容。
那位男生就站在一边往登记表上填学号。“下一位。”那女人不耐烦地瞟了夏爽一眼。“对不起,我也忘记带学生证了。我是新生,我不知道这个规矩,能不能先通融一下。”夏爽开始掏钱。
“回去拿,下一位。”那女人根本不搭理夏爽,夏爽持钞票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狠狠地剜了那“白雪女人”一眼,气呼呼地推门走了出去。
孰不知“白雪女人”正埋头奸笑,小样!电子信息处理中心到宿舍来回至少要五十多分钟。
“同学,如果你急着用,可以先用我的卡。”刚刚充完卡的男生追了出来。
“谢谢,不用了,我也是无聊,上网晃悠一下而已。”夏爽婉言谢绝时,望了一眼这个高高的男生,深邃的眼睛,微微上翘的嘴角,皮肤有点黑,但泛着晴天阳光的味道。
“我叫秦天,环资学院的。你呢?”秦天和夏爽边走边聊。
“文学院夏爽,我们的名字好有趣,一个"晴天",一个夏爽。”后来,连夏爽也怀疑那次邂逅是不是上天安排的,遇到秦天后,夏爽就狂热地爱上了晴朗的味道。多年后,她去收晒在太阳下的棉絮,闻到上面那股阳光留下的味道,还会泪如雨下。
“我在一个冬日的阴天,遭遇了年华盛夏里一轮致命的艳阳,从此我的爱情里不再有春暖花开。”这是多年后,秦天在书店看到新锐女作家“木喜”新作扉页上的句子。那一瞬间,他的手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哽咽着哀伤。
“学环境资源的,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夏爽很乐意和秦天走在一起,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明明是寒风刺骨,在他身边却能感到盛夏的明媚张扬。
“我喜欢旅游,现在也给一些旅游杂志写游记,你愿意看吗?上面有我的一篇《异域稻城》。”秦天从包里掏出一本精装的旅游杂志。
“我很喜欢西藏,听说那里的天空特别蓝、特别干净。站在那种神圣纯洁的苍穹下,人会感到自己很渺小,心灵也会得到洗礼。”夏爽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心底对西藏的向往越显清晰。
“那以后,我带你去!”秦天那一刻在想象自己带着夏爽浪迹天涯的情形。
“我去不了的,我家遗传的心跳过慢、血压低,受不了高原反应的。”夏爽多病的身体决定了她不可能陪秦天去西藏寻梦。
告别时,夏爽在秦天的手心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和宿舍电话。这温馨的一幕,恰巧被多嘴的恐龙妹尽收眼底。
还未等夏爽回到寝室,整个四楼已经人尽皆知。夏爽一进宿舍,就被罗箩夺过手中的旅游杂志。“让我看看,帅哥在哪一页?”
“别动,应该就是他,整本杂志就他年轻帅气点。”校花指着杂志上的一张彩页,“爽丫头,你可要老实交代。”
“真的是他。”夏爽走过去拿起杂志。那篇文章的名字《异域稻城》下,是一张作者的旅途掠影。站在稻城强烈的日光下,秦天的眼神更加深邃、坚毅,他在想什么呢?天下之大,他未来的爱人现在何方?
“在返程中,我在一个藏族老人手里买了一根红绿相间的藏饰项链,上面还雕着神秘的图案。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将它送给我爱的女孩,让神庇佑我们的爱情。”夏爽轻轻地念着,却深深地铭记在心底。大男孩简单、粗糙的感情让夏爽觉得温暖。
那以后,每隔几天秦天都会发短信邀夏爽一起吃饭,秦天喜欢用质朴的语言来描述她向往的东西。用竹筐装着叫卖的红樱桃;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雪山;神秘的佛塔,随风晃动的经幡;藏民客栈里独特的早餐;藏族小孩眼神中单纯的渴望与羞涩。
大一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时,郑潇洒坐在校花旁边,面对陌生的题目他只好伸出头去抄袭校花的。刚抄不到十分的题,就被“四大名捕”之一的“千里眼”屈捕头逮到,强令其交了卷子。结果成绩却出人意料,郑潇洒居然获得了八十五分的高分,而考前复习了一个月的校花却不及格。
校花火了,给老嬷嬷拨通了电话:“老师,我怎么可能不及格呢?我核对过答案算过分数的。”
“你怎么就不能不及格?每个班都要有人不及格才正常嘛!这个都怪你平时不够努力……”老嬤嬤耐心开导校花。
“为什么郑潇洒能及格?他交卷时,我可是看分明了,他做了还不到二十分的题。平时成绩全加上也及不了格呀!”
“啪!”老嬤嬷挂断了电话。
“都怪你太年轻漂亮了,太扎眼了,让她不舒服了。”罗箩在一旁推理。
“我要去教务处查卷子!我不相信老巫婆能一手遮天。”校花说完就提着包冲了出去。
“太年轻了就是容易冲动,她肯定搞不定,还不如低下头投其所好,送点老嬷嬤喜欢的东西孝敬她,管用。”罗箩在学生会里领悟了为人处世的要诀。
果然,校花去教务处申请查卷,却被告知除公共课外,专业课的试卷全在任课老师处,不能查卷。校花大失所望,坐在孔夫子的雕塑下委屈地大哭,手提袋被狠狠地砸在“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几个烫金字上。
春天来了,师大的女孩们纷纷脱掉厚厚的冬装,穿起了色彩明快的毛衫、短外套。夏爽喜欢穿V字领的毛衫或是带拉链的棉外套,因为这样她那像小鹿一样漂亮的脖子就一览无余了。
没有人能看出她花蕾般层层包裹的心事,这样白皙纤细的颈项怎能少了装饰物?可惜秦天太傻,一直都没有掏出那根在游记里提到的定情藏饰项链。
两人的感情一天天清晰了。起初环资学院的师兄们看见秦天的单车后面,托着一个裙摆飞扬、长发飘飘的女孩时,都喜欢大惊小怪地吹口哨。秦天第一次陪夏爽坐进文学院的教室时,令郑潇洒大惊失色,以为自己"院草"的地位岌岌可危。但经过几次观察,他发现秦天常常望着夏爽的侧脸傻笑,果然是个为一棵树而放弃一片森林的傻冒。
初夏的晚上,槿阁上完晚自习从教学区返回的途中,手机响了。是陈默,一个与槿阁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生。
“明天,阁子你有空吗?我是说能过来玩吗?”陈默说这句话时,声音有点打颤。虽然陈默就读的科大也在本市,但他们一直都是靠打电话联系,没有见过面。
“你是说到你们学校去吗?可我是路痴,你知道的。”槿阁希望陈默来接她,从小到大,陈默都把她当做宝。
“那我明天早上九点在师大东大门等你,说定了”陈默!一口答应。对槿阁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
挂断陈默的电话,槿阁愉快地在湖边的大道上绕了一圈。湖边树桩状的音箱里播放着流水般的钢琴曲,槿阁淡蓝色的淑女鞋踩着节奏轻快地跳跃着。
每次想到陈默,槿阁都会有种干净优越的感觉。在槿阁还没有出生时,陈林两家的关系就特别好,槿阁的妈妈和陈默的妈妈年轻时是很要好的闺中密友。两家父母当初还私下开玩笑说,将来一定要结成儿女亲家。逢年过节两家人都要走动,在槿阁的记忆中,妈妈就是买衣服,也一定邀陈默的妈妈去当参谋。
前几年,陈默的爸妈去外地经商,陈默就到槿阁家暂住。在槿阁父母的眼中,陈默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槿阁与陈默从小是同学,直到高二文理分科,陈默去了理科班。陈默是那种成绩优异、不多话的男生,他通常是默默陪在槿阁身边,听她像鸟儿般叽叽喳喳个不停。
湖边的长亭里,夏爽和秦天正俯下身用面包屑喂鲤鱼。
“快看啊!越来越多了”夏爽开心地喊着。
“那就给它们点面包屑!”秦天在旁边帮夏爽将面包撕碎。
“它们多安适呀,有了面包屑就满足了!”夏爽很感慨。
“我有爽丫头也满足了!”秦天喃喃地说,静静望着身边动人的夏爽。
“你刚才说什么?湖心的喷泉水声太大,我没听清楚!”夏爽回头大声地对秦天说,黑色的大眼睛里有光芒在闪烁。
“我说一”秦天把头靠近夏爽的耳边,却没有说话,很久过去了,他轻轻地吻了一下夏爽的侧脸。
“哦!知道了。”夏爽的心跳得像小鹿奔跑一样。
两人一起走到男生宿舍楼边时,楼上传来了悠扬的口琴声,是朴树的《那些花儿》。“今天你不用送我回宿舍,早点休息吧!”夏爽低头平静地对秦天说。
“你讨厌我了?”秦天很难受地问,“爽丫头,这本新的旅游杂志送给你。”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晚安。”夏爽冲秦天摆了摆手,就一步步朝前走去。楼上的口琴声伤感地延续着,秦天远远目送夏爽离开,而后伤感地回头朝宿舍门口走去。
当他路过宿舍一楼的窗户时,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天,你以后不许不要我哦!”夏爽从后面抱住了秦天,说话的时候还气喘吁吁。秦天转过身,抱着夏爽刚要开口,一楼的灯全亮了。“我们秦天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夏小姐,我们都可以作证的!”一楼窗口传来一群男生的嬉笑声。
夏爽脸一红,转身跑了。夏爽一路奔回寝室,一把推开门,看见校花正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窗口。“对面是女生宿舍,你需要这样吗?”夏爽很迷惑。
“你再仔细听听。”罗箩躺在上铺悠闲地翻阅着一本时尚杂志。
“我微笑拈花/挚爱你的若水年华/唱这歌给你/只是我寂寞的升华……”
“咿,这歌词写得还蛮押韵的嘛,歌听着也不错,就是嗓子粗了点。”夏爽朝楼下望去,一个男生正坐在用蜡烛围成心形的草地上,忘情地拨弄着吉他,殷勤地向校花弹唱他为她写的歌。
“嘻嘻一一这傻冒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自焚,来让我永远记住他。”校花靠在窗口忍不住笑。
“槿阁,你找什么呢?”夏爽看见她从衣柜里把一大堆衣服翻了出来。
“她明天一定要会什么人,我看她今天一回来就有点不对劲。槿阁!就你手里那件,那件江南布衣的米色百褶裙。小家碧玉最可人!”校花提点了槿阁一句。
那个晚上,夏爽抱着那本旅游杂志,仔细地读着秦天的《世外桃源》,反复在心里默念着最后一段:“当心中有了牵挂,旅游就不再是一个人的走马观花,所有的景色都被渲染上了浓烈的思念,所有的风光都是她娴静的影子……”
校花又在研读新收到的情书,所有附照片的情书都将得到优先阅读。有时,她也会对着镜子,摸着自己如花的面庞伤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上自己喜欢的人?”
槿阁闭着眼睛回忆着和陈默在一起的日子,小学时,放学后,她总是趾高气扬跑在最前面,陈默背着两个书包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中学时,陈默在前面迎着风卖力蹬单车时,她坐在他背后开心地咬着红豆面包。槿阁最讨厌吃鱼,每次陈默来槿阁家住,槿阁妈妈总喜欢烧自己最拿手的红烧鱼。“槿阁,你也得多吃鱼,女孩子多吃鱼才漂亮!”妈妈将几块鱼肉挑到槿阁碗里。槿阁的爸妈稍不留意,这些鱼肉就会一一飞到陈默的碗里,将他的碗堆得跟碉堡似的。
“哈哈……”槿阁忍不住笑出了声,听陈默的妈妈说,现在陈默看到鱼就想吐。
“唉……”上铺传来罗箩的长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