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箩和夏爽一起帮槿阁将所有的东西都搬回了寝室。
“我想搬回宿舍陪槿阁,她在外面吃苦了。”夏爽帮槿阁铺好床单。
“作为经历,今天发生的事能让她更清醒地认识人与事。槿阁太善良,也太软弱,一点也不懂得保护自己。读研也不过是她暂时的保护伞,她终有一天需要去直面这个复杂的社会,我担心她。”罗箩发现了槿阁被树枝划破的衣服。
“你可别忘了,她身边还有个陈默,他可是心甘情愿对槿阁好的。”
槿阁躺在病床上输液,脸色好些了。陈默一直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怎么样了?”陈默很担心地问夏爽。
“那贼妇人已经把钱全数奉还,槿阁,东西我们已经帮你搬回宿舍了,我和罗箩明天也搬回来住,反正离毕业还有几个月。”夏爽摸着槿阁的脸蛋,无限温柔地说,“乖,槿阁,已经雨过天晴了。”
“我看电影一定戴耳机,不会打扰你复习的。”罗箩在一边帮槿阁削梨。
“怎么,你还没有忘记那个"梁朝伟"吗?每次看国产电影都要仔细研究幕后工作人员名单。”夏爽取笑罗箩。
“他在北京一定过得很苦,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罗箩有些感伤了。
夏爽和罗箩说的话,槿阁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只是微笑着望着陈默,陈默也深情地注视着她。两两相望,十几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在泪光中逐渐清晰起来。
槿阁舔着干涩的嘴唇小声地说:“陈默,我想喝你妈妈熬的老鸭汤。”一个简单的愿望代替了槿阁所有的言语。
“等你病好了,我让我妈在我新分的研究生宿舍里给你熬。阁子,你放心,你要的都会属于你的。”陈默埋下头,亲吻了槿阁的手。
看到这种情景,夏爽和罗箩赶紧撤退了。在走廊上,夏爽很开心,槿阁终于找到属于她的幸福了。
“是呀!你没有看出来槿阁的耳垂很厚润,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人。”罗箩大口地咬着梨。
“这梨不是你给槿阁削的吗?怎么落入了你的狗嘴?”
“槿阁现在需要的不是梨,她想喝陈默他妈妈熬的老鸭汤。”
办完这期杂志,夏爽在杂志社的实习就要结束了。她请几个关系不错的编辑一起吃饭,其中一个男编辑还带了女朋友。
“夏爽,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妻小芸,《×X旅游》的编辑。”男编辑给两人相互介绍,“小芸,这就是我给你提到的青年女作家夏爽,大学还没有毕业,已经出版了两本小说,拿过几项大奖了。可谓才气逼人呀!”
“你就是木喜?哎呀,我太喜欢看你的小说了,你在周刊上的专栏我可是一期都没有错过。”小芸很热情地站起来向夏爽伸出了手。
“你好!我朋友在《××旅游》上面发表过游记,你们的杂志办得很不错!”夏爽握着小芸的手,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你今年大四对吗?哪个学校的?”
“师大,你呢?”
“我都毕业三年了,都准备和他结婚了。师大好呀!爱出才子佳人。我刚毕业的时候,编过你们师大一个男生的游记,写得很精彩。我专门向他约过稿,他的作品我还向其他编辑推荐过。”小芸与夏爽聊得很投缘。
“是吗?他叫什么名字?”夏爽怀疑小芸所指的人是秦天,秦天多次在《××旅游》上发表游记。
“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这个男生很可惜,他带同学去西藏旅游,住在稻城那晚,他的同学因为高原反应而窒息死亡。同学的父母找到学校,霸道无理要他偿命。迫于学校和死者家属的压力,他选择了自动退学。”小芸感叹世事多变。
“他叫秦天对吗?他有篇游记叫《异域稻城》。”快接近真相了,几年来,一直困扰夏爽的迷惑终于要解开了。
“好像一一是叫秦天,你认识他吗?我回去查查,晚上给你电话。”小芸愿意帮忙。
吃完饭后,夏爽给罗箩打电话:“你得帮我个忙!陪我去教务处,查查秦天以前留下的家庭住址。”
“你要干什么?你不会要去找他吧!”罗箩正在和学生会的同僚吃告别晚餐。几桌酒敬下来,罗箩已经有点头重脚轻了。
“我终于知道秦天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了,他失去了太多,这样对他不公平。我要去找他”夏爽激动的声音震得!罗箩耳膜发痛。
“好了,小姑奶奶,我马上过来,你现在在哪儿?”“行政楼楼下。”
罗箩赶到行政楼楼下的时候,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她陪夏爽找到管理档案的老师,很快调出了秦天的入学注册记录。
这时,夏爽的手机响了,她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是夏爽吗?我是小芸,刚才我查了一下,那个男生的确叫秦天,他以前的通信地址是师大环境资源学院。”
“谢谢你,我明白了。”夏爽的手攥得紧紧的,她努力控制情绪,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帮我看看,这个秦天是申请去德国的什么大学留学?”罗箩守在电脑旁,询问老师。
“留学?他是默退的,原因学校没有记录。”老师点出了秦天的全部档案。
“不会吧!电脑是不是有病毒?”罗箩纳闷了,“当初他抛弃你,不就是为了大好前途吗?”
“他有自己的苦衷。”夏爽用笔记录着秦天的家庭住址。眼泪滴在字迹上,化开一片忧郁的淡蓝。
坐在开往秦天家乡的列车上,夏爽心潮澎湃,尘封在心底的往事被一件件抖落开。秦天决绝的身影,已经被泪水凝固成了一张水晶标本。
“秦天,我是来找回我们的天长地久的。”
在陌生的城市里,夏爽坐了辆出租车绕了几圈,才找到秦天家的小杂货店。出租车在“天天自选小超市”门口停下来,夏爽推开车门,望着店里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却没有了当初的怦然心动。
店里的秦天,穿着背心、短裤,脚上踏着双拖鞋,嘴里斜叼着烟,正忙着给顾客找零钱。生活的琐碎、平凡,已经磨掉了他所有的犀利。几年前那个豪情万丈的秦天已经无声无息地泯灭了,剩下的是一个纯粹的小市民。
夏爽隔着人行道,忧伤地望着如今的秦天,一切恍如隔世。夏天的明媚的阳光透过人行道旁的树,落在夏爽随风飘动的裙摆上。那些坐在秦天单车上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我们的名字好有趣,一个"晴天",一个夏爽。”
“你说这根红布巾真会灵验吗?神明会听到我们的愿望吗?我不贪心,我只想和你永远不分开。”
“如果神忘记了,我愿用我的一切来交换你的幸福。”
“秦天,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誓言吗?”夏爽在心中呐喊。那一刻,柜台前的秦天怔了一下,突然变得很慌张,他很长时间都焦虑不安地侧目望着货架。
“吃饭了。”一个年轻的姑娘端着饭盒进了超市,她好像跟秦天很熟。
“下个月,我们去海边玩怎么样?”秦天一把搂过那女孩,夏爽的心被深深刺痛。
“怎么无缘无故想去海边,我凭什么要陪你去?”年轻姑娘赖在秦天怀里撒娇,两人甜蜜地对视。
“这个,喜欢吗?”秦天从柜台上拿起一个闪闪的东西,缓缓套进她的手指。
“啊,你真好!”年轻姑娘抱着秦天在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伸出手指对着阳光照了照,明亮的指环在白皙的手指间熠熠生辉。
“订婚戒指!”夏爽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仓促地转过身,僵硬地伸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躲进车厢的后座,夏爽的眼前仍是明晃晃的一片,那枚指环太灼眼了。
“师傅,麻烦你,去火车站。”
秦天远望着出租车绝尘而去,才走出小店,站在夏爽刚刚伫立的地方,目送她离开。
“哥一一你运气真好!我们什么时候去兑奖?”年轻姑娘取下手指上闪光的易拉罐扣环,乐滋滋地反复辨认扣环上的几个字“一等奖,三亚双人游”。
秦天没有回答,他回到店里,拿起货架上那面镜子。他就是从镜子中发现夏爽的到来的,现在镜子中只留下自己颓废的面容。
“你还是那样漂亮,一点也没有变,可我已经腐烂不堪了,忘了我吧,你会重新迎来春暖花开。”秦天轻轻翻开夏爽的小说集,抚摩着扉页上的字行,全身剧烈地颤抖,“我在一个冬日的阴天,遭遇了年华盛夏里一轮致命的艳阳,从此我的爱情里不再有春暖花开一一木喜。”
在火车上,夏爽痴痴地望着窗外,树木、房屋都飞速地闪过。也许秦天和小天注定只是她生命中短暂的过客。夏爽永远不会知道,在她的作品网站有个叫“夏日晴天凉风过”的读者,在留言板上为她写下了多少深情的字句。
几年后,夏爽手下的一个编辑替她的网站整理论坛和留言板时,饶有兴致地读着“夏日晴天凉风过”的留言:“离开你之后,我陷入无边的黑暗,为了逃脱思念的追捕,我选择沉睡,漫长的一个世纪后,我已经变成了化石,可我对你发狂的爱恋,仍在风中疾驰,像列火车一头撞进了茫茫深海。”
“夏爽,你的读者好像爱上你了,还蛮深情的。”编辑打电话和夏爽聊天,随便提了一句。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现在可是单身主义者。”夏爽一笑而过。
漫长的旅程,夏爽掏出MP3戴上。金正南深情感性的声音,缓缓流入夏爽心中。“里面储藏着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随时间挥发。请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不知不觉金正南已经离开半年了,夏爽突然间很想念他,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夏爽的心中流淌着一股暖流,她掏出手机,想给金正南打个电话,却发现上次丢手机,金正南的电话号码也跟着丢了。夏爽也几次变动联系方式,金正南再也打不通她的电话了。难道我们真的没有缘分?夏爽心中越来越想念那个温柔的韩国男子。
六月中旬,师大校园里挂满了欢送毕业生的标语,一如四年前槿阁她们入学报到的情景。当初那群懵懂单纯的女孩子,现在已经各奔东西了。
夏爽站在校门口回望郁郁葱葱的师大校园,觉得它很像一个硕大的绿色邮筒。每个少年进去时,都还是一张白纸,四年的磨砺,时光似笔,已经为每个人写好了收件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