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北洋水师的最后一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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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自毁“定远”舰,刘步蟾悲愤自杀

昨夜的骚乱和洋员的来访,让丁汝昌有所警觉。他知道,岛上的失败情绪越来越浓厚,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的安排,这天,日本舰队竟然没有来大肆挑衅!

丁汝昌知道,对于内部的士气来说,没有战斗的日子比有战斗的日子更加危险,因为有战斗的时候,士兵们还可以忘掉很多事情,包括生死在内;但一旦空闲下来,失败和逃生的念头便会像野火一样,在心中越烧越旺,如果这时再有人煽风点火的话,必然造成更大的骚乱。

眼见败局已定,丁汝昌不得不考虑北洋舰队的后事了。有同样想法的不仅仅是丁汝昌一个人,刘步蟾同样想到了这点。说实话,虽然丁汝昌在北洋舰队中是最高长官(提督),但真正在技术上指挥这支舰队的人其实是科班出身又曾留学英国的刘步蟾。

自从“定远”舰被鱼雷击中后,刘步蟾在之后的几天里便一直郁郁寡欢。他也旁观了昨晚的骚乱,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2月10日(正月十六)上午,刘步蟾见到丁汝昌后,几经沉默,终于提出要将“定远”舰彻底击沉,就像“靖远”舰一样。

丁汝昌其实早就在琢磨这件事,他一直担心的是,刘步蟾会死活不同意。要知道,“定远”舰不仅是北洋舰队的旗舰,也是刘步蟾的命根子啊!

但是,局势的恶化已经是不可避免,为了不使受伤的巨舰落入敌手,丁汝昌和刘步蟾终于达成了一个痛苦的共识:将北洋舰队的旗舰“定远”

舰炸毁!

当天下午,刘步蟾在万分痛苦之下,亲自率领水雷营的士兵,带着火药、水雷等上了搁浅的“定远”舰,当士兵们已经在“定远”舰的主要部位装上火药后,刘步蟾仍旧徘徊在指挥舱里,迟迟不肯下命令。

丁汝昌一直在海军公所里等待着那一声巨响,但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于是便策马赶来。舰上的刘步蟾看见丁汝昌前来,只得忍住心中巨大的悲痛,对士兵下令:“炸船!”

“定远”舰,当时的亚洲第一巨舰,从竣工下水至今,第一次出现了人去船空、一片死寂的景象。它那巨大的钢铁身躯,遍体鳞伤,锈迹斑斑,四处是烈火灼烧的烙痕。在冬日的阳光下,“定远”像一个失血过多的战场伤兵,坚毅、苍白而疲惫,它微微地倾侧着,沉默地搁浅在离岸边不远的浅滩上,桅杆上的黄龙旗依旧在寒风中飘展。

唯一不变的是,即使受到巨创,“定远”舰依然是那样的庄严巍峨,那样的气势宏伟。它那粗大的主炮炮管,似乎还在默默等候着炮手的下一个发射口令;它残破的桅杆和烟囱,依然傲视蓝天,等待下一次的扬帆大海。

唯一消失的是,舰上那些曾经生龙活虎的身影,那些生机勃勃的声音,当年琅威理的英文喝令声,水手们雄壮的号子声,炮手们搬运炮弹的叫喊声,甚至,士兵们因为犯错而被鞭打的责骂声。这一切的一切,连同记忆一起,都随着一声巨响,在丁汝昌、刘步蟾和他们的将士们面前,彻底地轰散。

将“定远”舰彻底炸毁后,刘步蟾独自一人去看望了移居在岛上各处的“定远”舰官兵。在和将士们一一作别后,刘步蟾在当晚便吞服鸦片,自杀殉国。

吞服鸦片自杀,一时间是不容易死的,对刘步蟾来说,这该是个怎样的夜晚啊。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当年求学的福州船政学堂,那群天真无邪的少年,那些谆谆教导的法国教习,他们的音容笑貌似乎都在面前浮现。看,这不是林泰曾吗?他在说什么?是在责备自己吗?是的,林泰曾好像在念着已故的船政大臣沈葆桢大人的话:“臣所每饭不忘者,在购买铁甲船一事,至今无及矣!铁甲船不可不办,倭人万不可轻视!”林泰曾责备自己说:“步蟾,你忘了沈大人的话了吗?”

转瞬间,沈葆桢威严的脸浮现在面前,他什么话也没说,却死死地盯着被炸毁的“定远”舰;接着,邓世昌来了、林永升、林履中来了,连方伯谦都来了,他们都是些翩翩美少年,一起在学堂里争吵嬉闹,突然学堂又变成了大海,他们全部沉入海中,喊着:“步蟾,救我!救我!”刘步蟾正要伸手去拉方伯谦,邓世昌却推开他的手:“舰沉人亡!船没了,还救什么?”刘步蟾猛地一惊,冰冷的海水已经漫过了他的头顶。

腹中剧烈的疼痛又使得刘步蟾醒转了过来,这已经是子夜时分了,巡街的士兵在敲着梆子,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隐约像是英伦三岛的校园钟声?

当年那个缠着辫子的少年,别父母之邦,赴7万里长途来到异国求学,无论是在课堂里还是在实习的军舰上,遇到的满是惊奇的目光,每次他都偷偷地将辫子藏在帽子里,但他的同学和长官总会觉得纳闷,他们常说:“刘步蟾,你为什么不将你脑后的尾巴剪掉呢?我们海军不应该有多余的东西!你不剪,证明你是个懦夫!”

窗外寒月依稀,刘步蟾喃喃地说:“懦夫,懦夫!无法面对失败的懦夫!”

2月10日(正月十六),刘步蟾在极度悲愤中魂归西天。

刘步蟾平时常以“舰亡人亡”之语自儆,他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战争结束后,山东巡抚李秉衡在上奏朝廷的奏章中这样评价刘步蟾:“船亡与亡,志节凛然,无愧舍生取义。”这句话还算是公道。是啊,千古一难惟一死,天下几人胜步蟾!

“定远”舰自沉于海湾后,占领刘公岛的日军曾将部分残骸作为战利品打捞出海,后来被日本好战分子、退职香川县知事小野隆介出资20000日元从日海军军部购得,并以这些舰艇残骸上的大量材料建造了一所名为“定远馆”私人博物馆,供人参观。令人愤恨的是,小野隆介故意用“定远”舰上20厘米厚、弹痕累累的舰体甲板做成大门,其用意一目了然。

为了让国人不忘历史、牢记国耻,山东威海市于2002年斥资5000万元,并按1∶1的比例将“定远”舰原貌复制,再现清末北洋舰队这艘旗舰的风采。如今去威海旅游的人们,都可以看到停泊于威海港北码头的这座纪念舰,并借以缅怀那段历史。

当然,这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