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街道不宽,行人车辆均少,专门来这里消费的客人也还不多。街上弥漫着浓烈的咖啡香,下午的阳光照着对街,极翠的树,浓艳的花,有人坐在光明里,有人行在深紫色暗影中。小月正在路中茫然,突然迎面冲来一辆黑色轿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猛冲过来……
“当心!”火光电石间,有人从她背后将她扑倒……
是唐楚。
慌乱未定之间,另一辆车从不同方向发疯般地冲小月,瞬发即至,眼看马上就要将他们辗杀于车轮!
绝不能让小月有事,唐楚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训练有素地先将小月向街边一推,然后,直接扑向那轿车——“呯”地一声闷响,在车子上的挡风玻璃“哗啦啦”碎裂的同时,一个淡蓝色的身影象风筝般飞上半空。
有鲜红菊花在空中盛开,铺天盖地的红,直接拍上小月的脸,小月的眼,小月的嘴……小月嘴中已感觉到咸,甜,腥的味道,迷糊之中,她感觉到身子被人横抱而起,耳边有人大叫:“唐警官!”
唐楚怎么了?
是不是死了?
一切的发生,只在刹那之间,小月想扭头去看,那个却将她的头抱入怀中,小月强撑不住,小月想挣扎,但她已是头痛欲裂,她明明看见还有车子向她冲来,却不能动,叫不出声……
再醒时已是黄昏。
躺在协济医院的独立病房里,小月睁开第一眼,看到一个中年美妇。
美妇坐在小月床前,面容虽秀气,但带着干净利落的神情,仿佛天塌下来也吓不着她,那样的面容,那样宝光流转的目光,都令小月觉得似曾相识。
“我姓英,是唐楚的母亲。”美妇自己介绍。
是是是,唐楚的眉眼象极了这位司令员夫人,小月挣扎着想起来,“英阿姨,唐先生他……”
“他和你一样,住在这间医院里。我想知道,我是该唤你江小姐,还是东方小姐?”
“……”
“包括唐楚,我们现在全都知道你的身世。”
“阿姨,我姓江,我叫江小月。”
“看来,你还是不肯认如是为父,也好……江小姐,你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
“阿姨,今天的事……”
“今天是场蓄意谋杀。”
司令员夫人的语言,永远比世上绝大多数女人干净利落,“始作俑者是秦氏走私集团漏网的爪牙。因为唐楚是用东方弱水对他的感情来作为此案的突破口,所以他们要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作案手法,杀害唐楚最爱的女孩。”
“但是,他们还是低估了你在唐楚心中的份量……”唐太太眼里突然有星芒一闪,“唐楚的父亲就一直派人尾随着他,可是,还是晚了一步……所幸他能及时送你们来医院,也及时通知警方,已捉住两名凶手。”
“我想去看看唐先生。”
小月说,然后,她就立刻见到了他。
协济医院,ICU无菌病房里的那个人。
小月去时,无菌舱外已站了许多人。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既有与医生交谈的一众男子,也有相拥在一起的中年夫妇,还有背靠墙壁一言不发的女人……
隔着冰冷的窗子,唐楚脸色土灰,全身插满小管,内脏全部暴露在空气之中,手足被紧紧绑缚住,仿佛绑住一只牛,或者一只羊。
小月手背上,依稀还有唐大公子手心的温度,几个小时之前,唐大公子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帅到令无数女人尖叫的男子,一个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消息,眼里依然有清傲神情的男子,可是现在,他被他们绑在那里,仿佛祭台上待宰的牺口。
始知唐太太的坚强,非一般女人可及。
一个女孩子踉踉跄跄地朝唐太太扑过来,“妈,不,英阿姨,今天这件事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派人害的楚哥。”
唐太太轻拍东方弱水手背,“我知道你是真心爱唐楚,说起来,你也算是受害者。”
一转目东方弱水就看到了小月,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见面,两姐妹彼此心中都已无他念——过去一切恩怨已经只是浮云,现在共同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唐楚一定得平安。
唐潜司令员走过来,轻扶太太的肩头,“若仪,你要坚强……医生说,说他全身骨头粉碎性骨折,肝肺出血,而且不适合手术,已下过……病危通知。”
“怎么不做手术?!”唐太太失色。
“专家会诊,说他失血过多,手术过程中又会大量失血,因此并不主张手术,只用药物保守治疗。医生说……说即便手术成功,抢救了他的生命,结果仍然一样。”任唐潜司令员一生刚硬,铮铮铁骨,可事关自己亲生骨肉,又如何能不动情。
“什么叫结果也是……一样。”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顺着小月的脊梁上爬,放大,她声音与指尖抖得如同北风中的一片枯叶,
“既使救活,也可能会,成植物人。”唐潜干脆揭开真相。
唐太太再也强撑不住,倒入唐潜怀中。东方弱水只是流泪。小月则是又急,又悔,又痛心,看进玻璃深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沉若千斤,脚下却无半分力道,情不自禁地,顺着宽大的玻璃滑上地板。
唐潜扶住小月,“孩子,你要坚强!你对唐楚的感情,我和唐楚的母亲都已知道,所以他今天去向你求婚,我们都是支持的。你能等他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你跟唐楚,包括弱水,这几年你们一路走得都不容易,但,越是这个时候,你越应该想想,我们可以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象他一样倒下。”
他们显然是误会了自己和唐先生的关系,可是在这种时候,小月怎么会注意听,又怎么会深深想。又怎么有气力解释。手袋里好象有电话响起,可是,这个时候,管它是谁来的电话,小月都没有心情去接了。
“唐先生他不能有事,不能有事……他那时只是出门去买烟,全是因为我任性要追出去;他出事,是因为要救我……他如果有事,如果有事……我的良心,会一辈子感到不安!”
唐楚的主治医生走过来,“也许,事情没有大家想象中那样糟糕。我刚刚又同科室主任聊过,他说,病人身体素质很好,如果他求生意识也强,那么,保守疗法对于他未必不管用。”
“请您说详细些。”大家仿佛在暗夜里看见一盏明灯。
“不动手术,只靠药物治疗和靠他自己意志使自己复苏——医学界已有很多这样的先例,所以,家属们不必过于绝望。”
“这么说,楚哥能否活,除了靠他自己,最重要的是要靠江小月。”
东方弱水首先反应过来,捉住小月的手,“小月,用你们的爱情来呼唤他,从死神手里夺回他!楚哥那样爱你,居然为了你不惜付出自己生命!所以你的爱,他一定可以听到,他会为了不让你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一定会强迫自己醒来!听说爱情一向可以创造奇迹!”
主治大夫点头“不错,医学界确实也有不少这样的先例。”
大家都用希望的目光看着小月——他们是一对阅尽沧桑,此志不渝的恋人不是吗?
而小月又能怎么说不是,现在的重点的是让唐楚活过来,只有以生命打底,他才有康复的希望。
当天晚上,小月就在无菌舱外陪坐了整整一夜,次日向公司请完事假,特意上街买回一枝新鲜的、艳丽的非洲菊。小月用一个白色小瓷瓶子,将那些花儿插放好,放在无菌空间玻璃窗外,等待唐楚的生命可以复苏。
她不知道事发当天晚上,宣原给自己打过电话,然后,她的手机就没有了电——这样的非常时期,谁还会检察手机有没有电。
等宣原从深圳赶回滨江,辗转找到小月时,小月正隔着冷冰冰的无菌空间玻璃,正说着什么。一枝代表着生命的新鲜的非洲菊在窗台之上,依偎着小月,守望着唐楚。
“唐先生,你要快点醒来啊,如果你不醒,我该怎么办呢。”她陪在这里已经两天了,可是唐大公子还是没有改变,额头顶着冷冰冰的玻璃,小月真有说不出绝望。
然而,那种绝望落到宣原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也难怪她一直不肯答应自己的提亲——原来,她还是那样深爱着唐楚。风尘仆仆的宣原靠在医院走廊雪白的墙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生生从他身体里抽离。
“宣原。”听到声音,他回头,看到东方弱水。
驻足在协济医院住院部花荫游廊之下,东方弱水先发制人,“宣原,我现在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小月,但是,你也看到了,小月喜欢的是楚哥。你也知道,我有多么爱楚哥,可是楚哥和小月才是相爱的。事到如今,我放弃我的执着,并且祝福他们……你先别急着说话,先听我说——楚哥这一次,也不知道能否渡过这一关,所以我希望你也放弃你的私心,和我一起祝福他们——他们的从前,有多少甜蜜,你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里,楚哥就是在梦中也叫的是小月的名字。而且,大家都知道,楚哥出事的那一天,是去向小月求婚的,如果不是我舅舅手下人胡来,他们现在说不定都已经登记注册……”
“等一等,你是说,小月会答应唐楚的求婚?”怎么可能,她已经答应过自己,又怎么可能答应别人。
“小月一直盼着这一天,她又为什么不答应?如若不信,你就去问问,现在全医院都知道这件事了。”
“那么,你是亲耳听到小月说,她同意嫁给唐楚?”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就没有到小月正用呼唤楚哥,她那种模样,难道是装得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