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水气纷飞,细细的,从窗子里直接飞上脸颊。一道巨大闪电如怒龙舞起在天空,巨龙过后,是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闪电过后,四周更暗,恐惧如冰冷冷的噬血魔兽般将小月团团包围,白色窗帘翩飞,仿佛灵幔在那里冷冷地舞起。骤然间水声哗然一片,空气中夹杂着不知什么花的味道,和着树草青气纠缠不休。树叶哗哗乱响,仿佛谁在夜里冷冷地奏着挽歌。
根本没有开冷气,可是,为什么这样冷?
仿佛谁冰冷至灰的心。
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小月大叫跳起,去找家里所有灯的开关,客厅,餐厅,厨房,洗手间,卧室,阳台……透过阳台宽大的落地玻璃门,可见外面灯光迷离。迷离的灯光之中,立着那棵树叶森森的百年大槐,槐树底下有一团黑剪影,剪影的望着的方向正是自己的家。
脑海里浮现出华小丽满是血痕的脸,小月的脚仿佛被什么东西钉在当地……一股巨大的寒意慢慢顺着脊背上爬,上爬,一点点,一点点地放大……胃一阵紧缩,巨大的恐惧从胸口迅速发散至四肢百骸。
而那团剪影突然从树下走出来,俊美的面孔只在灯光下一闪,小月就看到了他——根本来不及换雨靴,撑着一把蓝色雨伞跑出家门……可是,大槐树下已没了那人,小月急吼吼地在雨中四处寻找,寻找……又哪里还有他的半点踪影?雨伞从手中滑落,瓢泼般的大地雨浇至身上,透透的,而她却浑然不觉,只在大雨中茫然四顾……到处都是华小丽血淋淋的样子,天上下的雨仿佛不是雨,而是下的华小丽的血。
漫天鲜红的血。
鲜血包裹着她。
无边无际。
又冷,又怕,又绝望,小月在突然间晕倒。
“小月,丫头……”轩辕问号从暗处冲出,一把将小月抢入怀中,声音先是嘶哑着试探,及至发现小月确实晕到,他的心刹那间掉入深不见底的冰涧,绝望得如同一头困兽。脱下外衣挡住小月的头,轩辕问号将小丫头打横抱起朝路边猛冲……但见浓夜如兽,白水茫茫,夜风瑟瑟,雨丝冰凉,并不见出租车的身影。
打电话叫家里派车?
自家别墅座落市郊风景区,开飞车过来也得40分钟时间。
打电话通知出租车公司?
怀里的小人晕成这样,出租车几时能来?
轩辕问号一向游戏人生,素来对于什么都不在乎,可这一次,这一次……他第一回感到抓狂,心里将偷了自己车钥匙的“臭老子”骂了个千万遍。夜雨肆虐,小小的人在他怀里脸色越来越苍白,长长的头发一缕缕贴在头发皮上,晶莹的雨水一柱柱顺着她的头发落下,仿若她既将流逝的生命。
他弯下腰,让自己的脸贴上她额头——那里果然已是滚烫如火。
“唐楚……”小月在他怀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那名字,虽然只是轻轻吐出,然而,入到轩辕问号的耳中,却如惊雷一般响。
原来,她不管不顾地冲入大雨,并不是因为看到了他,她是错将自己当作了旁人。他怔怔站在雨中,只觉胸口绞痛得到了极处,然而抱着她的手,却无论如何舍不得放了开去。
小月只觉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头昏昏沉沉,整个人仿佛被人托在云端,只感四周无依,她伸出手,想拽住他的一片衣角,哪里轩辕问号早已将上衣脱下,触手之下只觉捉之不住。恐惧之意更浓,“唐先生,别走……”
算了算了,当作别人又如何,重要的是小丫头没事,轩辕问号将自己的脸深深贴在她脸上,哄孩子般说:“我不走不走。小月别怕,小月撑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到医院就会好起来。”
马路右侧极目之上,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急行而来的黑点,轩辕问号想也不想就跳出,迎面拦住。
唐楚双手正操纵着方向盘,冷不丁有人路边以不要命的方式冲出拦在他车前,东立大学最年青的法学系教授急踩刹车——好在是雨天行路,又是目的地在即,之前他已减了车速,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摇下车窗来正要呵斥来人两句,突然就看到那个人怀中的小女孩,唐大公子的心跳突然就少了半拍。
“小月?!小月,小月,小月你醒醒,出了什么事情?!” 唐楚慌忙下车,他最后一句话,问得却是轩辕问号。
轩辕问号没指望会遇到小月的熟人,他看对方的焦急慌张竟丝毫不亚于自己,虽然莫明在心里打了一个突,却也不及多说,只大声道:“小月不行了!快,快带我们去医院!”
被轩辕问号这么大声一叫,饶是唐楚向来沉静,在那一刹那也不禁魂飞天外。好就好在唐大公子一向训练有素,瞬间又将飞到天外的魂给找了回来,开车门,安顿好两个“水人”两人坐上后座。
在方向盘前强定心神,唐楚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向前一送,两排白浪“哗”击起半空,使车子看起来更象飞驰在水中的快艇。
虽然对滨江江北一带地形不太熟,但轩辕问号所说的圣华医院很著名,唐楚还是知道大致方向的。唐大公子一面开着车,一面向轩问问号询问,听到小月症状与某种绝症一般无二,更是心惊不已……一路看到反光镜中的那个俊朗青年对着小月,竟然是满脸的担忧与宠怜,只不知他们又是何种关系。
车子刚刚在医院急救中心大门前停稳,轩辕问号便抱着小月似箭般冲入。待唐楚将车泊入地下停车场找到小月所在的病床,看到小月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蓝白条纹相间的昏睡依然已换了一衣干净的病号服。
唐楚看到,俊美青年全然不顾自己如同从水中捞出般,只顾拿着一块极大极干燥毛巾将小月裹成一团,替她长发汲水,青年的动作很轻柔,仿佛擦拭珍宝,又若温柔丈夫正在细心服侍娇妻。
小月的身边,明明站着一个粉衣小护士,可那俊朗青年看着小月时的神情,却似仿佛天地间只有小月一人,除了她一个人,别的人别的有形物质全都是空气——唐楚这样想着,他脚好象被什么东西钉在门口的地上,怎么样也走不进房间里。
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夫越过唐楚走进去。面有难色的小护士扭过头,向那大夫轻声道:“我已跟这位先生解释过,可他坚持要给病人做心脑电图,还要氧气包。”
小月的真病这样严重了吗,唐楚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幸而,他马上听到了大夫的话。大夫和言悦色地对那青年道:“病人只是长期压力过大,加上今天又可能受了些惊吓,导致伤心,出外遇雨又染风寒——这种情况只需住院观察,好好休息两天,再让亲人朋友陪着她聊聊天,帮助病人培养起愉快情绪就好。”
唐大公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圣华医院来自香港,建院多年,听说他们无论医疗条件,从业人员技术水平还是服务态度幸均堪称国内是一流,单项收费虽不便宜,但不该收的费用绝不乱收,这位大夫既然这样说,那么,小月的身体应该是无大碍的了吧。
谁知俊秀青年却毫不领情,“小月本就体弱多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什么办?不行,我要无菌病房!”
不过是个小小的感冒嘛,居然要住进重症监护室——小护士刚刚准备在小月手背上穿刺,因听了那话,诧异得手掌一抖。小护士的动作马上被轩辕问号发现,他既心痛,又有些不耐:“小姐,小月最怕痛了,拜托你当心一点好不好。”
又催促大夫去开无菌舱。
医生护士一起流下瀑布汗:“对不起先生,这个主我们做不了。”
“好吧,做不了主就不为难你们,去请你们的值班院长来吧。”轩辕问号口风不改。
圣华医院有正副院长共计七名,医院实行院长值班制,每院留守一名院长,以便处理重大突发事件。所以,当日当班的李院长马上就来了。李院长只看了轩辕问号一眼,马上就说:“就按这位先生说的办。”
“谢谢李伯伯。” 轩辕问号站起身。
“小孙少爷的吩咐,李某岂敢不听?”李院长笑容满面,转头,交待大夫与护士,“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呢,就是咱们董事长家的小孙少爷……孙少奶奶生病,孙少爷情之所系,自然紧张得很。所以,大家也不必大惊小怪,不必大惊小怪啊——等少奶奶挂完这两瓶吊水,咱们就给她转到无菌病房。”
小护士哦了一声,小嘴张得老大,正在想她们院长是不是疯了,后者已将话一转,“不过呢,如果孙少奶奶送进无菌舱后,小孙少爷你就只能在外面看着她,再不能这样坐在孙少奶奶身边……当然,也不能这样牵着孙少奶奶的手……”
“我不能进去?” 轩辕问号一惊,不能陪在小月身边,可是个天大的问题啊。
李院长道了一声是,他也似乎挺为轩辕问号这个小孙少爷可惜的,“不过我以行医三十多年的信誉担保,孙少奶奶住在这间贵宾房,对身体也绝无影响。再说贵宾房里还专门设有陪床,孙少爷可以日夜陪着孙少奶奶……”
“那就住贵宾房。”
“可以。小孙少爷的决策很英明呐……”到底是院长,明明是他自己引导轩辕问号一步步做出这样的决定,却让轩辕问号觉得是轩辕问号自己的意思。
唇边终于露出与小月分别后的第一丝笑意,轩辕问号极有礼貌地向李院长道谢,又交待小护士照看好小月,示意唐楚:“我们出去聊。”